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 顾黎骁脑袋晕乎乎的，双脚犹如踩到了棉花上。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子很沉稳，不管遭遇了什么, 他口风总比旁人紧一些, 就算其他选手之间有龃龉, 顾黎骁通常也能远离风暴中心。
可……在刚刚, 听林济的意思, 他有出演《一剑三千里》主角的机会？
顾黎骁不是第一年当爱豆，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画的饼, 包括《Future Idol》节目组画的饼他都能淡定对待, 此刻遇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不仅是有演男主角的机会，更是林济亲自来找的。
在这个娱乐圈里，目前有这种机遇的只有两个演员，一是程渊，二是李姝, 两人如今都是各自公司的一哥一姐, 演技和人气兼具的代表人物。
在娱乐圈生态里，偶像一直处在金字塔的最底层, 能成功转为演员的寥寥无几，就算有戏拍, 多数偶像也只是在不知名的剧里演着不知名的角色罢了。
而顾黎骁现在甚至算不上人气偶像, 只是《Future Idol》节目最平凡的32强罢了，今晚一过, 他就要在寒风中离开这座训练营, 从梦幻舞台回顾平淡无奇的练习生生活。
被淘汰的选手大多要等到明早再走，因而顾黎骁回宿舍的时候, 才一开门，宿舍所有人都没睡，全在等着他，隔壁宿舍的不少选手也过来凑热闹。
“黎骁，你去见了林济了？”
“你真被林济选中了？他是来见你的。”
“是拍那部武侠剧吗？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很多问题顾黎骁根本回答不了，他现在只加了林济的微信号，后续演什么角色、具体什么安排他并不清楚。
“林济只是有意向吧？用不用你估计说不准。”
韩桥默默飘来一句，空气顿时凝固住了。
顾黎骁闻言点了点头：“确实。”
虽然他觉得，按林济的意思，用他的几率不会太低，刚刚他在手机上搜索过了，《一剑三千里》的男主角一直没定下来，圈里不少经纪公司和林济接洽过，但他们推荐的演员林济一直没有点头。
林济是选角话语权很高的编剧，既然对方会来找他，至少证明他比其他演员更具优势。
顾黎骁没演过戏，也不是科班出身，他性格中最好的地方就是有毅力。
虽然前方面临的困难会有许多，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也许他能因此敲开演艺圈的大门，也许他能改变自己所面临的现状……
他只是性格沉默而已，并不代表他没有梦想，他想在演艺圈扎根下来，想收获更多的掌声和赞美。
……
林济出现在《Future Idol》现场这事并不是秘密，眼下正是《一剑三千里》选角的关键期，他一个编剧出现在选秀节目的观众席，那场面别提有多古怪了。
不久之后，更多的内幕被透露了出去——林济疑似选中了《Future Idol》一位被淘汰的选手。
“？？？这消息真的假的？？？”
“偶像选手，还是被淘汰的？不是，科班那么多演员都不够林济选的吗？”
“……武侠剧哎，我以为会选一个正统长相的小生，结果选爱豆？我不是对爱豆有偏见，好吧，我就是有偏见，把他那腻子给刮了，那脸能细看吗？”
“所以选的是谁？让我先看看脸我再批判。”
顾黎骁在《Future Idol》时期的舞台和互动现场随即登上了热搜榜。
“！！！好像是我没注意过的选手？”
“这个我记得！实力挺强的，就是人气不太行，不会营业嘛！”
“我还是觉得对方驾驭不来小林的男主角，挑新人也就算了，何以然那样的新人没人会多话，但这样的新人……”
“林济是不是不想和赵京竞争了？那边虽然没挑到人气演员，但好歹不会找个爱豆糊弄啊。”
“顾黎骁是我推我先说，他本人很努力，和小林合作可能会给他很大压力，但是他绝对会尽力完成任务的！”
不过情绪激动的只是一小部分剧迷而已，多数剧迷的态度相当淡定——当初《代号11》《静梧传》选演员的时候，程渊和李姝被挑中也叫人摸不着头脑，但事实证明，林济的选择是对的，哪怕是剧迷认为并不符合角色的演员，林济都能挖掘出他最鲜明的特色。
陈橙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演沈茵和百玫之前，陈橙是不少观众眼中的花瓶代表，属于事业迈入低谷的那一类演员，可沈茵让她魅力与风情尽显，百玫则让她展现出了身为演员的厚重感。
换成别的编剧，选角这一步就会把陈橙踢开。
要知道，当初陈橙并非百玫的第一候选，但她照样驾驭好了这个角色，而顾黎骁能被林济找上门，至少说明，在林济心目中，他是《一剑三千里》男主角的第一候选。
“爱豆演上男主剧，算是一步登天了吧？”
“是不是一部登天，还得看演的是谁的男主剧，演上林济的男主剧，绝对算是一步登天了。”
……
对林济新剧用了选秀偶像这事，《刀剑情》剧组可谓一片雀跃。
“我就说林济是膨胀得太厉害了，找偶像演武侠剧，他怎么想的？”
《刀剑情》剧组原本把《一剑三千里》当成一个重要对手，顾黎骁这个人一冒出来，赵京都忍不住发笑了。
“他真把自己当上帝了，捧谁谁都能红。”
赵京发动了不少和自己关系不错的编剧，逮着选角这事对林济发动了猛烈攻击，一会儿说林济“膨胀”，一会儿骂他“不尊重武侠”，一会儿又说“《一剑三千里》剧本如何烂糟，才让林济寄希望于流量爱豆”，过了两天，话术又变成“《一剑三千里》将成为林济编剧生涯滑铁卢”。
而这次，终于有新编剧替林济发声了——
“纵观林济事业滑铁卢的历史，根据一些老牌编剧的观点，我将之分为个重要节点，其一，《代号11》是林济事业滑铁卢，其二，《百归记》是林济事业滑铁卢，其三，《后宫》是林济……其九，《一剑三千里》将成为林济编剧生涯滑铁卢。”
“天天滑，铁卢都被磨得锃亮。”
“笑死，小林这滑铁卢有点太多，滑着滑着收视率破10%了是吧？现在想想，说《代号11》是事业滑铁卢也没错啊，收视率才4.8%，太差了，看不下去了都。”
“就是，写什么破剧，收视率才4.8%，大家一起2%不好吗？”
“已经分不清友军和敌军了，反正就是小林事业滑铁卢对吧？我懂了。”
赵京毕竟是老前辈，新编剧们喷他不如林济那么直接，不过一番冷嘲热讽，也让编剧们报了被按头批判的仇怨。
……
这次的骂战林济没有参与，把顾黎骁叫过来试镜之后，林济先叫对方演了一段。
客观来说，顾黎骁所展现出的确实是新人演员的生涩感，但对方这段表演却叫林济看出来，对方并非全没有悟性。
他能理解角色，也能通过适当的方式将角色的情绪、动作、神态传达出去，只是作为新人，他传达得并不是太熟练，表情夸张了些，不过可以救。
《一剑三千里》剧组目前正在筹备当中，常宁羽这个角色先定下来，其他演员自然就好选了。
等演员聚齐，林济先做了一件事——把演员们送去练打戏。
这个时代武侠确实日趋衰微，但曾经创造过辉煌成绩的那批演员还在。
早年间的电影作品里，这群人充当着衬托红花的绿叶，给观众们留下过印象，而当武侠电影、武侠剧逐渐衰退，这群演员们逐渐失去了工作，甚至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本领——不怪年轻演员不爱打，当武打演员太苦了。
不管是“打星”还是“打女”，都是武打演员中能出头的一小撮，可就算是最顶级的武打演员，到年老时也会面临一身伤病。
不夸张地说，一些演员确实是用命去拼的，不去拼命，怎么会有最刺激惊险的镜头，怎么吸引住观众的目光？
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倒是能在后来的剧组里混一个武术指导，但开机的武侠剧越来越少，观众的侧重点也不在武打动作上，这么大一批人，叫剧组怎么消耗得掉？
在写完《一剑三千里》剧本之后，林济一直在思考打戏的问题。
他不要求演员像上世纪的武打演员那样卖力，但基本功一定要有，不能敷衍，不会打戏现场学就行。
所以他先找来了一批武打演员。
这批演员的境况着实算不上好。
有一部分人成功转行了，当了老板，开了培训班，现在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就是受到年轻时的伤病困扰，看着比同龄人憔悴些。
而另一些人，拍戏赚到的收入要么被骗了，要么年轻时潇洒浪荡花空了，还有一些是没有预料到实事的变化，有投资失利的，也有治病散尽家财的。
不少人仍在争取进组拍戏的机会，因为他们只会这个，可惜剧组的大门永远对他们闭上了。
在林济的预期中，《一剑三千里》剧组用不上这么多人，可就在他表露出去找武打演员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被一位打星界的老大哥找上了。
对方直截了当地告诉林济，他这边可以推荐人选给林济，哪怕《一剑三千里》剧组不掏一分钱，演员的费用他全包了，只求林济多安置些人。
“你能把武侠这个题材再带动起来就更好了。”对方感慨道，“这样大家都能有份活干。”
林济忍不住问对方：“既然你掏钱，怎么不自己给他们？”
“你以为我不想？他们不肯收。”提起这事，对方眉宇间就一股郁色，“他们都说自己还有力气，总不能靠我养一辈子。”
“剧组不开戏，他们就觉得自己是废人，没用，觉得这个圈子把自己抛弃了，就像以前补鞋打字的，谁能想到工作都会消失呢？”
武侠式微的趋势，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演员能够改变的，但林济曾成功让一些被观众忘记的题材重新焕发了活力。
也许武侠也可以呢？
因而，《一剑三千里》的武术指导改成了培训班的模式，一位演员配一位武指，先把打戏磨出来再开拍。
等到了剧开机了，这批演员可以编排武术动作，也可以放在各个地方，充龙套，演配角，林济细算了一下，《一剑三千里》剧组并不亏。
他唯一不能保证的，就是让武侠这个题材焕发活力。
他只能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