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方虞刚看到裴游原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上课铃声就响了，她只好把手机装到裤子口袋里。
外面走廊也已经安静了。
讲台上政治老师正在梳理关于经济生活这一册书的知识框架，方虞认真地把自己的笔记和老师的思路进行比对，查漏补缺。
“嗡”。
手机很轻很短暂地震动了一下。
因为裤兜内侧布料很薄，所以方虞感受得很明显。
这是微信收到消息的声音。
想到发消息的人最有可能是谁之后，方虞觉得大腿内侧有点烫。
还有二十分钟下课。
方虞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数时间。
老师一走，方虞拿出手机，她先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然后才点开微信。
那个黑色的头像赫然有未读消息。
方虞先去设置备注，主要担心万一身边有人瞥见她屏幕。
她打下裴游原的缩写。
“PYY”。
返回聊天框，消息映入眼帘。
PYY：【早饭多少钱？】
方虞想了想，垂眸回复。
方虞：【你吃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对面人迟迟没有回复。
方虞：【你觉得哪个最好吃？林一鸟说你喜欢咸口的，今天的还合胃口吗？】
方虞发送成功，看对面短暂性地出现了一下“对方正在输入。”
只出现了两三秒就消失了。
PYY：【早饭多少钱？】
这人是复读机吗？
方虞看着屏幕上明显不想和自己有什么交集的对话，觉得在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虽然接触不多，可她知道，裴游原就是这样的人，
但他能通过自己的微信好友，并且主动发来问话，已经够令她惊喜了。
想要产生交集的第一步就是让对方产生亏欠感。
就这么想的瞬间，对面发过来一个转账。
【PYY向您转账30元钱。】
方虞直接点了拒收。
【PYY向您转账30元钱。】
又来？方虞再次点了拒收。
【PYY向您转账100元钱。】
方虞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早上的早点总共才花了二十块钱，要是收了这一百块，她净赚八十块。
想着得放长线钓大鱼，方虞再一次忍痛点了拒收。
该怎么回复？
方虞想，反正在裴游原眼里，自己肯定是对他图谋不轨的人。
那她打打直球，也是可以的吧？
方虞：【给我转这么多钱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买一辈子的早餐吗？】
PYY：【……】
方虞又等了一会儿，仍旧没等来裴游原的新消息，她干脆收起手机重新听课。
—
这边，林一鸟正扭头看裴游原。
老大仍旧是老样子，上午第一节课结束，他才到学校。
到学校之后，不是自己看书做题，就是在补觉，反正不会看手机。
林一鸟觉得，手机是天底下对裴游原吸引力最小的东西。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别人。
可今天，林一鸟总觉得裴游原举动可疑。
他正冷着在手机上划来划去。
林一鸟好奇得要命，谁能让自家老大放弃补眠转而发消息呢？
他冒着生命危险探头去看，没看到备注，只看到一个人给老大发消息。
【给我转这么多钱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买一辈子的早餐吗？】
林一鸟只看到“钱”这个字，好财雷达自动开启了。
“老大，你给谁转钱了？你转多少？”
裴游原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说，“一百。”
“这么多！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鸟了！”林一鸟惊呼，他产生了危机感。
老大挣钱一向不容易，花钱也很仔细，这么大手笔，一定有猫腻。
裴游原斜睨了林一鸟一眼。
林一鸟噤声。
“老大，这人在咒你呢。”林一鸟开始瞎贫，“你看，你给他转一百块钱，他就说是一辈子的早餐钱。一顿早饭就按照五块钱算，也才能吃二十天。他这是诅咒你短命呢。”
裴游原少见地脸上带了表情，他看向林一鸟，两边唇角缓慢向上勾了勾。
“老大你别笑了，你这皮笑肉不笑的，太瘆人了。”
裴游原看林一鸟不再胡说八道，他重新恢复往日的冷脸，把视线转回到书本上。
早上的小笼包他还是在路上吃了。
想到方虞刚才在微信上的话，裴游原心里升起一股轻微的烦躁感。
这种白占对方便宜的亏欠感让人觉得很烦。
而且，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微信的。
他很少加人，微信好友不超过十个。
裴游原问林一鸟，“你把我的微信给别人了吗？”
“别人？没给过啊？老大，你指的谁？”
裴游原垂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书店的场景。
方虞她是自己猜到的。
—
方虞不知道裴游原这边发生的事情。
又到周五了，高三的时间好像比高一、高二过得快多了。
同学们都在收拾书包，张星月在走廊大声喊着林西朵，说等会一起去看裴游原的演出。
方虞回去的时候，嘉树正在院子里玩儿，看到她开心地打招呼。
“小鱼姐姐你放学啦？”
“嗯。吃饭了没有？”
“还没呢，等会我去找哥哥，随便买点就行。”
方虞故意装出不知道裴游原在哪的样子，“你哥呢？”
“上周我不是撞到你了吗？对面就是我哥哥今天上班的地方。小鱼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我哥哥唱歌特别好听，去听的人特别多呢。”
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方虞正发愁找什么理由再接近裴游原呢。
她摸了摸裴嘉树的头，“好，我跟你一起去。那你就别在外面吃饭了，我随便做一点，我们吃了再去。”
方虞进屋，炒了两个快手菜，煮了豆腐汤，主食是超市的速食奶馒头。
裴嘉树吃得特别开心。
两个人到达惊春的时候，天色还不算特别晚。
林西朵今晚肯定在，方虞在想，该怎么避免和林西朵打照面。
她现在并不想让裴游原知道她和林西朵的关系。
他那个人，那么聪明，但凡知道一点儿，那她的心思肯定会被猜到。
“扮玩偶的人呢？还没找来？”惊春老板在门口喊。
“我以为您说的就是一个提议，所以这周还没开始找。”惊春的员工战战兢兢地回。
方虞眸子闪过亮光，她大步走过去，“老板，你看我行吗？”
嘉树看方虞艰难地戴上玩偶头套，“小鱼姐姐，你真的要进去啊？会不会很闷？”
方虞笑笑，安抚面前这个为自己担心的小孩。
“没关系，姐姐既能陪你，还能挣钱，多好呀。”
两个人走进去，舞台前面站满了人。
裴游原已经开始了，周边的灯光都很昏暗，唯有台上的那束那么耀眼，白衣黑裤，安静伫立。
光线勾勒出立体的线条，喉结凸显，眉目清朗，银河倾泄在羽睫之上，星光熠熠。
方虞想，唱歌的他和台下的他是全然不同的两幅模样。
前者充满温感，后者更像是一头深夜里还独自在漆黑的森林里游走的孤狼。
裴嘉树既担心会有人挤到方虞，又很想到前面看他哥哥，一时之间忙得不行。
小孩子直白的关心让方虞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她拍了拍嘉树的头，示意他自己去前排就好，她能顾好自己。
裴游原恰好几曲完毕，中间休息。
有很多女孩子注意到了巨型玩偶的存在，都围过来摸一摸。
方虞很敬业地伸手和人互动。
场面一下子热起来。
可方虞觉得要喘不过气来。
玩偶里的空间很小，又接连挪动，方虞感觉自己闷得脸都开始发烫。
这个钱真不好挣。
她扭头，从密闭细小的缝隙处看向站在舞台边缘的裴游原。
他喝着一个盒装草莓酸奶，背靠在栏杆上，一只手搭在上面，懒懒散散。
和刚刚在舞台上的禁欲又深情的天神模样完全不同。
女孩子们都冒起了粉红泡泡。
“靠，他喝奶的样子我要爱死了。”
“那双手拿东西要欲死我了。”
“哥哥别喝酸奶了，喝我的吧。”
方虞：“？”
她默默伸回了要和这个女生互动的熊猫手。
太黄太猛了。
方虞正想着，感受到一个冷意的视线投向自己。
她抬头，恰好撞上了正前方裴游原的目光。
裴嘉树正指着自己说什么。
裴游原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酸奶。
方虞看着他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当那双漆黑的眼眸锁定自己的时候，方虞知道他认出来自己了。
隔着人海，两个人同时转头。
裴游原继续回到舞台。
方虞熊猫弯腰和旁边的人击掌。
他唱歌的时候就像自带高光。
他嗓音一开，女生们自动停下来集中注意力。
玩偶内的方虞轻松许多。
时间转瞬流逝，方虞正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听得认真，突然怀里被人塞了花。
“马上要结束了，你等会去舞台边上把花献给裴游原。”老板站在旁边扶着眼镜，眼底冒着精光，语气里充满了兴奋。
方虞想起之前听到的流言，疑惑，“不是说他不收花的吗？”
“以后女生要是想送花，就要通过我们的玩偶。只有玩偶送的，他才会收。这样我再让我老婆在店门口摆一个花摊儿，啧啧。”老板越解释自己的商业版图越激动。
方虞：“……”
老板这么鸡贼，活该他挣钱。
“万一他不收呢？”方虞觉得裴游原是个特别按照原则做事的人。
他的规矩，不是说打破就打破的。
老板扭头，看向方虞的目光里充满了语重心长，“所以，你等会就在前面做一些可爱动作，一直等到他收为止。”
方虞沉默。
所以她今晚扮演玩偶还带隐藏任务的是吗？
还是这么难的任务。
“你要是能让他在舞台上收下花束，我多给你一百块。”老板说。
“二百。”方虞谈判。
“一百五。”老板忍痛加了五十。
“就二百，老板你挣钱的日子在后面呢。”方虞淡淡提醒。
“二百就二百，要加油啊！”老板把花束又往方虞手里塞了塞，看裴游原快结束，推了一把方虞，让她往前走。
—
裴游原站在舞台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唱出最后一句歌词。
“我连同我的青春献祭于你，我的爱人。”
裴游原最后一个尾音是颤音，低音炮上扬，飘荡在每个人的心里。
全场安静。
裴游原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个熊猫玩偶缓慢地朝自己走来。
它走得极为努力，摇头晃脑，好像下一步就要摔倒。
裴游原仿佛能透过玩偶看到里面方虞的神情。
她缓缓伸手，将原本放在她胸口的火热的玫瑰花束递到他面前。
黑调的空间里一团浓烈到极致的红炽然开放。
裴游原没接。
玩偶里面的方虞垂眸，这在她意料之内，她并不气馁。
与此相反的是，她一想到林西朵此刻就站在她的左边，她就止不住兴奋。
如果林西朵亲眼看着自己把花送给裴游原，以后她知道的话，会是什么心情？
只这么想着，方虞就觉得全身的多巴胺都开始飞速分泌。
她觉得这场游戏开始有趣起来。
那熊猫做什么动作才可爱呢？
方虞思考。
—
三秒之后，全场人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裴游原和玩偶身上。
林西朵看到裴游原的视线停在熊猫玩偶身上，她心里不爽起来。
他从来没有看过自己。
现在看一个玩偶都这么长时间。
想到玩偶里面万一是个女孩子，稍微代入一下，早把裴游原当作自己囊中之物的林西朵快要炸了。
熊猫玩偶收回花束，双手插在腰前面，她嘴里发出了一声娇嗔，“哼”。
“好可爱。”在场除了林西朵的其他人心里一起感叹道。
裴游原在最上面，他听到“熊猫”的“哼”之后，脑海中自然将它和方虞的声音联系了起来。
他垂落在裤子侧边的手指头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看到周边男生的反应时，他面无表情的脸色冷了一点。
方虞在里面并不知道外面的反应，她刚刚声音特意变了变，和自己往常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林西朵她们估计认不出来。
她接着做自己刚才想到的动作。
叉腰生气之后，一只毛茸茸的脚丫子跟着伸出去，另外一只腿微弯，双手向上举，比出了一个大大的心。
清吧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化了。
熊猫就是最可爱的动物。
呜呜呜呜。
里面的妹子我要定了。
方虞不知道外面的一切，她维持着比心的动作不动，只看向裴游原。
裴嘉树看自家哥哥站在舞台上不行动，担心方虞姐姐这样下去会摔倒，只好趴在舞台边小声喊。
“哥哥，快接啊。”
“哥哥！”
裴游原听到自家弟弟的呼喊声，又看着眼前正比着心呆呆萌萌的熊猫。
他将视线移到玩偶里面人的眼睛处。
隔得太远，玩偶质量很好，裴游原看不到方虞的神情。
他耳边传来最后边老板的指示声。
“快接快接。”
裴游原垂眸，往前走了两步。
万众注目之下，朝熊猫伸手。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碰触了天神的手指。
玩偶内，方虞唇角勾了勾。
说真的，她这会儿特别想扭头看一看林西朵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