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 再临博间 第三章

凤鸣喝了酒,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了,他才从散发着异国香味的奢豪床褥中醒过来,慵懒地翻了个身,就被躺在身边早就醒来的容恬抱住狠狠亲了一顿。

解除了同国大军的警报后,好不容易养成的主将优良习惯似乎立即不翼而飞,凤鸣又变成了往日爱赖床的那只小懒虫,一边让容恬乱摸乱亲,凤鸣就模模糊糊地「嗯」了几声,打个哈欠,又翻个身睡回笼觉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算睡足了,真正地醒过来。

凤鸣坐起来伸个懒腰,正巧看见容恬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你在忙什么?」凤鸣揉着眼睛,一边问,一边下床窝到容恬背后看。

容恬反手把他抓了,抱到自己膝上,把刚刚写好的东西给他看。

「议和书?」

「嗯。」容恬解释道:「仗已经打完,这么多俘虏总不能永远关着,而且惊隼岛也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等同国签下这份议和书,这边的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凤鸣刚刚醒来,哪有心思看什么国与国之间烦闷枯燥的议和书,随便扫了两眼,摸摸容恬令人赏心悦目的俊脸,夸道:「嗯,你的字进步了不少。」

小嘴张得大大的,又打了个哈欠。

容恬忍俊不禁,笑道:「我知道你不耐烦看这个。」

凤鸣窝在容恬怀里,又舒服又暖和,根本就不打算离开,索性赖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想起很久不见的太后,问容恬太后的情况。

「放心吧,太后很好。」

凤鸣又问西雷的情况。

容恬不想让凤鸣知道自己为了他丢了正处于最关键时刻的西琴,只轻描淡写说了一下西琴目前的民情风貌,就转移话题道:「给你看个好玩的。」

把另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他。

「什么来的?」凤鸣接过来展开一看,眼睛蓦然瞪大,「什么,你要给尚再思秋星指婚?」

容恬点头。

「天啊!」凤鸣大叫起来。

「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不过——你不觉得太快了点吗?」凤鸣一脸不可思议。

「这种好事,哪有嫌快的?本王早点下令,尚再思早点抱得美娇娘,趁着这次惊隼大捷,来一个双喜临门,刚好留下永远的快乐纪念。再说,你不是最爱热闹的吗?正好高兴一下。」

「这是什么话啊!人家的终生大事,你当扮家家酒吗?随便拿来高兴一下。」

「你反对吗?」

虽然容恬的决定突兀了点,但秋星和尚再思情意绵绵、彼此属意的模样,凤鸣也多少有所察觉,不管怎样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凤鸣想了想,也觉得这桩事不错,非常合情合理,用力抱了容恬一下,赏他一个早安吻,「我赞成。呵,在本鸣王的熏陶下,西雷王真是越来越体贴下属,大有进步。哦,对了!我差点睡到忘记了最重要的事,秋月还在同泽,我答应了秋星要派人接她回来。不然,秋星嫁人,没有秋月在总缺了点什么。」

「这个自然,还等你这条睡到不省人事的小懒虫来提醒?本王今早已经派人去同泽接秋月了,现在派去的人估计已经出发了。」

凤鸣大喜,朝容恬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你是天下做事情第一周到的大王。」

容恬暧昧地一笑,低声道:「本王伺候鸣王也是非常周到的。」

凤鸣嘿嘿一笑,立即从他大腿上跳下来逃到角落去了。

两人在房里卿卿我我,难为一大群忠心耿耿的下属一大早就等在门外,站到脚都疲了,才看见穿好衣裳的容恬和凤鸣一起出来。

「大王,」容虎递上登记好的册子,禀报道:「掳获的同国战船数量,和俘虏的人数,属于哪个军营,他们的等级和姓名等,已经查明。另外,昨晚对俘虏们也连夜进行了审讯,一些同国高级将领的去处下落也大致弄清楚了,都写在这上面。」

容恬拿在手上翻看。

凤鸣又好奇地偏着脖子凑过去看,眼睛扫到名单最上面写着庄濮的名字,上面打了一个鲜红淋漓的叉,写了「战死」两个字,心里骤然一惊,赶紧又去找武谦的名字。

往下看,立即就看到了武谦的名字,旁边也打了一个符号,大概注明这是一个敌人重要首领的意思,却什么字也没有写。

凤鸣急忙指着那册子问容虎,:「没有写字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容虎答道:「没有写战死或下落不明的,就是被俘了。」

凤鸣松了一口气,暗地里替武谦感谢上帝,打仗的时候,他还真的挺担心威力强大的弩炮炸弹会把武谦给干掉。

就算对战疆场,凤鸣也绝对不希望武谦死在自己手上。

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

容虎请示道:「大王,这些俘虏要如何处置?」

容恬还未答话,凤鸣就骇然道:「还有什么处置?整件事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当然是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杯茶,聊聊天气,然后签个和约什么的,难道还打算拿他们游街示众吗?」

一边说,一边偷斜容恬一眼。

果然是精明能干的西雷王,这家伙一定知道一出门就会遇到有人请示如何处置同国俘虏的问题,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就拟好什么议和书了。

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容恬一半能干。

容恬沉吟道:「既然庄濮已经死了,目前这批同国战俘里面最有威信的人应该是武谦了,把他找过来,我们谈谈吧。」

和武谦见面的地点选在贺狄船队最奢华舒适的主船上,看来只要有子岩在,贺狄这个从来只会占人便宜的海盗头子就只能被容恬占便宜。

不过,只要可以每晚吃上美味专使大餐,贺狄倒不怎么在乎大船借给容恬用用之类的小事。

「禀大王,武谦已经带到。」

「带他进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武谦被人五花大绑着从外面推进舱房。

「武谦!」凤鸣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落魄得出人意料的朋友。

如果不是早知道被带进来的是武谦,他真不敢一眼就叫出这个名字。

当日在同国宫殿里那分飘逸潇洒不复出现,出现在凤鸣面前的男人,穿着破烂不堪,带着血汗的战袍,脸上、脖子上、手上好几处沾着污垢的伤口,头发乱成一团,脸颊消瘦憔悴不堪。

此时,他正用一双充满怒火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凤鸣。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受伤了吗?」

「凶手!」武谦看见凤鸣,眼都红了,忽然爆出一声怒吼,挣脱左右两边的侍卫,猛虎下山一样直朝凤鸣扑来。

凤鸣正朝他走去,吓得脖子一缩。

容虎等人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让他靠近凤鸣,五、六个人冲上去,擒住武谦的肩膀往后拖。

几个侍卫使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按倒。

「凶手!你这个凶手!你不得好死!」武谦虽然被他们压制住,仍挣扎不休,口里仍在大骂。

凤鸣被他骂愣了,加上刚才武谦好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的可怕气势,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倒愣了好一会。

「凶手?」他转过头,一脸无辜地看见站在他身边、准备随时保护他的容恬,小声道:「他是不是恨我用炸弹炸沉了同国很多船?」

容恬无所谓地耸肩道:「你不是说过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吗?战争力量都是残忍的,对阵沙场的时候,将领心里想的唯一的事就是如何把对手干掉。如果他连这一点都接受不了,那他就没资格穿他身上这件战袍了。」

凤鸣想起惊隼大战时同国死伤的场面,心里毕竟难受,黯然地对容恬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当什么主将了。」

叹了一声,做个手势,示意容虎他们把武谦从地上扶起来。

本来想叫他们把武谦身上的绳索解开的,不过鉴于武谦对他的态度,暂时绑成一个粽子的模样似乎还比较有利于双方沟通。

不过,原本想像有坐下来喝喝茶、谈谈心,然后顺其自然握手言和的美梦,自然是破灭了。

现实就是如此叫人无奈。

「请坐。」

武谦对凤鸣怒目相视,死也不肯坐,不过最后还是被几个侍卫硬按在椅子上坐了。

为了凤鸣的安全,两张椅子隔了大半个厢房的距离。

凤鸣和武谦面对面坐着,一个满脸迷惑,一个怒容满面,容恬则坐在凤鸣身边,摆出一副冷静旁观的姿态,顿时形成怪异的谈判局面。

凤鸣本来想着容恬会主导这次的会面的,没想到容恬自从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只用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冽目光缓缓打量着对面的武谦。

呃,看来容恬是想把这次胜利后的谈判权交给自己了。

可是,凤鸣咽了一口唾沫,自己从来没有上过谈判课程……

只有随便谈了。

希望不要丢容恬和西雷,还有萧家的脸。

凤鸣清清嗓子,努力充当起外交官的角色,「嗯,武谦,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那个,那个我们之间将来的关系……」

一句话没说完,武谦就咬牙切齿道:「凶手!你我之间无话可谈,今天你要是不杀我,我来日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凤鸣被他几乎喷出火来的眼睛瞪得寒毛直竖,愣了三、四秒,一脸委屈地道:「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本来想和你谈和的啊,结果你在江边用乱箭射我……」

容恬蓦然一震,「什么?他在江边用乱箭射你?」这件事容虎怎么没有向本王详细报告!

「嗯,不过没有射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没有射死?你要本王……」

凤鸣看容恬眉目倒竖,赶紧安抚,用手在他脸上蹭了好几下,「乖啦,不要这么紧张,我不是好好的嘛。拜托,人家正在和对方谈判,你这样骚扰我,我会忘记台词的。」

容恬被他摸得心都酥了,火顿时发不出来,只好警告地瞅一眼容虎,打定主意,晚一点一定要好好把自离开的关于凤鸣的所有事大小钜细地问个清楚,然后再好好打凤鸣的小屁股一顿。

不,看起来要打很多顿才行。

凤鸣安抚完容恬,转过脸来,对武谦继续一本正经地算账,「在江边你用乱箭射我,导致我们无法坐下来和谈,错过了一次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

他竖起一个指头。

「后来,我们在惊隼岛,用小瓶子里面装条子,希望和你们再一次和谈,可你们反而立即开船退出我们的射程,又错过了一次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这是第二次。」

他又竖起第二手指,对着武谦晃晃,叹气道:「所以我说,不是我要打仗,是你们要打仗,而且还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追着我打。唉,所谓逼上梁山,狗急也要跳墙……」

「狡辩!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丧心病狂,残忍好杀!」

凤鸣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标注上「丧心病狂」这四个大字,秀气的双眉紧皱起来,摊开手道:「武谦,你也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好不好?我真的很无辜啊!我也不想害死你们同国这么多士兵,谁吃饱了想打仗呢?我是迫不得已当了主帅,为了生存,才……」

「为了生存?哼!」

「真的,要不是你们一直追杀我,我也不会……」

「那你为什么杀死鸿羽!?」

武谦胸膛的仇恨和痛楚沸腾到最高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怒目圆睁,又想朝凤鸣扑去,被站在他身边的容虎尚再思等死死按住了。

凤鸣被他的吼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像被雷在神经上极快速地劈了一下。

鸿羽死了?满脑子只有这一个震惊到极点的念头。

怎么可能?

鸿羽怎么会死?那一天分手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说好要去见武谦,为自己解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死鸿羽?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也是为了生存杀死他吗!?」

武谦的骂声传遍整条主船,惊飞岸边休憩的海鸟,带着惨烈的血泪和心碎,「你这个畜生!鸿羽这一生只想着保护朋友,帮助朋友,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为什么!为什么!」

直骂到声嘶力竭,似乎因为愤怒而积蓄的能量已经一倾而尽,才颓然坐在椅上,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杀鸿羽?你为什么不杀我?你连我也杀了就好,你连我也杀了吧……」低下头,悲伤难抑,嘶哑哽咽地痛哭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凄怆,心下恻然,不由松了手劲,任他靠在椅中尽情痛哭。

洛云更想起秋月,连忙把脸撇到一边,悄悄拭了眼角的水星。

凤鸣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圈早就红了,看东西都水蒙蒙一片,容恬从旁边伸过大手握住他,感到他的掌心和指尖都凉凉的,不由心疼,柔声安慰道:「生死有命,你不要太难过。」心里暗暗担忧,只是死个不怎么熟的鸿羽,凤鸣就伤心成这样了,要是日后秋月死去的消息不幸泄露……看来隐瞒秋月死讯这个做法是绝对正确的。

按照凤鸣的说法,这就叫善意的谎言。

凤鸣被容握着手安慰,像小鹿似的温顺,听话地点点头。回想当日在同泽,武谦领着鸿羽高高兴兴来找自己,第一次见到清秀的鸿羽,还惊讶如此清秀白净的人竟去选择铸造师这样的职业,三人畅谈士兵待遇和盔甲制作,甚至这次惊隼大战中起了重要作用的棉甲,就是因鸿羽的想法才触动凤鸣的积极性。

往事历历在目,谁想到鸿羽竟先逝……

凤鸣怔怔地看了一下伤心的武谦,然后又看看容恬他们,「怎么会这样?」

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在场的所有人。

这种时候,最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尚再思本来站在一边的,被容虎那个没义气的兄弟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步,顿时吸引了凤鸣的视线。

「尚再思?」

「鸣王……」尚再思只好硬起头皮撒谎,「昨晚审讯俘虏的时候,属下得到消息,同泽巨变的那一天,鸿羽在同泽郊外遇害。」

「遇害?」武谦像苍老了几十岁,缓缓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尚再思,「他是被你们杀死的,他的身上还……还插着你们铸有你们萧家字样的剑……」

每次回忆起鸿羽冰冷的尸身,都心如刀绞。

凤鸣身子狂震,「你说什么?」

武谦不答,只冷冷地瞪着他。

「尚侍卫!」凤鸣把头转向尚再思。

尚再思心底直叹气。

没想到,避过了报告秋月的噩耗,却还是不得不报告另一个关于鸿羽的噩耗。

「禀鸣王,属下也只是从俘虏口中问出个大概,似乎鸿羽和我们分开后就被人杀害了,尸体在通往同泽的路上找到。好几个同国俘虏都这样说,供词应该是真实的。至于武谦所说的萧家的剑……」当然就是洛宁那个应该拿去喂狗的混蛋留下的。

不过有容恬隐瞒到底的王令在,尚再思绝不敢全盘托出。

「萧家的剑到底是怎么回事?」凤鸣又惊又急地追问。

「确实有俘虏招供,说鸿羽的身上插着萧家的剑,大概因为如此,同国军才认为是萧家人杀了鸿羽。」

武谦怒道:「什么认为?我亲眼看见鸿羽身上的凶器,明明就是你们杀了鸿羽,杀人偿命!此债你们总有一天要还!」

对着武谦这个手下败将兼俘虏,尚再思就没有面对凤鸣那么恭敬了,转过头来瞧了武谦一眼,有条不紊地予以反击,「武公子这些话未免太武断了。萧家家业布遍天下,光是铸造作坊就不下百家,专为各地豪族甚至王族打造优良兵器,大部分兵器上面都铸有萧家字样。顺便提醒武公子一句,类似的萧家作坊,在同泽城里就有一家。如果有人要以鸿羽的死来陷害鸣王,弄到一把萧家的剑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你怎么可以光凭这样一把剑就对我们鸣王定罪?」

武谦怎会轻易被尚再思说服,冷哼一声道:「鸿羽的尸身是在同泽城外的路上被发现的,此路正是你们逃亡到江边的必经之路。他死在你们逃亡的路上,身上又插着你们萧家的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有胆量杀人,为什么没有胆量承认?大不了把我也一起杀了!」

「不是!不是我们干的!」凤鸣拼命摇头。

尚再思仍是那副平心静气模样,问武谦,「我们鸣王为什么要杀鸿羽?」

「你们逃亡的时候正遇上往同泽城去的鸿羽,生怕他泄露你们的行踪,所以骤下杀手。」

尚再思嘴唇蓦地微微一翘。

武谦大怒,「你笑什么?」

尚再思一点也没有因为他发怒而不高兴,好整以暇地问:「难道没有鸿羽报告我们的行踪,你们就找不到我们的船队吗?还有,如果是怕泄露行踪,为什么我们不把鸿羽的尸体藏起来,却要故意抛到路边等你看见?」

武谦被他问得一滞。

这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凤鸣等杀出同泽城门,同国大军尾随其后,外面只有一条大道直达江边,并没有逃亡路线是否要保密之类问题。

因此,鸿羽是否会向同国大军报告凤鸣等的行踪一点也不重要。

也就说明凤鸣他们也没有理由为了防止行踪泄露而杀鸿羽。

哪有要隐瞒行踪的人,杀了人故意把尸体放路边让人认领的?

武谦狠狠咬了一下牙,「也许是你们被同国大军追得红了眼,一路上见人就杀,鸿羽是同国人,又是我的朋友,不!是我最看重的人!你,」他瞅一眼凤鸣,「你是为了乱我军心,所以才杀了对你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鸿羽。」

凤鸣这阵子被冤枉了很多次,但属这一次最让他难受,被武谦一口咬定他是杀死鸿羽的凶手,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他还未开口分辩,容恬已经靠过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用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道:「用不着和这种不讲道理的混球解释,让尚再思对付他。」

「乱同国军心这个理由,也禁不住推敲。」尚再思果然不负容恬期望,继续对付武谦,态度既认认真真,又心平气和,「请武公子不妨回想一下,当时同国大军的主帅并不是武公子,而是御前将庄濮。即使鸣王要乱同国军心,也只会针对庄濮,不会针对你。」

不愧是容恬手下的精锐,面对着一只被绑成粽子一样的俘虏,他仍是公子前公子后,还加上请字。

非常有礼貌,有修养。

「呸!照你这么说,鸿羽的死和你们无关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也许有那么一点关系。」

尚再思这个回答,大出武谦意料,他原以为杀人凶手会一力撇清的。

微愣之后,武谦不由自主地问:「你说的有一点关系,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杀死鸿羽的人,不是鸣王,而是鸣王的敌人。」

「你这是狡……」

「是否狡辩,请武公子至少听我说完再判断。」尚再思侃侃道:「首先是凶器上面的萧家字样,哪里有杀人凶手故意在被害人身上留下昭明凶手身份的东西?而杀人后又故意抛尸路旁,明显就是要激怒武公子,让你不顾一切追杀鸣王到底。如果鸣王被同国大军杀死,受益者当然是鸣王的敌人。」

洛宁虽然是萧家人,但私情上来说,和凤鸣却是死敌。

所以这样说,也不算是假话。

「其次,我想武公子你还并不知道,鸿羽在临死前曾经遇到过鸣王,答应过鸣王一件事。」

这个武谦完全没有听说过,不禁问:「他答应过什么?」

尚再思保持着不急不徐的语速,「当时的情况,武公子是可以想象的,我们这一队人马历尽艰难杀出同泽城,唯一的想法就是摆脱身后的同国追兵,所以当鸣王遇到鸿羽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请鸿羽去一趟同泽,发挥他对武公子的影响力,从而使武公子你竭力劝说庄濮将军冷静下来,给大家一个和谈的机会。」

他打量了武谦了一眼,温和地问:「武公子和鸿羽是好友,请你告诉我,鸿羽遇到这种情况,是否会答应鸣王的请求,为鸣王往同泽走一趟?」

武谦思及鸿羽豪爽豁达、热心助人的个性,深深叹了一声,「不错,他确实就是那种热心肠的人,朋友有难,绝对会倾身相助。」

憔悴的脸上掠过黯然和痛楚。

「这样一来,事情就在明白不过了。鸿羽和鸣王是一条线的,他到同泽去,目的就是为了帮鸣王解围,鸣王怎么可能反而杀害他?试想一下,如果鸿羽没死,他会劝服武公子努力达成双方坐下来和谈,那么后来鸣王在阿曼江上被夹击追杀的惊险一幕就可以避免。杀死鸿羽,会得到好处的不是鸣王,而是鸣王的敌人。整个事件中,鸣王才是最无辜、最冤枉的那个人。」

最后这一句真是说到凤鸣心里去了。

凤鸣用力点头。

当然,太无辜了!

不过,看看武谦失魂落魄的样子,任何人都不忍心叫他赔礼道歉……

武谦本来一腔怒火,认定凤鸣就是元凶。

被尚再思抽丝剥茧地一个疑点一个疑点分析出来,到最后的结论,竟然是鸣王绝对不可能杀害鸿羽。

失去了愤怒憎恨的对象,如同所有的怒焰一下子被冰雪覆盖一般,四肢和躯干都冷冰冰的,半日,武谦才怅然若失地抬起头,「如果如你们所言,鸣王并没有杀鸿羽,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还并没有完全信服,不过,从他对凤鸣的称呼,从「丧心病狂、残忍好杀」的「凶手」转变为「鸣王」,显然已经不那么笃定凤鸣是坏蛋了。

凤鸣一旦洗清嫌疑,立场顿时和武谦一致,此刻也握着拳头,「对啊,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一定要抓到他,让她血债血偿,为鸿羽报仇!竟敢用萧家的剑当凶器,诬陷我们萧家,实在太可恶了!幸好,我们萧家人,一向光明正大,行得正,站得正。」

容恬容虎等人心里一阵苦笑。

萧家里面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杀手团,简直就是全天下最猖狂可怕的恶霸家族,哪算什么行得正、站得直?

还光明正大呢?

何况,杀死鸿羽的人,其实就是萧家的老臣子,不过洛宁又确实诬陷了凤鸣。

天啊,真是一团算都算不清的乱帐。

容虎接收到容恬打的眼色,轻咳一声,「杀鸿羽的凶手,我们以后会继续追查,就像鸣王刚才说的,敢诬陷我们萧家的人,我们绝对不放过。不过,目前最急着要处理的,是双方在大战后如何和平相处。」

武谦这时候的态度比开始平和了不少,低头看看被五花大绑的自己,苦笑道:「败军之将,任由你们宰割而已。有什么好谈的?」

容恬显示出西雷王的气概,立即手一挥,「来人,帮武将军松绑!」

他称武谦为「将军」,明白告诉武谦,这算是两国军事将领之间的高层次对话了。

容虎等赶紧为武谦松绑。

秋蓝端上一杯热茶,放到武谦手边的小茶几上,静悄悄地退下。

武谦松动了一下被绑到发僵的胳膊,并没有去碰那杯热茶,表情木然,「经此大战,同国几十年积蓄的怨气几乎消耗殆尽,不但损失了大批精锐,甚至还前所未有地损失了三桅船,更不用提我们王族噩耗频传,国内动荡不安。西雷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吧,只要你们肯放过俘虏的同国兵将,可以答应你们的,我一定答应。」

容恬从袖里掏出一份东西。

凤鸣定睛一看,正是今天早上写好的那份议和书,连忙伸手接住,低声道;「你这势力的家伙,武谦好歹也是我的朋友,他已经够惨了,你还想落井下石。」乌溜溜的大眼睛凶凶地瞪着容恬。

容恬早在议和书里列明了好多条款,打算趁着这次局势一面倒的胜利谈判,狠狠打击已经露出颓势的同国,令同国从此一蹶不振,再没有任何在将来和西雷对抗的可能。

不过,要当面拂逆凤鸣的意思,对容恬而言,真比对抗一支同国大军还困难。

被凤鸣按住议和书的电光火石间,容恬脑海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利益和感情互相斗争的念头,最后对凤鸣淡然一笑,「打败同国大军的是你,你才是主帅。」

把掏出来的议和书塞回袖里,惬意地挨回椅子里,环起双手。

凤鸣一脸惊恐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恬微微笑道:「还有什么意思?都说了你才是主帅,接下来的事情当然由你负责到底。」

凤鸣立即哭丧起脸。

天啊!

自己只不过阻止了容恬趁机欺压同国,怎么就变成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了?

读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政治课了。

可是,周围的人都一副等着他发话的样子,显然,凤鸣有一次成了被赶上架的鸭子。

尚再思等了半天,见凤鸣还在呆呆的,小声提醒道:「鸣王。」

「呃?」凤鸣看看尚再思。

尚再思朝武谦扬扬下巴,对他无声地作出口型——提、出、条、件。

凤鸣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对,要提条件。

不过,他从来没有谈判过,尤其是国家性的政治谈判,他怎么知道要提什么条件啊?

「嗯,我说武谦啊。」凤鸣挠头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同国大军不会再追杀我了吧?」小心翼翼地看着武谦。

武谦对上他的视线,惨然一笑,「你觉得通过现有能力派出大军吗?这次惨败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天下,到那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自保,乞求自己的的字过不会像繁佳和昭北那样被消灭。」

这确实是真话。

「那我就当你的回答是肯定的了。」凤鸣一拍掌,「就是这个条件吧,从今以后,同国大军不能再追杀我。」

「什么?」

同样的两个字,同时出自武谦、尚再思、容虎、曲迈……等人的口,语气有惊讶、震惊、愕然、不敢置信。

亲爱的鸣王兼萧家少主,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你辛辛苦苦、凭借努力争取来的、可以对同国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的黄金机会啊?

你可以索取同国王族珍藏的金银珠宝,可以逼迫同国每年定期进贡,可以问同国要年轻美貌的处女,可以带走同国最资深的最有经验的一批造船老手,甚至可以要求同国献上他们国家所有城市的地图。

至少也敲诈一批上等的战船吧……

不要再追杀我?这叫什么条件!

在场人等瞠目结舌的时候,只有容恬环着手继续闭目养神,一派从容。

谁叫他偏偏喜欢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傻瓜呢?

「我说的你们都没有听到哦?我再说一次好了,和谈的唯一条件就是同国大军不能再追杀我。只要同国方面答应,本鸣王立即释放所有的同国战俘,归还所有战船。」

「少主……」罗登心疼得几乎老脸皱成一团,小声道:「至少留下一条三桅船吧?」

凤鸣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武谦他们已经打了败仗,庄濮战死,损兵折将之外,还沉了很多船,如果带回去的三桅船又少了一艘,这批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将领很难向国人交代。他们会受到所有人的诘难。」

大家差点晕死过去。

老大你对同国人还真是周到体贴……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想到了。

反倒是武谦,听了凤鸣的话,心底蓦然震动,深深地看了凤鸣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容恬已经表态由凤鸣做主,无论凤鸣打算怎么办,他们都只能遵从,当即便有人接受凤鸣的指示,写了一份全新的、只有这唯一条件的议和书过来。

凤鸣接过议和书,自己先看了一看,然后放到武谦眼前,友善地到:「武谦,你看一下,如果不反对,请在下面签名画押。」

对着这份天下罕见的议和书,武谦还有什么话可说?

无奈地摇摇头,提起笔,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好了,总算搞定。」凤鸣把一式两份的议和书卷起来,一份给武谦,一份留给自己,当即下令,「把同国战船能修的都修理一下,再往船上放一点粮食和水,让俘虏们把盔甲脱下,不许携带任何兵器,全部到船上去。武谦,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回家吧。」

武谦如在梦中,仍不太相信,见凤鸣不断挥手,示意要他快走,才慢慢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

尚再思担心外面的侍卫们不知情况,引起误会,赶紧跟上去传达凤鸣的命令。

凤鸣看着武谦离开舱房,呼出一口长气,拍拍心窝,转头对容恬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呢,怎么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容恬扬唇,用悦耳低沉的嗓音,说悄悄话般地道:「本王如果连这点度量都没有,怎么配得上天底下最睿智俊俏的鸣王呢?」

凤鸣立即送上一个「最睿智俊俏的鸣王」式的灿烂笑容,以作奖励。

两人亲亲密密说了几句悄悄话,忽然一阵激动的欢呼声从外面传来,立即吸引了凤鸣的注意力。

曲迈出去看了看,进来禀报,「是同国的战俘们,武谦已经对他们宣布了鸣王的决定。他们本来想着必死的,没想到鸣王这么仁慈,竟然放他们回去,还归还战船,提供粮食饮水,不少人感动到哭出来了。」

正说着,此船的正宗主人贺狄匆匆跑进来,惊讶地问:「听说鸣王答应了放走所有俘虏,连船都还给他们?」

凤鸣点头,「嗯,我答应了。王子殿下有其他的想法吗?」

贺狄刚张口想骂你这个蠢蛋,就被跟过来的子岩在背后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吊起半边眉毛,苦笑着摇头,「没有没有,本王子只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有点吃惊罢了,不过鸣王这么好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哦,我们还有别的事,不打扰两位亲热了。」

说完就带着子岩风风火火地走了。

又过了一阵,尚再思过来汇报情况,「工匠们昨晚就开始修补同国的战船,本来是想着我们可能要用的。这只是临时修补,并不太结实,不过只要操纵得当,下水后勉强开回同国海岸还是可以的,同国军中有很多老资格的水手,这点不用担心。」

「嗯。」

「对了,属下刚才趁着有点时间,把同泽那一晚的事情写了一份记录,叫给武谦,请他为鸣王澄清一下杀害王族的罪名。」

当然,所谓的记录,最多也只是王叔如何毒害庆离,凤鸣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半夜溜过去同安院,长柳王妃如何出手帮助凤鸣却最终怀胎而亡,萧家人如何迫不得已为了保护少主而在城头和同国守军打起来……

至于王叔的死,那是因为王叔做了太多坏事,不但害庆离,害凤鸣,还杀掉了洛云的老妈,所以才被洛云干掉,这叫咎由自取。

洛芊芊和洛宁干的好事?当然是一字不提。

凤鸣最欣赏的就是尚再思细致周到的做事态度,表扬道:「太好了,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我刚才只顾着和武谦解释鸿羽的事,居然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其他的凶案,唉,我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容易被人冤枉的人。只是,虽然尚侍卫写了经过,不知道那群同国将兵会不会相信,如果他们都像庄濮一样冥顽不灵,那就头疼了。」

洛云冷冷道:「他们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打败仗的是同国,这些人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再为这些事纠缠少主?」

容恬闪电般犀利的目光扫过去,和洛云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视线稍一接触,立即有淡淡错开。

凤鸣这只小呆瓜完全没有察觉其中的波涛汹涌。

尚再思道:「鸣王不必为这些事心烦,武谦有一句话说得很实在,同国输了这一仗后,就算还将鸣王认作是杀害王族的仇人,想对鸣王报仇,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这个伤了元气的国家在虎狼群中可以保住自己就算不错了。」

不一会,空流过来转达贺狄那边的话,「鸣王不是说要分一点粮食和水给同国人吗?我们已经照鸣王的话送过去了。他们要走的话,随时可以启程。王子殿下已经传令给海上各处分点,不许拦截和抢劫这支同国船队,反正上面也没什么可抢的。」

凤鸣点头:「替我感谢你们王子。」

又命尚再思去见武谦,把情况说一下。

尚再思领命去了,过了一阵,回到舱房,向凤鸣禀报,「武谦说,如果鸣王允许的话,他希望现在就带着大家离开。」

凤鸣站在武谦的立场替他想想,也知道他在这里多留一刻,就难受一刻,体谅地道:「让他们走吧,不要为难他们。」

尚再思领命,又转身走了。

不一会,就听见水手在附近船只吆喝着着起锚开船的声音。

凤鸣办完这件大事,伸了件懒腰,转头向容恬,「猜猜我现在心里正想什么?」

容恬眉都不挑地回答,「这种时候,你还能想什么?一定是肚子饿了,在想秋蓝做的好菜。」

凤鸣色变道:「你会读心术吗?这也太厉害了吧。」

容恬贴过来,往他脖子上狠狠啃了一口,低沉地笑笑,「有什么难猜的?本王也饿了。」

「大王,鸣王,」秋蓝恰在这时走进来,向他们请示,「午饭已经做好了,就在这舱房里摆上,好吗?」

凤鸣乐呵呵地直点头。

他已经闻到红烧鱼子的香味了。

眼看侍女们快手快脚地布置好舱房中的大餐桌,肚子已经咕咕叫的凤鸣第一个坐到桌边,还拉着容恬坐在自己左边,然后对着洛云招手,「弟弟,过来坐,我们一起吃饭。」

洛云冷冷瞅着他,一会,挪动脚步慢慢走过来坐在凤鸣右边的位置上,腰杆挺得比门板还硬。

凤鸣瞪大眼睛,「你……你居然真的过来了?」

洛云英眉微皱,瞥他一眼,「不是你要我过来坐的吗?」

「呵呵,我本来以为你会不甩我嘛。」凤鸣一边说,一边亲热地伸手去揉洛云的耳垂。

洛云差点反射性一掌盖到凤鸣后脑勺上,手腕一动,立即感受到容恬从另一边射过来的警告目光,只能放下手,磨着牙忍受凤鸣对他的「骚扰」。

「别碰我。」

「你的耳朵很软,听说耳朵软的人,心肠其实很软。你看,我的耳朵也很软。」

「住、手!」

「咦?你的脸红了,耳朵也红了啊,害羞吗?」

「你……你……」

「对了,为了继续地增进我们兄弟间的感情,今晚我们像上次那样一起睡好不好?」

「不行!」

「不行!」

这两个字,是同时从洛云和容恬口中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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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秋蓝领着侍女们端菜上来,果然其中有一道红烧鱼子,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顿增。

凤鸣见一向冷漠难以亲近的洛云竟难得地听话,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帮弟弟夹菜,又帮弟弟舀汤,又拼命逗他说话,当哥哥当得不亦乐乎。

要不是洛云抵死不从,他甚至可能会给洛云喂两口饭。

这一顿饭把洛云吃得欲哭无泪,所有饭菜好像都从脊梁下去似的,只有旁观的容恬羡慕不已,原来当凤鸣的弟弟这么爽。

唉,自己这个西雷王只有帮凤鸣夹菜,喂凤鸣吃饭的份……

好不容易吃完饭,洛云立即跳起来,找个检视萧家杀手团人数的烂借口匆匆逃走。

侍女们上来收拾碗碟,凤鸣才左右望望,忽然问:「咦?怎么没见到秋星?」

秋蓝娇嗔地道:「鸣王现在才发现秋星没来呀?她今天都没有露面呢。」

「怎么?她病了吗?」

秋蓝摇头,掩着嘴笑了一会,才对凤鸣悄悄道:「她是害羞。大家都在传言,说大王已经打了招呼,要把秋星指配给尚侍卫。秋星害羞起来,现在见到尚侍卫就躲。今天尚侍卫一直跟着鸣王,秋星哪里敢露面?」

凤鸣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这不行,快点叫她过来。尚侍卫经常都跟着我的,她这样要躲到什么时候?哦,你可以和她说,尚侍卫被我派出去干活了,现在露面不要紧了。对了,再顺便告诉她,容恬已经派人去同泽接秋月了,等秋月到了,就让她和尚侍卫正式成亲。」

秋蓝喜道:「我亲自去抓她过来见鸣王。」

高高兴兴地跑去传递凤鸣的话。

正在悠悠闲闲地喝饭后茶,尚再思却回来了,进来向容恬和凤鸣报告了同国船队离开的情况,原来他非常恪尽职守,领了一批西雷兵,借了贺狄四、五艘战船和几十个水手,半保护半监视地亲自把同国船队送到离岸极远的地方,目视残破的同国船队消失在视线外,才驾船回来覆命。

凤鸣真心地道:「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到家,耕田的耕田,种地的种地,娶老婆的娶老婆,以后再也不要打仗。其实大多数的士兵,都只是一些穷百姓。」

尚再思对凤鸣小白痴式的善良和天真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尊敬地看了凤鸣一眼,「对了,在最后分别的时候,武谦向属下说了一句很感慨的话。」

凤鸣好奇地问:「他说了什么?」

尚再思道:「武谦叹着气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相信鸣王并不是杀人凶手,因为鸣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求任何利益地答应放人,就绝没有理由为了其他利益而狠心杀人。」

凤鸣愕道:「搞什么?原来我们开始解释了半天,他还是半信半疑啊?幸好幸好,我无条件放他们回去,总算让他们对我的为人和品格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吐舌头的样子太有趣了,容恬忍不住捏了他嫩滑的脸蛋一把。

正说着,外面清脆的笑声随着门帘的掀开传来。

秋蓝和秋星一边说话,一边跨进门,抬头猛然瞅见尚再思,顿时愣了。

秋星羞红了脸,脚步立即往后缩。

凤鸣嚷道:「快捉住她!好不容易骗过来的!」

尚再思本来也是很害羞的,猛一想起容恬说的要尽快成为秋星的依靠,才能在噩耗来临后保护秋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然冲过去挡在门口,咬咬牙,豁出去似的握住了秋星又白又香的小手。

秋星从来没有见过尚再思这么大胆,骇然惊道:「尚侍卫,你……你疯了吗?」

拼命要把手抽回来,却被尚再思好像抓到宝贝似的握得更紧。

秋星毕竟是女孩子,除了她伺候的容恬凤鸣之流,还没有和哪个男性发生过这种亲密接触,何况握住她手的是一直心里偷偷有好感的尚再思,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颤着声,半恼半怒哀求,「你……你……你你快放手!」拼命用目光向秋蓝求救。

秋蓝和容虎并肩站着,看得津津有味,当然不会笨笨地帮她解围。

尚再思在这方面的生涩简直可以和子岩一比,忽然被赶鸭子上架,再聪明的脑子也变得像灌满了浆糊,唯一的念头就是紧紧抓住秋星,绝不放手,好像这一次让秋星跑掉,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秋星似的。

「放……你放手啊!」

「我……我……」见秋星不断努力要把手抽回去,尚再思自己也急得满头大汗。

瞧瞧笑眯眯看好戏的大王和鸣王,还有那个没义气容虎,知道要别人来帮忙是绝不可能的了,百般无奈之下,对秋星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警告,「你不许动,你……你再乱动,我可要抱住你啦!」

旁观的众人在听见这句惊天动地、超级无敌霹雳的严重威胁后,愕然了片刻,然后差点集体笑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