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镜怎会居住在此处。
戚如穗眉头拧紧,这里环境实在破败,就连戚府下人的住处都比这要宽敞整洁。
就算真如文溪所言,她与何镜相看两厌,可他毕竟是她的少主君,戚府的半个主人,怎会连这些体面都没有。
这莫不是……也是她指使的?
戚如穗面上难得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抬步朝里走去。
后院的小厨房内。
何镜刚将青菜烫好,门口便隐约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怜儿睡醒了,便头也未回道:“面马上好了,你回屋去等爹爹。”
戚如穗看着厨房内忙碌的身影,心间再一次斥满说不清的情绪。
男人换了一身素色衣衫,看起来应是前几年的款式,衣角处绣的金丝都脱了线,袖口处挽起半截衣袖,露出那白藕般的手腕,墨发上未有珠钗,只被一根发带简单束在脑后,此刻正专心煮面。
一副寻常市井夫郎的打扮,纵然如此,男人的气质仍旧矜贵出尘。
“怜儿,爹爹不是说……”
何镜夹起最后一颗菜,在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便愣在原地,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咽下,惊惧瞪大双眸。
她怎么来了?
何镜下意识后退一步,只是手腕一抖,那碗刚从沸水中捞出的小青菜恰好扣在手背上。
瓷碗碎裂在地的声音十分清脆,何镜抑制不住轻嘶了声,见女人快步朝自己走来,他慌忙的又退了几步。
来不及藏起的手臂被女人拉起,预想中的嘲讽并未传来。
“疼不疼?”戚如穗看着男人被烫红的手背,语气格外担忧。
何镜僵住身子愣了一瞬,想抽出手却被女人紧抓着,便撇开眸子看向地面,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神情。
“不疼。”他语气冷淡,可细听却还藏着颤抖。
“你……”
戚如穗欲言又止,只打了盆水端来,温声道:“你先泡凉水里缓一缓。”
见何镜站在原地不动,戚如穗顿了顿,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放到冷水中。
何镜不想同她接触,可又不敢真的反抗,只能顺着戚如穗的力道,烫伤的手背被放进冷水中,疼感骤然降低许多。
盆中水波荡漾,可何镜的心更为杂乱不安。
“应是烫伤了,一会叫大夫来给你看看,怪我没提前出声,这才吓到你。”
水中,戚如穗指尖轻抚过何镜泛红手背,语气满是心疼,她未注意男人的身体瑟缩了下,将头垂的更低。
“我……”何镜声音发颤,他死死盯着水中波纹,指尖用力抠紧掌心。
“可是太疼了?”戚如穗担忧抬头。
几瞬后,何镜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住心尖蔓延的酸涩与恐惧,艰涩开口道:“我今日来月事了,不便侍寝,你可否、可否……”
何镜闭上双眼,喉结一滚,似乎很难将剩下的字句说出口。
这下轮到戚如穗愣在原地,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人。
何镜仍紧闭着眼,鸦黑的睫毛颤个不停,如今靠的近了,戚如穗扫过何镜苍白神色,在看见他额角那处不甚明显的疤痕时,心间霎时像针扎一般酸涩难受。
她记得何镜这个疤痕,却并不知晓为何自己会这般难受。
“我来寻你并非因为此事。”戚如穗艰难扯动唇角,声音沙哑,“我是来还伞的。”
那柄已经不能使用的竹伞被递到身前,何镜盯着戚如穗手中伞,指甲用力几乎陷进肉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自是不相信戚如穗是来还伞的,这或许是一种新的戏弄,可他已经没精力陪戚如穗演了。
“等过几日,可好……”
她听见何镜的声音响起,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恳求之意。
戚如穗不由屏住呼吸,她悄悄喜欢上何镜的那三年中,从未见过何镜垂头示弱。
他是世家养出的深闺公子,知教养,识礼节。每次戚如穗见到何镜时,他总是端庄得体,矜贵自持,偶尔笑起来时又像个明媚的小孔雀。
而非如今一般,竟为了这种事对她低头,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如穗持伞的手停在空中,心间有万语千言,在看清何镜瑟缩的神情时,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何镜,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爹爹!”
男孩脆生生的童声与戚如穗声音混在一起,二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怜儿快步跑来,他拦身站着何镜身前,嘴里还喊着。
“你别欺负我爹爹!”
“怜儿!”何镜心中大惊,连忙将连男孩扯过来,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
拦在何镜身前的男孩,便是她与何镜的孩子。
晨时雨大,再加上何镜的刻意阻挡,戚如穗当时并未看清男孩的样貌,如今仔细一瞧,她不由屏住呼吸。
戚怜与何镜生的极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幼鹿般的黑眸,白嫩的小脸上没有多少肉,只有两处被挠破又凝成血痂的蚊子包。
男孩分明很怕,手中不安的扯着爹爹衣角,却强撑着抬头瞪着她。
“怜儿……”
戚如穗蹲下身子轻唤,她抬起手试图去摸男孩的发顶,可下一瞬男孩便被何镜抱在怀里,她的手就那么不上不下停在空中。
“怜儿不懂事,你别怪他。”何镜声音颤的更为厉害,他捂住男孩的嘴,试图阻止儿子再说出什么话,惹她恼怒。
“我没怪他,你别怕。”
可这句话一点都没安慰到他,她看着何镜抱着孩子退到墙角,看她的眼神如同看洪水猛兽,仿佛她会生吞活剥他父子俩一般。
她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何镜为何如此怕自己。
笃笃笃。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戚如穗出声。
“小姐,主君请您去用午膳。”文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戚如穗看向瑟缩的父子二人,还有那打翻一地的青菜,眉头不自觉紧锁着。
纵然厨房门压根没合拢,文溪却也不敢再前一步去窥探,只安静侯在三步以外的地方,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方才去院里未寻到小姐,文溪便意识到小姐应在少主君这里。
戚如穗出来时面色不算好,衣衫上还有些水渍,文溪愣了愣,庆幸自己没听见些不该听的。
“何镜与怜儿的膳食为何无人送?”
文溪一愣,连忙道:“许是厨房忙忘了,我这就派人去催。”
戚如穗忽然顿住脚步,似自言自语般,“这是不是也是我下的令。”
她想起方才触到何镜掌心的感觉,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掌心竟生了层薄茧。
文溪试探着开口:“小姐想起来了?”
“我还下令了什么?”戚如穗声音疲惫且沙哑。
文溪心间叹了口气,“小姐您什么都未下令,您只是对下人言,往后少主君与小少爷的事,皆不必向您过问,也不必汇报,就当……”
文溪没说出口的话,却令戚如穗心间狠狠一抽。她太清楚戚府这帮人的秉性,一个失去宠爱的少主君,又有她这番话在,他在府内该是何种艰难境地。
“派人将朗月阁收拾出来,越快越好。”戚如穗缓着情绪,努力压下胸口痛意,“去告诉主君,午膳我便不去了。”
文溪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应了声是。
小厨房内,地上的狼藉已被收拾干净。何镜站在一旁,脑中却满是戚如穗方才的怪异举动,她替他清理好碎片残渣,起身后又看了他半响,最终只说了句对不起。
她到底要干什么,何镜想不明白。
“爹爹……”一双小手贴上手背,怜儿看着爹爹烫伤的手背,豆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别怕,爹爹没事。”何镜用指腹擦去怜儿的眼泪,温声含笑哄着,“怜儿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乖乖去屋里等着吧,面马上便好了。”
将怜儿哄回屋后,何镜有些心疼那碗青菜,就在他欲再下碗青菜面时,一个提着膳盒的小厮从远处快步走来。
“少主君,奴是来给您送午膳的。”
何镜愣住片刻,“你可是送错了?”
小厮笑了笑,恭敬道:“这是小姐特意交代的,小姐还说,少主君可以收拾些东西,明早便可与小少爷搬回朗月阁。”
见何镜愣住,那小厮便躬身退下。
“少主君与小少爷慢用,奴先退了。”
送膳食小厮的方走不久,提着药篮的药童便匆匆赶了过来。
常年无人光顾的小院一日来了三拨人,随着吱呀的声音,老旧木门再次被推开,早上才见过的药童急匆匆走进来。
“我听小姐说少主君烫伤了,我师傅此时不在,便派我先来瞧瞧情况,怎么烫伤的?严不严重?”药童小宣说罢抬起何镜的手看了看。
何镜忙道:“已经无事了。”
“那可不行。”小宣神情凝重,掏出药膏语重心长道:“少主君不知,烫伤最易留疤,若毁了肌肤那可遭了,尤其咱们男子,身上留疤总归不好。好在不严重,每日涂三次药,一周左右便能好了。”
“多谢。”何镜轻声道。
“还有小少爷的脸蛋,也要每日涂药,才能好得快些。”
谢绝药童欲帮他涂药的举动,何镜手中握着药瓶,心间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搬回去啦,也逐渐要穿插一点回忆杀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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