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早膳

惦记着自己那么点儿薄不可见的面子,顾昔媗翌日清晨早早便从被褥中起身,准备穿好衣裳回到偏殿,唯怕被穆愁生以及燕北瞧见她昨夜是睡在龙榻之上。

在她探出身,准备轻手轻脚越过燕放下去时,对方却睁开眼突然出声问道:“做什么?”

顾昔媗猛地一惊,转头看向他,轻声应道:“我……我睡醒了。”

燕放在被褥里舒展了一下手臂,被褥滑动着,顾昔媗支撑不住自己,登时倒在了对方身上,紧接着燕放立即伸出手接住了她。

“害怕被他们看见么?”燕放问道。

顾昔媗脸颊泛红,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嗯。”

“为什么?”

“因为这样擅自地同榻而眠,别人会……会误会。”顾昔媗看也不看燕放,如是回答着。

“嗯。”燕放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好”的意思,还是“不好”的意思。总之他松开手,放顾昔媗离去了。

顾昔媗如获自由,赶紧走下龙榻抱着衣服头也不回地回了偏殿。

早膳时,燕放当着穆愁生与燕北的面,无人搀扶地独自走到桌前入座。

惊得燕北又是一脸欣慰,如同看到孩子初学会走路的老父亲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他家陛下的不容易。

穆愁生则是抬手替燕放又号了号脉,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已经是个健全人的脉象了。你若是想恢复力量、练武什么的,如今状态也是可以的。但是嘛,毕竟是刚刚痊愈,一切还是适度最好。”

“嗯。”燕放应道。

顾昔媗倒是好奇:“陛下会武?”

身为燕放的首位推崇者,燕北可是有话说:“那是当然!陛下的武功可是不俗呢!毕竟啊,陛下打小就被太后娘娘严苛对待,文治不说,几乎全朝廷的文官们都给陛下讲过功课。武功嘛,除去做功课的时辰以外,陛下吃喝睡都是跟折羽卫那群木疙瘩们在一起,武功当然是一等一的好!”

“只不过嘛,”燕北有些惋惜,“当皇帝的,武功再好也没有施展的机会,皇宫守备森严,也只能与折羽卫那群家伙喂喂招而已。”

说起来,顾昔媗突然想起一个以前便有的疑惑。前世先生在与她复盘燕放中毒一事时,也并未与她分析过这件事。

在听到穆愁生与燕北提及燕放会武功一事后,她的这点疑惑更甚了。

“按说习武之人向来警觉,且皇帝的饮食必定是受到严格检查的。那么陛下怎么还会中毒呢?”顾昔媗将心中疑惑问出。

“对啊,这是为何?”穆愁生也问道。

两人一同看向燕北,燕北正思索着是否应该说出。

“因为那是母后亲手所喂。”

——一旁的燕放出声,如是说道。

顾昔媗惊呼:“什么?”

是这样,原是这样……燕如祚这一招黄雀在后、这一招渔翁得利果真厉害。

难怪自燕放中毒卧床后,太后甚少出现。被朝政绊住脚或许是很大一部分原因,但另一部分显然是她心理作祟。

自己儿子中的毒,是她亲手所喂。沈念雅或许是因为愧疚,无颜面对燕放。或许是她心里清楚,即使燕放苏醒,母子之间的隔阂已然产生。

……或者索性不救,早早将之放弃。总好过皇帝醒来后,沈念雅这个摄政的太后必定下场凄凉地被请离大昭权力中心。

说顾昔媗想法太过极端也罢,可那是个在朝堂浮沉多年的实权太后,若仅凭利益为落脚点,这样的假设也并非全无可能。

“所以陛下刚出了事,太后便将我赶离了偃戈殿,并再三叮嘱我不能将此事说出,”燕北说道,“若陛下当真有个万一,只怕我也会……”

顾昔媗喃喃:“阿北……”

燕北笑了笑:“现下不是无事嘛,好在昔媗小姐进了宫,国公大人才托关系将我调回偃戈殿。昔媗小姐不仅是陛下的救星,也是我燕北的救星!”

“我哪有你说得这么重要……”顾昔媗羞赧道。

燕放却附和着:“重要。”

顾昔媗脸颊微红看向燕放,一时无话。

对方这个当事人对太后所行之事,倒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也兴许是他脑袋还没恢复完全,所以才不在乎。

燕放端起顾昔媗空了的碗,替她盛满一碗粥,提醒她:“用膳。”

“好……多谢陛下……”顾昔媗道了谢,低头喝粥。

这件事就此揭过,四人各自用着早膳。

又过了一会儿,燕放抿了口汤,在四下安静之际启唇说道:“昔媗与我一起睡。”

正在喝粥的顾昔媗猛地抬头:“!!!”

她牺牲睡眠早早起来、就是为了瞒住其他两人的事,却这么轻易地被燕放以淡然得仿佛在说“今日这汤甚是美味”的语气给抖露出来了。

燕北惊讶,抬起头看看燕放,又看看顾昔媗:“陛下?昔媗小姐?你们……你们?”

穆愁生虽然觉得事情应当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却也目光紧锁两人。

顾昔媗被口中的粥呛住,涨红着脸,以手帕遮挡嘴巴,背过身去不停咳嗽。

一旁的燕放伸手覆在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地帮顾昔媗顺着气。

他又说道:“她睡觉不燃炭炉。”

燕北弄明白了,长长舒了口气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为了节省用度嘛,我这几日不也委屈自己跟穆愁生一起睡。陛下可真会吓人。”

“嗯。”燕放应了应。

顾昔媗:“……”

穆愁生:“……”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燕放与顾昔媗,怎么能跟穆愁生与燕北相提并论。

燕北是不懂男女之防倒也罢了,燕放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脑袋坏了也不是这种坏法,这明显是心坏了!

——穆愁生无声评价道。

待到用完早膳,穆愁生与燕北各自忙碌散去后,顾昔媗难得壮着胆子用颇为怨怼的眼神看向燕放。

“陛下你……怎可如此!”顾昔媗谴责道。

燕放不明白:“昔媗说擅自同榻会引人误会我才将此事公开,难道不对么?”

顾昔媗:“……”

问题是重点在“同榻”,不在“擅自”啊!

顾昔媗无奈,只得说:“……没什么不对的。”

“嗯,那便如此。”燕放点点头。

顾昔媗:“……”

转眼进入腊月,天气格外寒冷起来。

清晨时分顾昔媗从温暖被褥中醒来时,也会被冲昏了头,觉得能这样暖乎乎地一觉睡到天明,什么龙榻、皇帝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燕北每日当差回来,都会与他们说一说今儿宫里是如何热闹准备着年节。

因着燕放并无任何妃子,应梁皇宫内关系极为简单,重要的宫殿除却偃戈殿便是太后的觅心殿。

故而往年燕放多少都会限制宫内用度,不过度铺张。

如今皇帝遭遇意外,为了粉饰太平,避免人心惶惶,太后也会刻意营造繁荣、热闹的景象。

但能麻木多少人的心,却未可知。俗语云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大昭的君已经将近半年没有现面了。

过去太后或许得民心,那也是有燕放这个皇帝作为衬托。如今他不在,只怕文人的笔杆子不知戳过沈念雅多少次脊梁骨了。

不过嘛,这些身外事现下也与偃戈殿无甚关系。

毕竟就算他们只有四人,也是要过年节的。此时年节最大,其他不管。

顾昔媗开始规整收拾偃戈殿,于是燕放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帮忙。

燕北拿着他每月结余的那么点儿可怜例银,拼凑上顾昔媗的一些首饰,四处找熟识买了过年所需的各项物品。

至于说对联儿和窗花,则是顾昔媗亲自上阵书写剪裁。

在收拾到燕放的那间小书房时,顾昔媗问道:“这里我能进吗?”

燕放点头:“嗯。”

这间小书房多少也算燕放私密重要之地,先前顾昔媗从没进过。偶尔燕北说要晒晒燕放的书籍,也是他独自进出。

因此这是顾昔媗在征得本人应允后,第一次进来。

房间内倒还算整洁,应当是燕北也记着隔段时间便来打扫。

当顾昔媗踏入的瞬间,她突然觉得,她会在这儿更多认识燕放一些。

因为不熟悉这里,她收拾时难免有所碰撞。

在她差点撞到墙角一个大瓷瓶时,燕放及时帮她挡住了。于是顾昔媗撞到的,是燕放的胸膛。

顾昔媗羞赧转头看向燕放:“抱歉……多谢。”

燕放扶住她的肩头,说道:“小心些。”

“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