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贵妃娘娘哪里不舒服？”
还没走到凤华宫，水水就拧着眉头，先在路上问了问。
小崽崽摇摇头, 他说道：“娘亲说没有不舒服。”
水水拧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如果身体没有不舒服, 贵妃娘娘看起来不像是会叫他的样子。
两只崽手拉手, 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凤华宫里。
水水一进去, 就要给仪贵妃切脉问诊。小崽崽捧着脸蛋，在旁边旁观着。
“小殿下, 您要不要喝点水？”
吉燕本来还想把小殿下给带出去，但小殿下的屁股结结实实的粘在椅子上，一点都不愿意挪开。
仪贵妃也瞥了吉燕一眼, 示意她不用把小崽崽带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水水给仪贵妃切脉时, 问起了问题。
她问得直接：“贵妃娘娘，是您不想生小孩儿吗？”
仪贵妃：“……”
仪贵妃明显一怔：“你怎么会这么问？”
水水仰着头，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平静道：“您在受寒过后, 喝过药。”
仪贵妃点了下头：“嗯, 当时受寒得厉害, 所以喝了些滋补的药, 来调养身体。”
“滋补的药里, 有一种凉性的药材, 喝了，会没办法生小孩儿。”
水水用依旧平静的语调, 道出了一个让仪贵妃头皮发麻的真相。
“您当时受寒，已经损害了身子, 再喝药，哪怕只有一点，也很严重。”
按理来说，仪贵妃的那场意外也足够让她无法生育了，但水水觉着放到现在，他可以补救一下。
是仪贵妃在受寒过后，又喝了一点凉性的药。她喝的不算多，但这一点也足够了。
“不可能。”
仪贵妃下意识地否认道：“整个太医院里的太医，还有本宫娘家送来的大夫，总不会人人都骗本宫，他们没说过什么药的。”
就算宫里的太医不可信，她娘家给他的大夫绝对不会瞒她。
“您喝的药很少，后面又喝了别的药，大夫诊不出来。”
水水只把自己的诊断结果，告诉了仪贵妃。
他说道：“您不可以再生孩子了，除了这个外，您的身体没有问题。”
仪贵妃只是不能再生孩子了，至于身体状况，还健康的很。
就算凌帝没了，仪贵妃都不会不在的。
水水诊完脉，在心里长舒了口气，还好，这回他不用再忙活一个病人了。
仪贵妃的身体是健康的，可精神却有点不对。
她在水水给她切完了脉后，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让水水离开。
吉燕抿了抿唇，她站了出来，伸手牵住了水水。
“水水，娘娘昨晚没有休息好，眼下需要休息了。”
“你跟小殿下一起去玩儿，让娘娘好好休息，好不好？”
“嗯。”
水水应了一声，随后牵着小崽崽走了。
小崽崽回头看看仪贵妃，还有点想跟娘亲说话。
两个小孩儿走出去，仪贵妃在呆愣了片刻后，也终于有了反应。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吉燕上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娘娘，这其中……许是有误会。”
吉燕刚才听了水水的诊断，她的心头也在震惊着，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好她家娘娘。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当年的事——”
吉燕话还没说完，仪贵妃就拂袖摔了满桌子的东西。
她红着眼睛，声音抖得几乎不成句子：“是他不想让我生孩子，他不想让我怀上孩子！”
“那场意外，是不是也是他做的？！”
吉燕被问得握紧了拳头，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她眼里，凌帝是很疼爱她家娘娘的。
这么多年的宠溺，到头来，怎么可能会是这么不堪。
吉燕说不出来话，仪贵妃的手撑在桌子上，自己在心头有了答案。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滚着热泪。
“吉燕，他在忌惮慕容家。”
仪贵妃在这一刻，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关窍：“他不想让我怀上孩子，也是怕我们慕容家会扶持我的孩子。”
仪贵妃甚至想到了，她当初要养小七时，遇到的阻拦。
她那个时候就该想到的，凌帝连小七都不想交给她养，又怎么可能会让她有她的亲生孩子。
“娘娘，您先冷静些。”
吉燕看着此刻的娘娘，心疼得不行。
她扶着仪贵妃，尽量的哄着她，最起码，她不能让仪贵妃气坏了身子。
凤华宫里的事情，仪贵妃还没下令，就被吉燕给捂得死死的，她叮嘱了水水，没让水水把今日过来的诊断告诉凌帝。
同时，凤华宫上下，她也管控得更严了些。
在凤华宫外，小崽崽跟着水水回了小院子里，他现在的小脑袋瓜还有点懵懵的：“水水，娘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呀。”
仪贵妃的情绪虽然没有在小崽崽面前爆发，但小崽崽在临走前，还是感觉到了担忧。
水水虽然医术很厉害，但对宫里的这些事，他也不是很懂。他只知道仪贵妃喝了点凉性的药，但他不知道这药里的内情。
所以，面对小崽崽的困惑，水水也给他解不了惑。
他摆弄着手里的药材，说道：“你待会儿回去了，可以亲自问问仪贵妃。”
小崽崽：“嗯！”
他在水水的小院子里待了小半天，到傍晚，他还跟着水水去了承明殿，水水要来给凌帝送治疗“头疾”的药。
“水水，药里可以加一点糖吗？”
小崽崽闻到了药里的苦味，他皱着脸蛋，想让水水给药里加点糖。
水水拒绝：“不可以加，会影响药效。”
他俩讨论加不加糖的时候，凌帝正好听了个正着，他笑了下，揉了揉小崽崽的脑袋瓜，随后接过了药，一口气喝完。
他的药刚喝完，小崽崽就给他递了个糖。
凌帝把糖拿走，剥开，塞进了嘴里。
苦味被糖压住，凌帝看看小崽崽，问道：“这糖哪来的？你的糖不是都被没收了？”
小崽崽把衣服的兜兜翻开给凌帝看，现在兜兜里一颗糖都没了：“崽崽问五姐要的，只有一颗了。”
凌帝吃了小崽崽最后一颗糖，心情还是不错。
水水在凌帝喝完药后，又例行给他切脉了一回。
他切脉结束，没跟凌帝说具体的情况。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凌帝拍了拍身边的床，问着小崽崽：“小七，今晚跟爹爹睡么？”
小崽崽拿着玩具，放在凌帝的腿上，他小手摸着玩具，对着凌帝说道：“不睡呀，崽崽回去睡觉，爹爹陪崽崽玩这个。”
小崽崽拿的玩具，是工部做出来的，玩具可以活动扭转重组，玩起来很有意思。
凌帝低头，陪着他玩了起来。
一大一小一边玩儿，一边还聊起了天。
“小七，要是哪天爹爹没了，没人保护你了，怎么办？”
“呸呸呸。”
小崽崽丢了玩具，捂住耳朵，他气鼓鼓道：“爹爹不死！”
他还没有长大呢，爹爹才不会死！
凌帝看他捂耳朵，伸手把他的小手给握住拿开了。
“爹爹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这么爱生气？”
小崽崽气呼呼地瞪着他，圆圆的眼睛都湿漉漉的。
凌帝看得心软，把他给抱了起来。
“小七啊。”
他叫着怀里的崽，那张瘦削的脸上，透着一丝的疲惫：“爹爹也不想死。”
他一直以为，他能活上很久。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明明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到头来，他想活得久一点，却做不到。
到了如今这地步，他还要继续去算计着。
他要算计着该怎么安排，才能让小七安全。
他要算计着慕容府以后会有什么动作，同时他还要想办法，把对慕容府的算计瞒过仪贵妃。
不管慕容府如何，在他心里，仪贵妃的地位倒是不会变。
凌帝要算计得太多，他想着这些事，眉头都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小崽崽看他皱眉头，还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
“爹爹，崽崽给你背书呀！”
小崽崽现在在宫学里上课，功课还是很不错的。
他的学业作业都是由凌帝时时盯着，回回他表现好了，凌帝也会高兴。
所以，小崽崽这是想哄爹爹高兴了。
他哄完了爹爹，把爹爹给哄好后，又小跑着回了凤华宫。
大半天的时间，仪贵妃已经稍微整理好了情绪。
她没让小崽崽看出什么异样。
小崽崽在她的脸上是看不出来什么，但小崽崽就是能感觉到，她在不开心。
“娘亲，看崽！”
小崽崽抱着枕头，赖到了仪贵妃的床上，要跟仪贵妃一起睡。他的小身子故意歪在仪贵妃的怀里，一张漂亮的小脸，做了鬼脸给仪贵妃看。
仪贵妃看着他吐舌头装死的小模样，条件反射的对着他的屁股拍了下。
“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许扮这个，不吉利。”
“崽崽不扮了。”
小崽崽挨了一下，认错的在仪贵妃怀里拱了拱。
仪贵妃被他这么一闹，心头笼罩到现在的阴影，不知不觉散了些。
她捏捏小崽崽的包子脸，嘴上说着赶他的话：“都多大的小孩儿了，还过来跟娘亲睡，羞不羞？”
“不羞不羞。”
小崽崽哼哼唧唧：“崽崽才六岁呢。”
他还小小的，可以跟娘亲睡。
仪贵妃挑着眉头，继续羞他：“其他六岁的小孩儿，可都不跟娘亲睡了。”
小崽崽自然是知道这点的，他现在也经常去睡自己房间的。
“崽崽今天想跟娘亲睡。”
小崽崽红着张小脸，继续黏着仪贵妃。
仪贵妃嘴上赶着他，但见他黏过来，也没有真赶他。
夜色已经深了。
仪贵妃搂着小崽崽，却没半点困意，她在夜色中安安静静地睁着眼睛。
就在她准备这样睁眼到天明时，怀里的崽，突然出了声。
“娘亲，你怎么不睡觉呀？”
仪贵妃：“……”
仪贵妃被他惊了惊：“你怎么还没睡？”
这小家伙的睡眠质量还是很好的，一般熄了灯后，没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没想到这会儿都已经熄灯这么久了，他还没睡。
“娘亲没有睡觉。”
小崽崽老老实实地说道，他见仪贵妃不睡觉，他这才跟着不睡的。
“小孩儿要多睡觉，这样才能长个子。”
仪贵妃说完，把他往怀里又带了带，还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想把他给哄睡。
但不管怎么哄，她不睡，小崽崽就不睡。
在徒劳哄了片刻后，仪贵妃只能跟他说起了话：“娘亲在想一些事情，等想完了就睡了。”
“是什么事情？崽崽可以帮忙吗？”
“你帮不上忙。”
黑暗里，仪贵妃搂着怀里的崽，她轻声道：“小七，爹爹跟娘亲，你最喜欢谁？”
“最喜欢娘亲呀。”
小崽崽的回答，让仪贵妃冰凉的心，回了一丝暖意。
她搂紧了小崽崽，低声道：“小七，你在关山居上的课，再给娘亲讲一讲吧。”
“就讲一讲，一夫一妻……还有夫妇和离这节课。”
“好呀。”
小崽崽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给她讲了起来：“在老大的老家里，大家只可以娶一个夫人的，不可以娶很多。”
“如果感情不好了，就可以分开。”
这节关于婚姻的课，关山居没有着重讲上太多。
小崽崽也是回来后，偶然的一次说给了仪贵妃听。
仪贵妃很喜欢听这个。
小崽崽认认真真地又给她讲了一遍，讲到最后，小崽崽忽然问道：“娘亲，是爹爹让你伤心了吗？”
仪贵妃笑了下，给他拍背的动作都没停顿，她轻声道：“不是。”
她跟凌帝之间，她相信他们有感情。但他们俩的感情里，也掺了太多别的东西。
仪贵妃感受着怀里小崽崽的温度，她现在只庆幸，她还有个小七。
“娘亲，崽崽很爱你的。”
小崽崽回抱住了仪贵妃，他糯糯的嗓音，在黑夜里响着：“你不要不开心呀。”
“嗯，有小七在，娘亲没有不开心。”
仪贵妃说着自己不会不开心的，可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崽崽还是看出来了她跟爹爹明显不亲近了。
凌帝的精力不济，他还发觉到仪贵妃对他态度上的异样。
爹爹跟娘亲之间产生了危机。
小崽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两边跑着，陪完爹爹喝药，又要陪娘亲玩儿，哄娘亲高兴。
两边来回跑的小崽崽，累极了。
他跑得这么累，累得都直想找阿无说话。
正好，仪贵妃这会儿在午睡。
小崽崽爬到床上，挨着仪贵妃，给仪贵妃看起了预知画面。
在小崽崽的预想里，娘亲的未来应该也是很幸福的。
可是，预知画面浮现出来。
小崽崽却看见了双眼通红的仪贵妃，仪贵妃眼里含着泪，在愤怒的控诉着凌帝的薄情。
她说凌帝薄情寡义，负了她就算了，还要这么对他们慕容家！
又有画面浮现，是仪贵妃手里握了一封信。
仪贵妃拿着那封信，在控诉中，让旁观着的小崽崽，知道了书信里的内容。
信上说，立他这个小皇子登基。
可信上还说了，恐慕容家将来功高震主，等他长大后，命首辅大人，携密旨，除慕容。
小崽崽被仪贵妃的未来画面，给吓懵了。
他抖着小嗓音，叫了阿无。
“阿无呀。”
他叫完阿无，阿无立马应了他：“崽崽。”
阿无正好也有事跟他说。
可阿无还没开口，就听见小崽崽已经哭出了声：“崽崽不想当皇帝呀。”
这边当了几年小太子，还没登基的阿无：“？”
阿无有点没跟上小崽崽这边的进度，他皱了皱眉，耐心问道：“到底怎么了？崽崽，先不哭了，我们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