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方虞回到家，自己缩到卧室，回想自己了解到的裴游原的信息。
他个子很高，不怎么搭理人。
喜欢喝草莓味的酸奶。
还有个弟弟。
这些是已知信息，可要解题，条件却远远不够。
方虞点开“海州岛高中纪事”贴吧，这个贴吧汇聚了岛上所有高中的学生。
她搜了一下精品贴，赫然就发现好几个加红的帖子主题都是“裴游原”。
比如，裴游原在二高是扛把子的存在，年级里没有人敢主动招惹他的。
据说，有人当初欺负了他身边的小弟——林一鸟，他拿着家伙单枪匹马把那伙人给虐了。
八卦史上把这场“战役”称为“裴游原芳心掠夺战”。
主要因为这个场景被低年级的学妹看到了，当场芳心暗许，连着给裴游原送了一个月的早餐。
虽然最后也并未把人感动。
再比如，他身边经常跟着两个人。
一个叫林一鸟。
这什么破名字？
方虞点开下面的图片看了看，唇角勾了勾。
这个人她中午在面馆已经见过了，一米八的壮汉，胳膊上有花里胡哨的凶恶纹身，好像是黑鹰。
帖子下面有人评论。
“林一鸟真汉子，纹身多疼啊。”
“放你丫的屁，我用手搓了搓，差点被他打。我拿我一百根头发保证，这家伙纹身绝对是贴的。”
方虞：“……”
林一鸟原来是个中二的精神小伙。
她继续往下看，裴游原身边另外一个叫胡意凯，听说是个长得不错、不太爱说话的学霸。
方虞仔细回想了一下裴游原的身姿和声音。
挺拔、精瘦、少年感十足。
长了一张高智商的脸，看起来很聪明。
方虞手指动了动，继续浏览。
“哈哈哈哈哈哈，裴游原这次语文和英语各60分，这会儿正被语文老师叫到教室外面罚站，听说下节课英语老师也要罚他。”
配图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短袖、运动裤的裴游原正侧身靠着墙，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插着裤兜往教室里看，好像在听里面的老师讲话。
他看起来意兴阑珊。
但由于身体外形太好了，所以即便只是这么一个随便的姿势，也能轻易让人看到他疏落不羁的气质。
方虞往下拉了拉，果然，一堆女生叫着“裴游原往那一站，都他妈长在我的x癖上。”
语文英语60分？
方虞皱了皱眉。
有些笨蛋啊。
一个唱歌好听的笨蛋美人？
方虞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这个设定。
“各位有什么好笑的？裴游原一周在学校多长时间，别的学校的人不知道，我们二高的同学还不知道吗？没有上过早晚自习，下午的课五天撑死三天在。即便这样，数学和理综几乎能拿满分。语文英语差，或许是人家不乐意写呢？你们能数学考140吗？”
数学140。
理综280。
方虞心里一动，她自己知道想要取得这样的成绩多么难。
她语文137，英语140，数学135，文综差不多也能280。
但这些都是建立在她无数次练习和背诵的基础上才能考成这样的。
她实在是不相信理综和数学能拿这么高分数的人，英语和语文这么差。
方虞想着，突然顿了一下。
她好像对他……过于好奇了。
无论如何，这场游戏撑死只能算是支线或是副本，重心还应该在她自己身上。
对于一个不到一年就要高考的人，她要时刻谨记这一点。
—
方虞按照学习计划完成任务，晚上去楼下吃了一份炒粉丝，然后往前走，拐进了一家拳击馆。
这家拳击馆看起来很破，看着就不像会收费很高。
是方虞在暑假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家。
自从上学期被林西朵那帮人盯上以后，方虞就做了这个决定。
她从来就不是被动挨打的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哪怕是从零开始。
从连教练的人都挨不着到逐渐能有力的挥拳，方虞暑假一个月挥汗如雨，终于看到了一点点成效。
再努力一点，她就能多一点保护自己的资本了。
—
回到家，方虞洗了澡，又等了一会儿方父和方母才带着方礼回来。
方礼肚子吃得溜圆，手上还带着大包小包特产以及零食，看见方虞，他心虚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方虞淡淡移开视线，决定先把最难的问题给解决了。
“妈，您等会把下两个月的生活费给我吧？我还有事情和您商量。”方虞站在客厅中间说。
“给一个月的不行？还要给你两个月的？”
“高三买资料要花很多钱，而且你们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才回。”
李青书回主卧，方虞听到她去翻包了。
不多时，她出来，手里拿着薄薄的一沓钱，又当着方虞的面数了一遍。
“这是一千五，你省着点，花到十月结束。”
方虞想了想，55天。
一天合二十多块钱，不到三十块钱。
包括学习资料、水电费。
这点儿钱并不够，但是再多的，方母也不会给了。
“妈，我还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方虞接过钱说。
李青书洗了把脸，敷上面膜，招呼方礼快点洗漱睡觉，然后才不耐烦地开口，“生活费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事儿？”
“我这学期不想住校了。”方虞脑海里闪现上学期住校时自己无缘无故被丢到水盆里的被子，她垂了垂眸，语气更淡。
“但是咱们家离学校太远了，所以我想去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我打听了一下，500块能租一个房间，这样也可以少浪费一点在路上的时间。而且，住外面，晚上我能多学一会儿，在宿舍很早就熄灯了。”
“我成绩很好，学校老师说，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能考个985。”
方虞只能拿出自己唯一可以拿出手的交换条件。
即便他们再不喜欢、不重视自己，可只要是个人、是个父母，就会爱面子，就格外喜欢锦上添花。
只要一点点钱，他们就能获得更多令他们挺直腰板的谈资。
方虞觉得方母不会拒绝。
果然，方母和方父对视了一眼，方父一锤定音。
“租房的钱直接给你吧，你直接付清，也能安心学习。”
能上重本，可惜怎么就是个女儿？
方虞对他们脸上这样的神色再懂不过。
她已经看了十八年了。
早就看够了。
—
方虞向方父方母说的租房理由是真的，家确实远，在学校有林西朵的狗腿子，她也始终得不到安宁。
不如租房住。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方虞临时决定，干脆住到裴游原家附近。
可是裴游原在哪里住呢？
贴吧上没有一个人知道的。
即便裴游原在学校是炙手可热的存在，但他的信息却保护得很好。
方虞突然想到那天说自己是“白开水”的林一鸟。
今天是周日，上晚自习前返校就行，择日不如撞日，方虞打算直接堵到二高门口。
等太阳不再这么熬人的时候，方虞才姗姗出门，她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仍旧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但背后镂空，袖子抽绳褶皱设计，腰窝若隐若现。
头发披散着，特意吹出了蓬松感。
眼妆以红棕肉桂茶色为底，画出深邃狐狸尾，旁边用眼线笔点了一颗黑色的痣，性感之外，还有种纯欲钓系的无辜感。
嘴巴上涂的唇釉，玫瑰碎钻，显得唇瓣娇艳欲滴，还有一种奶冻感。
方虞往外走，巷子口碰到了邻居阿姨。
邻居阿姨目光提溜着往自己身上看了两眼，没说话。
直到两个人错身，邻居阿姨都没认出来。
方虞勾唇笑笑，抓紧手里的包，扭头挥手笑，“阿姨，下班了？”
“啊？谁啊？啊……小虞啊，这么一打扮，仙女似的，阿姨这双眼愣是没有认出来。”
方虞眼睛弯弯，装乖告别。
—
方虞在二高门口百无聊赖地守株待兔。
正和别的男生搭肩热聊的人不是林一鸟是谁？
喊什么呢？
林一鸟？
是不是太生疏了？
方虞想到酸奶小弟弟的称呼，计上心头。
“小鸟哥哥——”
“鸟哥，是不是谁喊你呢？”
“谁能喊我啊？”林一鸟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喊自己，但他直觉不可能。
妈的，全校的女生只能看到他老大，谁能看到他！
但还是怀着一丝期待扭了头，映入眼帘的就是：
三米外有个穿白色裙子画得既像仙女又像妖精的女生俏生生盯着自己看。
林一鸟挠了挠后脑勺，原本跟他一起走的男生拍了拍他肩膀，暧昧笑笑，走掉了。
“你认识我？”
方虞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二高谁不认识你？”
“你是二高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林一鸟觉得自己不应该对这么美的姑娘没印象啊？
“女生嘛，化不化妆两回事。你可能之前见过我，觉得我就那样呢。”
方虞没直接回答学校的问题，心想，她头发又修剪了一下，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啊……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一鸟尴尬地抠弄了一下指甲，靠，被这么漂亮的姑娘盯着。
“我想问一下——裴游原的事情。”
方虞说到裴游原这三个字前特意坏心眼地停顿了一下。
果然，看到林一鸟原本通红的脸颊一下子黑了起来。
林一鸟无语，果然还是来找老大的。
但是，他侧身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女生，太好看了，说话也娇娇软软的，让人生不起她的气。
语气有点委屈，带了点闷闷不乐，“你找我老大什么事？”
方虞用力咳嗽一声，尽量让自己脸颊处染上绯红，看起来像是害羞。
“我……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有点东西想亲手送给他。但他有的时候不在学校，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住吗？”
林一鸟看着少女秀红的脸，对她的来意更加明白了。
“你想知道我老大的住址？不行，他很烦女生来打听他的，这消息我不能告诉你。”
方虞一听这话，手偷偷掐了一下腿，因为疼痛，身体生理性地溢出来眼泪。
“我……我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亲手给他。你和我讲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还是……不行啊。”林一鸟一看人的眼泪，有点束手无策了。
方虞一看林一鸟的神情，就知道这事情有门儿，她还得再加把劲儿。
“我请你吃饭。200够吃顿烤肉了。”
“不行……啊。”
“300，小鸟哥哥再去买个小甜品。”
“哪个男的喜欢吃蛋糕啊？我想喝啤酒。不行不行……老大知道了会骂我的。”
“500，既能吃饭喝啤酒还能省下来再来一顿呢。”
林一鸟：“……”
这女生是不是精准拿捏住自己了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得太正派，所以哪怕全校的女生都对老大蠢蠢欲动，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贿赂自己的。
撑死就是想靠着交情套近乎。
他从来没有挣过外快！
老大，对不起，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幸福巷128号。”林一鸟咬牙报上住址。
方虞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她现在都知道裴游原住在哪里了，好像不给林一鸟钱也行？
方虞想了想，还是忍痛从钱包里拿出了二百块，“我钱不够了，你先吃着，我分期付款。”
林一鸟：“……”
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
—
方虞从二高离开，在学校前面的公共卫生间里卸了妆，换上普通的短袖和裤子。
那个普通又平凡的高中生方虞就又出现了。
方虞走进教室的时候不到六点，晚自习六点半才开始，但她仍旧被班主任拦到了教室外面。
“仗着自己成绩好一点，又是迟到又是不团结同学的，就你事情多。班里风气都被你带坏了。你去外面站着吧，长长记性。”
班主任扔下这句话回办公室了。
他不会考虑这些不公平的、黑白颠倒的话会在刚刚才满十八岁、拥有最初社会意识的方虞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他只想着赶快回去查查兜里那张隔壁班林西朵送来的超市购物卡里有多少钱。
晚风吹来，方虞回过神。
她站在阴影里，和对面窗户处勾唇的林西朵对视。
方虞想，刚刚在二高那边的短暂放飞好像一场梦，这里才是她那地狱模式的主线任务啊。
她一个人单枪匹马，从未有队友。
—
林一鸟坐在教室里，看着手里的二百块钱。
神他妈的分期。
还差老子三百块钱。
他老妈的话果然很对，女人的话信不得，漂亮女人的话更信不得。
关键，对于这个人，他连名字也不知道。
想了想，还是给没在学校的老大发了微信消息。
“老大，我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这边裴游原正忙着，收到林一鸟没头没尾的消息，眉头拧了起来，随手回过去。
裴游原：“？”
林一鸟：“老大，你能原谅我吗？”
裴游原想象林一鸟的表情，淡淡回。
“先说什么事情？你抢嘉树的酸奶了？”
林一鸟：“我至于那么没出息吗？我要干的事肯定是大事啊！”
裴游原：“说人话。”
林一鸟：“一个绝世大美女来找我，我没忍住，五百块卖了你的住址。”
林一鸟：“哦，不，只有两百块，那三百她还没给我！”
林一鸟：“老大，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林一鸟：“对不起老大，小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小鸟不过就是想挣点钱罢了。”
林一鸟：“老大，你真生气了？不是老大说的，天大地大，挣钱最大吗？”
裴游原看到这一串消息，紧紧抿唇。
被气笑了。
“我是说过这句话，可不是让你把我卖了数钱。”
林一鸟一看自家老大还搭理自己，就觉得没有被抛弃。
他发了个呜呜呜的哭泣表情包，然后说，“老大，主要这次来的真的是大美女！我绝对不骗你，这次一点不胡闹。这一看就是女妖精，那些白开水压根没法比。绝对是你喜欢的浓颜款。”
紧随其后，林一鸟发了一张他趁大美女给自己在钱包里掏钱时候偷拍她的一张侧脸。
裴游原正转了转累了的脖子，漫不经心点开林一鸟的消息。
明眸皓齿，眸中含情。
唇釉涂得饱满，像极了亟待被采摘的樱桃。
“看什么呢？”旁边有人挤过来瞧。
裴游原把手机屏幕摁灭，装进口袋里，淡淡地说，“没什么。”
他语气冷清，周身更冷。
旁边人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不近人情地冷酷，甚至有些隐隐惧怕。
他看着裴游原重新戴上拳击手套，讪讪走了。
裴游原垂眸。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
他没再看林一鸟发来的消息，退回桌面，关上手机，走上擂台。
从黑暗到聚光灯，又是另外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