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高楼撞晓钟

齐埘知道, 齐贵妃这是从五皇子和他之中选择了维护五皇子的利益,他不想着自己犯了错,只觉得这些人背叛了他, 满心怨恨。

但他也知道, 自己的身世之事,确实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

等到了齐家时, 齐埘已经安静了下来, 见到迎出来的齐弼和齐夫人, 他不禁潸然泪下。

齐埘从小就爱往宫里跑, 也更加亲近宠爱他又能为他提供更多富贵享受的姑母, 而直到此时, 他才发现还是父母好。

这两个人一定也知道他并不是亲子,但这么多年来还是对他无微不至,不曾冷待,甚至也没别的孩子, 比齐贵妃他们对兰奕欢可要好的多了。

他相信父母一定会保护他的, 等度过了这次危机,他再慢慢地想怎么报仇!

可是,没等齐埘哭着扑进齐夫人的怀里, 就被等在他家中的侍卫们按住了。

他惶恐地抬起头来, 听见齐弼歉意地对着侍卫们说道:“是我教子不严, 让各位辛苦了。现在小儿已经找到, 就请将他带走, 一切秉公处理吧。”

齐埘不敢置信地道:“爹, 你在说什么, 你也不管我了吗?”

齐弼正气凛然地说:“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这才是对你最好的管教。”

齐埘转过头, 求助地看向齐夫人:“娘!”

齐夫人的眼中带着不忍,走到齐埘跟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哭着说道:“我的儿,这可怎么办啊!”

齐埘正也要跟着哭,却听齐夫人凑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我们养了你这些年,没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却一再闯祸,若你稍稍有些良知,就不要再给爹娘招祸!”

齐埘愣住了。

他的手攥着齐夫人的衣服,不认识一样看着这个一直对自己慈爱有加的养母。

齐夫人却掰开了齐埘的手,站起来走到一边,转过了脸。

齐埘仿佛脱力一样瘫在了地上,被侍卫们拖走了。

齐夫人咬了咬牙,没有再多看齐埘一眼,低声对齐弼说道:“不知道这样做够不够让皇上平息怒火了,我总还是有些担心。”

和齐贵妃的情况不同,她成亲多年,一直不能生育,是以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齐弼愿意抱一个孩子给她,作为齐家的嫡长子,齐夫人自然是十分情愿的。

齐埘是齐贵妃的儿子,也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没有对齐埘不好的理由,以往也都处处顺从宠爱。

可是如今,齐埘成为了一个只会拖累人的麻烦,总不能要求她这个养母拼死护着吧!

齐弼道:“现在更加要提防的,是太子那边。他为了给七殿下出气,这段日子,可一直在盯着齐家啊。”

齐夫人想到兰奕臻上次那副模样就觉得心里发憷,犹豫了一下,道:“那我明天备了礼,去见一见七殿下吧。怎么说我们也算他的恩人,要不然他也成不了皇子,应该会给几分面子。”

齐弼道:“不管他曾经的身世如何,有没有皇族血脉,如今既然皇上和太子都认为他是七皇子,他就是七皇子。你若是总端着一副恩人的架子去求他,那不如不去。”

齐夫人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我知道了,我注意就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齐弼摇了摇头。

他的下属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把夫人给拦住?否则万一她得罪了七殿下,恐怕这事情依旧无法善了啊。”

齐弼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就算她不得罪七殿下,兰奕欢事到如今还会帮着齐家吗?”

下属一怔:“那您还……”

“不让她试一试,她不会甘心的。”

齐弼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如此,那便索性都乱起来吧。”

*

只是,兰奕欢却不是那么好见的,齐夫人等了好几天,才等到了他出宫去一家酒坊里听戏。

一出戏刚刚谢幕,兰奕欢听手下的人禀报说齐夫人求见,便说道:“她倒是会选时机,这大戏一出接一出啊。”

崇安低声说:“殿下,您如果不想见的话,属下把她赶走。”

“怎么不想见,请吧。”

兰奕欢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杯子端到眼前,漫不经心地看着杯中液体的晃动,波光在他的脸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我就盼着她来呢。”

齐夫人进了门,便看见兰奕欢斜倚着栏杆坐在那里,少年的纯净与青年的潇洒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帷幄之态,好像真是天生的皇家贵胄一般。

齐夫人咬咬牙,露出一个笑,上前行礼道:“臣妇见过七殿下。”

印象中,这好像还是齐夫人这辈子第一次冲兰奕欢规规矩矩地行礼。

以前的齐夫人,最喜欢在兰奕欢面前以长辈自居,一开口往往就是训斥的口吻,要不然就是让他记得齐家的恩情,上一世是直到兰奕欢登基之后,她才逐渐不敢造次了。

兰奕欢那时一直不明白,齐夫人哪来那么多的优越和高高在上,现在他知道了,因为他就是齐家抱回来的给齐贵妃的。

恐怕齐夫人觉得齐家对他恩重如山,兰奕欢就是应该给齐家当牛做马才理所当然。

兰奕欢似笑非笑地问道:“夫人来干什么?”

他没叫齐夫人起身。

齐夫人看他这副派头就不顺眼,曾经那个任人斥责都不知道怎么还嘴的瘦弱孩子长大了,不能任她随意摆布了,让她十分不习惯。

只是此时她却也不能表现出来,依旧恭恭敬敬地说道:“今天臣妇来此,是特意向七殿下赔罪的。”

说完之后,她亲手将一个描金的匣子放在兰奕欢面前的桌上,打了开来。

里面装满了各种珠宝,这一打开,发出的光芒简直晃的人睁不开眼。

兰奕欢笑容更深:“这是……?”

齐夫人道:“这是齐埘那个孩子不懂事,造成了得仙楼的损失,所以臣妇特来赔偿七殿下。还望七殿下高抬贵手,不要牵连齐家。”

兰奕欢慢慢地伸出手,从宝匣中捻起一只白玉兔子,放到眼前端详着。

他五岁那年,去齐府玩时见过这只兔子,当时它还摆在厅堂的博古架上,兰奕欢看着可爱,就踮起脚来,想摸一下。

但是他的小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兔子,就被另一只戴着金镯子的大手给推开了。

兰奕欢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看见齐夫人带着几分嫌弃不屑的脸。

她问:“七殿下,你母妃没教过你,上别人家里做客,不能随便乱动东西吗?”

兰奕欢没说话,齐夫人就撇撇嘴,一转身,又笑着抱起齐埘走了。

后来,兰奕欢就再也没有去过齐家。

而如今,这只小小的兔子被他握在了手心中,温润的玉质和肤色相映成辉,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轻笑一声,随手把兔子扔了回去,道:“齐夫人,只怕这些还远远不够吧。”

齐夫人满脸堆笑,说道:“七殿下,您从小就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对您的母妃和舅舅都十分孝顺,望您这次也能看在他们的份上网开一面啊。”

兰奕欢不置可否地说:“我考虑考虑。在此之前,请夫人告诉我一件事。”

齐夫人道:“殿下请说。”

兰奕欢道:“当初为什么要调换我和齐埘?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这话问得直截了当,直接就把齐夫人给问住了。

她张口结舌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的,殿下,您……您怎么会这样说,您的亲生父母,就是皇上和贵妃啊……”

兰奕欢点头“唔”了一声,二话不说,起身便走。

齐夫人连忙道:“殿下,殿下留步!”

兰奕欢根本就不搭理她,齐夫人心知若是让他走了,今天两边就算是彻底谈崩了。

她咬了咬牙,终于说道:“殿下,我说!”

怕兰奕欢走了,齐夫人语速极快地道:“因为齐埘是贵妃娘娘同一位异族的宫廷乐师私通所生,他出生时,娘娘怕血统暴露,这才让齐家在外寻找了合适的孩子调换!”

兰奕欢停下了脚步。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缓缓地坐了回去,道:“继续说。”

“至于您的亲生父母……臣妇确实不知道身份。”

齐夫人道:“当时宫里要孩子要的急,可新生的男婴又怎么是那么好找的?只有城北胡同里的一处慈幼局中有个合适的婴儿,夫君就匆匆派人抱了送进宫了。那家慈幼局,十年之前就已经拆了啊。”

慈幼局中收容的都是孤寡老人和丧亲幼童,既然是在那里面,说明他的亲生父母多半都已经去世了。

虽然心中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猜测,兰奕欢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指,片刻之后才道:“那乐师又是什么人?现在他人呢?”

齐夫人道:“他说他是从草原上来的,到大雍见识风土人情,因为弹的胡琴十分动听,相貌也特别俊美,便成为了陛下十分喜爱的乐师。那时……也是因为陛下醉心修道,娘娘受到了冷落,五皇子走后又无处排遣痛苦,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后来,那名乐师就离开了宫廷,不知所踪了。”

“殿下。”

齐夫人恳切地说道:“您小的时候,可能确实受到过一些慢待,但那也并非娘娘的本意。自从五殿下走失之后,她的精神就非常不好,心疼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亲娘,觉得对您太好了,就是对埘儿不公,才会如此。殿下您一直很懂事,希望您能够理解,多多与人为善啊。”

她从一开始,就满口说着“不是故意的”、“孝顺”、“懂事”、“善良”,仿佛这些就可以成为一切伤害的理由。

仿佛笃定不管兰奕欢受到怎样的对待,他都必然会将齐家的这些亲人放在心中,珍之重之。

这样的自信,近乎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偏生兰奕欢前世还真就是那样做的。

所以,兰奕欢就忍不住笑了。

这笑意从他勾起的唇边一点点泛起,越来越盛,直笑得宛若明月蝶羽红尘醉梦,笑得忍不住抚掌赞道:“说得对!说得对!”

“可惜——”

兰奕欢微微俯身,凑到了齐夫人耳畔,低声说道:“爱莫能助。”

当他那张昳丽的面孔凑近时,就连齐夫人都有着一瞬间的晃神,但随即,她便意识到了兰奕欢话中之意,不禁勃然大怒。

“你竟敢耍我?!”

兰奕欢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懒懒地说:“不敢。不过得仙楼非我一人所有,三哥和八弟都有份,那些宝物更全都是父皇私物,夫人有在我这里逞威的功夫,不如去让他们善良吧!”

齐夫人咬牙切齿,她就是因为惹不起这些人,就是因为知道整个皇室里也就在兰奕欢这边好说话,才会想着来找他。

如果兰奕欢愿意放过齐家,将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承担起来,他们就不用负担所有的损失了,不然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赔得起!

可她没有想到,如今兰奕欢的心肠竟然这么硬!

她不禁怨恨地看着兰奕欢,恨声说道:“你可真是……”

兰奕欢笑道:“夫人要考虑好对我谩骂的后果啊。”

齐夫人后面的话噎到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怔了一会,抱起桌上的宝匣,硬邦邦地说道:“那么臣妇告退。”

兰奕欢道:“你走可以,东西留下。”

齐夫人:“……”

兰奕欢不放心地叮嘱道:“账单不是已经送到你们府上了吗?这些还不够,差的数早点补齐啊,不然太子殿下要下令抄家的。”

齐夫人心如刀割,甚至感觉比眼看着齐埘被抓走还无能为力要更加心痛些,将匣子往兰奕欢面前一放,掩面夺门而出。

兰奕欢笑了笑,却没动桌上的东西,将两条长腿一舒,凭栏远望了一会京郊西山的景象,然后慢慢地在风里闭上眼睛。

他带着几分怅然之意,低声念道:“二十余年睡梦中,而今醒眼始朦胧。不知日已过亭午,起向高楼撞晓钟……纵令日暮醒犹得,不信人间……耳尽聋……”

*

淡月如银,照在红色的宫瓦上,就像是凝了一层白霜,夜风拂过重重殿宇,将高处殿角上挂的铜铃吹得叮啷作响,愈显四下静谧,夜色深深。

兰奕臻已经换下了杏黄色的太子袍服,换上了一袭白衣,全身的萧冷也仿佛因为这身常服而冲淡了几分。

黄公公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小步趋入。

他先把托盘放到一边,给太子添了茶,然后轻声说道:“殿下,今日白天,礼部的高侍郎曾来找过您。说是再过几日,达剌的使者就到了,他们的公主莎达丽也会随父前来。”

这位莎达丽公主的父亲是达剌苏合王的次子,从小就很得祖父宠爱。

听说她只有十一岁的时候,就拥有自己可以调遣的军队了,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没想到这回也随同着她的父亲一起来到了大雍。

兰奕臻捏了捏眉心,说道:“这件事情他前些天已经对孤说过了。”

黄公公道:“高侍郎还特意送来了公主的画像,托奴才转交给太子。”

他说着,将那幅画卷缓缓展开,上面画着的是一位看起来十六七岁,身穿异族服饰的美丽姑娘,一双琥珀色的眼中带着高傲的笑意,颇为动人。

“高侍郎说,莎达丽公主的父亲有意在大雍为女儿寻觅良人,而现在,已经有好几位皇子都向礼部询问过接待使臣之事了。不知对此……殿下意下如何?”

合着说来说去,是来问兰奕臻想不想要这位公主当自己的太子妃的。

兰奕臻默然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说道:“孤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高侍郎一向是东宫这边的人,所以才会盘算着娶这位公主对稳固东宫的势力大有好处,想要询问太子,但是他知道太子忌讳此事,又不敢贸然询问,黄公公估计就是因此来替他带了这个话。

黄公公见兰奕臻看穿了自己的用心,连忙跪了下来,道:“殿下恕罪。老奴也是为了殿下着想。这位公主一来,其他皇子们也都有所盘算,若是因此让别人得到了达剌的支持,殿下岂不吃亏?”

兰奕臻淡淡地说:“孤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如果要靠卖身才能稳固地位,那不如乘早退位让贤。”

黄公公从小看他长大,听他将娶妻比喻成卖身,不禁“嗐”了一声,说道:“我的好殿下,您总得成亲啊!奴才是见咱们大雍的女子没有能让殿下动心的,想着这位公主即便不说身份,也是聪慧貌美,难道也不合您的心意吗?”

兰奕臻沉默了。

是啊,在所有人的眼中,他身为一国储君,早晚是要娶妻生子的,这也是他的责任和义务,他生生把这件事拖了这么多年,实际上已经顶了很大的压力了。

但,心有所属,如何将就?

兰奕臻冲口说道:“孤这辈子不能娶妻了。”

这句话可把黄公公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这话可不敢胡说。”

兰奕臻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他说道:“孤克妻。”

黄公公一怔:“啊?”

兰奕臻道:“你以为孤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娶?就是因为孤曾找人算过姻缘,说孤……克妻,哪个女子成为孤的妻子,都注定活不过五天。”

黄公公被震住了,他听说过克妻的,但是从来没听说克妻能克的这么快,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给殿下算命的是何方高人?”

言下之意,靠得住吗?

兰奕臻道:“反正他曾算过的事情无一不准。而且孤喜欢过的人,曾经也早早就离世了……”

他表演到这里,自己倒是先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前面的话黄公公还半信半疑,直到兰奕臻这最后一句,伤感心痛之意几乎溢于言表,却是让他不得不信了,当下犹如五雷轰顶。

“殿下,难道这命格竟无人能够破解吗?您还这么年轻,这往后可怎么办啊!”

兰奕臻道:“不娶妻也就是了。若是再有人来问,你便逐渐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免得他们再来烦扰孤。”

“这……”

兰奕臻道:“自己说明真相,总比让众人猜测要主动。”

他说到这里,外面也已经来了人通禀:“殿下,七殿下来了。”

兰奕臻便立即站起了身来,说道:“快让他进来。”

说着,他也不想再面对黄公公痛心震惊的眼神了,也顺势说道:“你也先下去吧。”

黄公公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他正好和迈步进门的兰奕欢迎头碰上了。

“哎!”

兰奕欢看见黄公公一边走一边好像还在抹眼泪的样子,连忙将他给叫住了,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他弯了腰,低下头去看黄公公的脸,开玩笑道:“不会在这东宫里还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欺负您吧?”

黄公公从小就特别疼爱兰奕欢,每次见到兰奕欢,都是一股笑意打心眼里往外冒出来,但这回他实在没这个心情了,被兰奕欢一问,反倒更是悲从心来。

黄公公呜咽道:“呜……殿下说,他这辈子不能娶妻了。殿下他、他……呜……”

他说不下去了,掩面泪奔而去。

兰奕欢:“……”

他不禁道:“喂……”

把话说完啊!

黄公公这一闹,弄得兰奕欢心事重重的,比以往慢了好几拍,才朝兰奕臻的书房走去。

兰奕臻都已经亲自迎到院子里面了。

兰奕欢盯了他一眼,见兰奕臻看起来心情倒是好像不错,还取笑他说:“怎么,今天没喝酒就这么听话了,进门还知道找人通报,倒真是让我不习惯。”

兰奕欢顺势说:“那我下次还是踹门就进,你别心疼你的门就成。”

兰奕臻道:“这门不好,挡了七殿下的路,就是被踹碎了也是应当的,我心疼什么?”

两人都笑了起来,兰奕臻拉着兰奕欢的手,将他领进了屋子,又亲手给他倒了茶。

兰奕欢坐下喝了口茶,心里掂量了几番刚才黄公公的话,一时不知道从哪里找话头,便暂时不提,索性将手里的小匣子往兰奕臻怀中一塞,说道:“送你。”

兰奕臻道:“什么?”

他说着将匣子打开,也被里面的珠宝晃了下眼睛。

兰奕欢笑道:“这是齐家赔的,国库里不是缺钱吗?你拿去填补吧。”

兰奕欢从小就是个小财迷,兰奕臻过去还问过他,自己是不是哪里亏着他了,要不然怎么那么爱攒东西,简直跟只随时准备过冬的小松鼠一样。

他也知道这回因为齐家的赔偿,林林总总加起来,兰奕欢应该能发笔小财,但兰奕臻补贴他还来不及,可从没想过要这些东西,没想到兰奕欢竟然给他拿过来了。

这孩子……

兰奕臻想,兰奕欢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懂事的弟弟,如果他也是个合格的,心无杂念的好哥哥,一定会感到非常幸福满足吧。

他笑了笑,轻轻将匣子扣上,推还给兰奕欢:“我不要。”

见兰奕欢要说话,兰奕臻摆了摆手,说:“我不是跟你客气,但亏空已经补上了。父皇那些道家灵宝本来就是挪用了国库里的银子打造的,正好碎了,一时又做不出来新的,这笔账都被我充公了。”

兰奕欢怔了怔,随即“噗嗤”一笑,没想到兰奕臻这么狠,连父皇都不放过,这下正平帝怕是要被气个半死。

“你这太子当的可真是横啊。”

兰奕欢笑着调侃了一句,没再坚持:“好罢,那我先分给三哥和老八他们。”

兰奕臻摸了摸兰奕欢的头,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关切,问道:“所以今天见到齐家人了?不过看你的心情,似乎还好。嗯,也没喝酒。”

兰奕欢道:“惭愧,惭愧,我前几天已经够放纵了,总不能成天都瞎闹腾啊,下回你该烦的见了我就跑了。”

兰奕臻道:“不会。”

兰奕欢道:“瞎说,那我上次在这里住,醒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你晚上根本就没和我一块睡。”

兰奕臻被他说的噎了一下,那一瞬间真想敲敲兰奕欢的脑壳。

这小子弄得他天天失魂落魄,心神不宁,自己倒是一脸天真无邪,居然还好意思说。

难道他能说,当晚是因为他做了一个那样的梦,沐浴更衣之后再不敢回到兰奕欢身边,所以兰奕欢醒来才没看见他吗?

好在兰奕欢心里有别的事,并没有追问。

他东拉西扯地说了会有的没的,终于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说道:“哥,我还想跟你说件事,但是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激动,也不要惊讶。”

兰奕臻:“?”

兰奕欢拖过一把椅子,往兰奕臻跟前一放:“来,要不你先坐下。”

兰奕臻挑了下眉,缓步踱过来,看了眼椅子,又看了眼兰奕欢。

他点了点兰奕欢说:“你可别吓我,毕竟我可老了。”

兰奕欢哈哈一笑,保证道:“不吓不吓,关爱老年人。”

正当盛年并且刚刚斩断了自己毕生姻缘的太子殿下为了自家小弟操心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等待震撼。

只听兰奕欢用一种十分寻常的语气说:“二哥,我可能真的不是你弟弟。我最近刚知道,我不是齐贵妃的亲生儿子。跟你也没有血缘关系。”

“当啷”一声,兰奕臻手中的茶杯砸在了他的腿上,然后骨碌碌滚落在地,茶水泼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