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林琛虽然是导二代, 但他这个二代并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无所不能。
虽说背靠父亲这棵大树，他确实能比他的同学们享受到更多资源，可在演艺圈里, 资源本身是有限的, 资本家并不是慈善家, 一切都以利益为先, 他的电影赚到的票房相当有限, 继续这么亏下去的话，被电影圈淘汰只是时间问题。
相对之下, 会造饼就厉害多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 林济就是会造饼的编剧, 能捧人、能破收视纪录、剧集还未开机就能猛赚一波流量，明星和经纪公司对他趋之若鹜，就连他爸这种老资格的导演都要争取和对方合作的机会。
严林琛也考虑过，如果有朝一日他在电影圈混不下去的话，可以借家里在卫视的人脉和林济合作一次。
放眼整个影视圈, 和林济合作过的导演, 哪个没有起飞？
他的老同学闻庆就是这样，前几年还混得凄凄惨惨, 严林琛都想发动同学给他捐款了，可一眨眼的功夫, 对方居然靠着一部网剧火了一把。
若论在导演圈的认知度, 闻庆绝对是比他严林琛强的，毕竟《悄悄恋着你》剧迷们大多听说过, 足以称得上闻庆导演生涯的代表作。
对导演来说, 能有一部红剧已经不错了。
而他呢？
拍的片子确实不少，当电影导演, 格调似乎比混电视剧圈要高上一筹，可只有严林琛清楚，在利益面前，格调又算什么，能火能赚才是正道。
他怎么就偏偏遇上了林济？
严林琛只知道闻庆和林济合作过《悄悄恋着你》，却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好到能一起参加星月奖。
严林琛犹豫了许久，一直纠结自己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他爸。
他爸很早之前就想和林济合作了，和他的电影事业一样，他爸在电视剧圈的发展最近也遇上了瓶颈，不知怎么回事，观众们忽然就不喜欢他爸拍的剧了。
严林琛左思右想，决定先把这个消息瞒下去。
林济未必清楚和他起冲突的是谁，再说了，虽说圈内人尽皆知林济没什么肚量，可对方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来找他麻烦吧？
——事实证明，严林琛是多虑了。
林济不仅没肚量，还比他想象中没肚量得多。
星月奖颁奖典礼第二天，严林琛尚在睡梦中，就被他爸一通劈头盖脸的电话给骂醒了：“你是不是得罪林济了？”
严林琛从小就怕他爸发火，连忙反驳道：“哪有的事？”
“人家都指名道姓了，你还说没有？”
“林济的脾气不是一直挺奇怪吗？也许他就是看我不爽，我那个同学闻庆和我关系不好，闻庆在他面前说我坏话不是很正常吗？”
严斌犹豫了片刻，终归不确定这事究竟是谁挑起的，如果是林济挑起的，他对严林琛一通指责也没什么用。
虽然他听谢翱和胡伟一他们说过，林济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找人麻烦的性格。
可章力纯一开始说得好好的，说要促成他和林济的合作，怎么会忽然之间变了卦？
章力纯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好好的合作不可能说停就停，何况对方还特意问了他儿子是不是叫严林琛。
严斌并不蠢，当时就猜想是不是严林琛惹上林济了，可他这个儿子他很清楚，虽说平时的性格又狂又傲，欺负人还是有分寸的。
换句话说，严林琛虽然会得罪人，却绝对不会得罪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头上，在演艺圈里，林济自然也属于有权有势的范畴。
“爸，你是说你这次和林济合作不了了？”严林琛问道。
“是啊。”严斌叹了口气，“你看谢翱现在多风光，一部《淬火》就够他养老了，大江卫视的好项目都先找他来合作，我只能捡他剩下的。”
严斌有些不甘，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多说了严林琛几句：“你也长点心，拍出几部好片子来，别成天惦记你那前卫艺术，你要搞前卫也行，至少装装样子，人观众还没进电影院，你就开口闭口人家没什么品味，这样观众当然都跑光了。”
“知道了爸。”
听严斌的口气，严林琛估摸着不和林济合作这事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可莫名地，几天之后，他听说了他爸被好几家卫视拒绝的消息。
严斌在大江卫视没谈成合作，就去找青蓝卫视和星洲卫视谈，可没成想，两家卫视的总监平日里客客气气，说起正经事居然就和他打起了哈哈。
严斌心里虽觉得奇怪，却没有多想，于是找上了那些二线卫视，他这个级别的导演和平台合作很讲究次序，一线卫视的合作谈不成才会考虑二线卫视，而通常情况下，他愿意合作的话，二线卫视方面会表现得相当欢迎。
但这次，严斌依旧碰了壁。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头了。
就在严斌反省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的时候，有人发给了他一段视频。
那是星月奖中场休息的时发生的一幕，他的儿子得意洋洋，几乎用可以称得上居高临下的态度对着林济。
严斌不清楚视频是谁发的，可这段视频画质非常清晰，严林琛说了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至少，“破拍电视剧的”和“不上进”这两个词精准无误地严林琛口中说了出来。
这一瞬，严斌只觉得耳中“轰隆”一响，视频里严林琛又说了什么他已经顾不上了。
严斌自认在导演一行兢兢业业拍了几十年，电影导演瞧不上电视剧导演，这事严斌也很清楚，同行聚会的时候，他们几个导演也会凑在一起自嘲。
同样是当导演，人家名利有地位有，演员乖乖候在那不敢多说话，可他们呢？演员架子大一点，就敢搞飞页搞替身，他们心里不爽，却还是只能由着演员来。
但自嘲归自嘲，谁敢当着严斌的面看不起他，他保准一个巴掌呼扇过去。
可他没想到，这话居然会从他儿子嘴里说出来。
他不知道他爹也是拍电视剧的吗？
严斌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最上面几条是他熟悉的几位老友发来的——
“老严啊，咱们几个在你眼里也是破拍电视剧的？”
“年轻人这么说没关系，但我得先问问你，你平时在家不是这么教的吧？”
“我说你个老严，当初林琛从导演系毕业，我让他到我剧组打打下手，你不肯，让他去拍了电影，原来是抱着这种心思……”
而那条视频生怕旁人不知道严林琛的身份，特意标注了“严林琛，电影导演，电视剧导演严斌之子”一行。
“儿子骂老子？不肖子孙！”
“神特么破拍电视剧的，电影圈了不起啊？连票房破不了亿的小导演都能来嘲笑剧圈了。”
“@大江卫视@青蓝卫视@星洲卫视@梧桐卫视@枫叶卫视……你们这群破拍电视剧的能忍，我可忍不了，这巴掌都打到脸上了，你们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会吧？严斌的剧我看过哎，他都拍了好几十年电视剧了，还这么看不起电视剧圈？”
“严林琛的表情确实很让人讨厌啊，拍电视剧又怎么样，又没吃他家大米。”
从这一刻开始，严斌终于知道了他被一众卫视拒之门外的理由。
他给章力纯打了个电话，想和对方说一声抱歉，对方却道：“一开始林编问我的时候，我只知道你儿子把他给得罪了，我当时还在想，他是不是提错人了。”
章力纯以为，林济是单纯和严林琛有矛盾。
可看了视频的内容，听到严林琛说的话，章力纯却觉得，林济能忍住不发火实在是脾气太好了，换成他自己，旁人敢说他是破拍电视剧的，他绝对忍不了。
“咱们当初都是靠一腔热血入行的，当初你读电影学院的时候，班里拍电影的多吧？你来拍了电视剧。”
“这么多年下来，有人当了领导，也有人转行去拍了电影，能坚持下来的不多，你自己也是拍电视剧的，怎么还高贵起来了？”
严斌原本有许多辩解的话，到这里却说不出来了，只能轻声道：“是我没把孩子教好。”
他其实早已体会过电影圈的优越感了，就连观众都喜欢说电影是艺术，电视剧就成天拍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可他在这个行业坚持了这么久，就如章力纯所言，完全没有爱的话，他能坚持下来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到现在，最让他伤心的已经不是和林济的合作被取消、被卫视拒之门外这两件事，而是严林琛提起电视剧时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
严林琛毕业时不想去电视剧剧组实习，是他走门路让儿子去电影剧组当导演助理，后续又拿出自己多年的存款和他在演艺圈积累的人脉帮儿子圆梦。
虽说严林琛在电影圈没混出什么成绩，电影票房一般，可每一次严林琛有新电影上映，他总是卖力去宣传，拉着电视剧圈这一群老兄弟老姐妹去支持。
人家每次都夸严林琛，尽管那电影的质量只是一般。
作为父亲，他对儿子的作品也是很骄傲的，有回严林琛入围了星月奖，他连发了几条朋友圈庆祝。
微信收到的消息严斌已经不想看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家说。
能说什么呢？
说他对不起人家的支持，说他没把儿子教好，让他从根子上歪了？
现在这种情况，不管说什么都很无力。
他这个老子确实被儿子狠骂了一顿，赤裸裸的一巴掌把他脸都扇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