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声月唇角含笑,“我听文溪说,你将那父子俩接回朗月阁了。”
戚如穗点头,大方承认道:“是。”
她未错过文声月蹙起一瞬的眉头,只见文声月轻轻撂下筷子,语气尽是父亲对孩子的劝慰。
“穗儿,你俩年岁也不小了,既然接回来了,那抓紧再要个女儿。你阿弟白日来了信,说已经下船了,算算时间后日便能赶到家。”
提起戚若竹,文声月语气显然松了几分,他侧头看向戚如穗,而戚如穗只是笑笑。
“我知晓了。”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昏黄烛火摇曳,映在窗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小夏叩了叩门,待里面人应声后才推门进去。
“少主君,小少爷已经睡下了。”
何镜提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那便好,睡了便好。”
他低声重复句,像是在安慰自己。怜儿黏他的紧,还从未分房睡过,他本还担心怜儿会不会哭闹,谁料这孩子竟这般乖巧懂事。
按说小少爷已有五岁,早该与少主君分屋,也方便日后小姐宠爱,这话晚膳时他同少主君隐晦提过一次,少主君思量许久后才点了头。
许是小少爷自小未与人分开过的缘由,方才小夏去查看时,发现小少爷一人蜷缩在被子里,眼眶蓄满泪水,却愣是一声没哭,瞧着十分可怜,他哄了半响才将小少爷哄睡。
“热水已备好了,少主君若是有事随时唤奴。”
何镜颔首,“你下去吧。”
小夏应声,离开前从柜上拿下一盏小香炉点燃,屋子里散开一股极淡的香气,是用来驱蚊安神的熏香。
何镜看向冉冉升起的烟雾,心间却想起昨日那湿碎的艾草柱,如今在戚府,他与怜儿的一切,不过全凭她的喜怒来决定。
暗门被叩响时,时辰已过亥时。
何镜浑身一僵,他转头望向屏风之后,指尖都在轻颤。
可该来的总会来,他躲不掉。
戚如穗站在门外,见迟迟未有动静,她落下抬起的手臂,想着何镜许是睡了,只是忘了熄烛。
就在她欲转身离开之际,那扇暗门被拉开,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身前。
戚如穗颇为惊讶,“……你怎还未睡?”
何镜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绪极为复杂,戚如穗也后知后觉,她大半夜敲门将人唤出来,问他怎么还没睡,听起来是有些奇怪。
“我才从外面回来,见你屋里还燃着烛火,便想着来看看你。”
何镜侧开身子,任由戚如穗踏入屋内,垂眸颤了颤睫毛,再抬眸时情绪已恢复平静,只剩隐在衣下的手紧紧攥着。
“朗月阁久未住人,许多家具已不能用了,我叫人换了一批新的,你若是不喜欢,改日我再叫人给你打造一批。”
戚如穗走到梳妆柜前,这妆匣看起来已有些年头,她隐约记得这是何镜的陪嫁之物,可匣中却干干净净,什么首饰都没有。
妆柜旁是空置的琴架,这是小厮从积灰的杂屋中寻到的,戚如穗认得那琴架,那是何镜在何府时惯用的,只是没寻到他常用的那把栖凤。
“不必了,如此便好。”
戚如穗将手中的暖炉放在桌上,便听何镜轻声开口,声音如泉水般清冽动听,又透着疏离感。
戚如穗扯了扯嘴角,笑意苦涩。烛火昏黄,何镜离她有些距离,她看不太清男人的神情,可瞧见他衣衫时却愣了一下。
“你怎未换衣衫?是不喜欢我备的那些?明日我叫人将铺上的衣裳都拿来,你再选选。”
戚府本就是做的丝绸生意,最不缺的便是衣衫,下午时小夏抱出一堆新季衣裳供何镜挑选,可何镜只看了一眼,便让小夏放回去。
见何镜不语,戚如穗蹙起眉头,想来定是送来的衣衫不合身了,好在白日她去了染坊,恰巧怀里有软尺。
“是不是衣衫不合身,明日送到陈伯那处裁一下便好,我替你量一下。”
见戚如穗拿着软尺走来,纵使何镜藏的再好,戚如穗仍看见他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她步伐一顿,不过测个身量,这有什么可怕的。
男人唇角抿紧,碍事的外衫被放在屏风上,她扯了软尺正欲上前时,何镜指尖却未停。
夏季衣衫单薄,腰带只需轻轻一扯,那大片春/光便展露眼前。
饶是戚如穗再迟钝,此刻也懂得何镜是要干什么,可量个身量又不用至此。
“你这是做什么,不必脱了。”
戚如穗瞪大眼眸,抬手按住何镜手掌,男人猝不及防被止住动作,女人的掌心温热,他下意识想逃离,可却忘了身后便是凳子。
眼瞧着何镜被绊了一下,身体不稳的要往一旁摔去,戚如穗忙伸手便将人揽到怀里。
扯开的衣带恰好被她握在手中,男人的青丝滑过她唇角,戚如穗霎时僵住身子,连心跳都加快许多。
戚如穗脑中乱如浆糊,手却下意识将人往怀里箍紧,软尺缠住男人腰身,指尖熟稔寻到何镜的腰窝按下去,似乎这个动作她曾经做过无数次。
她甚至下意识觉得,何镜似乎又瘦了。
听见男人那溢出口的轻哼时,戚如穗如雷劈一般愣在原地,温香软玉在怀,她却一动不敢动,甚至视线都不敢下移。
她不可控的想起昨夜那个梦,想起自己的强迫,想起何镜的眼泪。
何镜连挣扎都没有,他只是垂眸依在戚如穗怀里,安静又温顺,像个被不会反抗的小兽。
戚如穗知晓,自己此时无论做什么,何镜都不会拒绝。
可他也不会接受,他向来是不情愿的。
她喉间一滚,扯开软尺摸索着为他披上衣衫,又将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看着何镜不知所措的神情,戚如穗在心间唾骂自己一句,到底她以前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何镜,你听我说,我……”
戚如穗看着何镜的脸,一句我失忆了卡在嗓中,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可以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失忆撇开这七年,可谁又来承受何镜这些年受得委屈。
“何镜,我知你受了许多委屈,从前种种皆是我不对,你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何镜只是看着她,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你喝多了。”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曾经许多个夜里,浑身酒气的戚如穗也曾寻到他房里,抱着他在耳畔呢喃道歉。
何镜信过一次,可酒醒后的戚如穗从床榻上起身,看他的神情亦如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昨夜的温存只是一场梦。
从那之后,他便不信了。
“我没喝酒。”戚如穗声音微哑,她握住何镜肩身,认真道:“你应知晓,我前些日子坠马摔到了脑袋,许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何镜,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戚如穗看向男人,而他只是错开视线看向一旁,那空荡的古琴架子。
房中静寂,只能听见夜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响,戚如穗扯了扯嘴角,何镜显然不信她。
“也罢,终归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愿理我也好。”
她苦笑着拿起软尺,沉默着记着何镜的身量,只是在量到腰围时,她未忍住说了句太瘦了,而何镜身子一僵,并未言语。
“今夜是我打扰你了,早些睡吧。”戚如穗收起软尺,她将尺量记在心间,在离开前又补充了句。
“你不是说你来月事了,我给你带了个暖炉,夜间若是难受便贴在小腹旁,或许能舒服些。”
暗门被合拢,何镜仍站在原地,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看向那妆匣旁的小暖炉。
他未来月事,那不过是推辞的借口,毕竟他也未想到戚如穗会将自己接回朗月阁。
暖炉还是温热的,里面还有草药味,何镜将它端在掌心,半响后又放了回去。
翌日清晨,天色还未亮。
何镜让小夏为自己挑了套素色衣衫,趁着怜儿还未醒便出了门,朝着院外走去。
“公子。”正守在小厨房的秋儿走到何镜身旁。
何镜蹙眉,他看了一眼周围,“你怎还在这?”
“今日有人告假,我替他一日,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何镜顿了顿,没有瞒他,“长鹤院。”
长鹤院文声月的住所,秋儿心间一惊,下意识便劝道:“公子别去!”
何镜沉默半响,竟出声笑了笑,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笑秋儿的幼稚。
“我不去,怜儿怎么办。”
就算戚如穗再不喜欢这个孩子,可怜儿终究是姓戚的,他为人父,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怜儿能平安长大。
何镜一日身为戚府少主君,文声月便一日为他岳父,按照家规来言,他本应日日晨起问安才对。
在曾经的五年里,何镜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自从他搬出朗月阁,那时又逢何家巨变,他曾长跪长鹤院求过文声月,在文声月闭门不见那日后,他便再未去过长鹤院。
“那我同公子一起去!”
“你如今不过粗使小厮的身份,去了不是更惹人怀疑。”
见秋儿几乎快哭出来,何镜又叹了口气,安慰道:“你放心,她总不会看着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戚如穗:以前的我过得是什么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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