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下仿佛有一层烈火燃烧,谢凝的情绪陷入一种不该有的波动,很热,又很烦躁。
掌心传来刺痛,谢凝怔怔低头,刚刚折断铅笔时,部分木屑刺进掌心。微微刺痛的感觉仿佛一场甘霖降下,让他唤回许些神志。
为了时刻保持工作状态与不懈怠,谢凝特地打造了一个不是那么舒适的休息室,床是铁架的,稍微动弹都会发出摇晃吱嘎声。他努力伸着手,打开一旁的小冰箱,取出冷冻层的冰袋,同时将空调温度开到最低。
滚烫的肤肉紧贴冰袋,低温下,谢凝的热意被驱散许些,只是仍有一种渴望像潮湿角落里的细菌,不断滋生。
渴望被拥抱。
渴望被抚摸。
掌心的伤口被冰袋压了压,疼痛让谢凝发出一声轻哼,他隐忍地咬住下唇,泪水浮上眼眶,在朦胧不清的视野下,他伸手够着冰水。
他高估他此刻的状态,他的手臂在颤抖,手指刚触碰到玻璃杯,一个晃悠,玻璃杯坠落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玻璃碎片飞溅,部分冰水泼到身上,骤来的凉意让谢凝极其舒适,又忍不住轻哼一声。
紧跟着袭来的是,愈发躁动的渴望。
正如谢凝医生预料的那般,谢凝的皮肤饥渴症越来越不在掌控范围内,他的意识愈发混乱,手指重重按压掌心,伤口传来的疼痛打乱他的呼吸节奏,像刚跑完长跑那般,气都喘不匀。
意识化作一团烟雾扩散,想要被拥抱的渴望在此刻尤其强烈。谢凝小口小口喘着气,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
这么严重吗?都出现幻觉了。
谢凝比谁都要清楚,这时候不可能有除他以外的人。之前他没有这么严重,也会有突然发作的情况,但模特都知道他有性格冷漠、又有严重洁癖,都不会多停留。
他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谢凝想下床,可实在没什么力气,脚踝不小心磕到床沿的移动衣架,衣架倒地发出“砰”的巨响。紧跟着有事一声,门被迅速打开。
在朦胧的意识与视野中,一个高大身躯成为唯一清晰的存在,具象化地撕碎模糊的画面。
谢凝怔怔地看到裴执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来,快速到达他的身边,阻止他要下床的举动。
休息室是工作室的禁地,谢凝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进入。
此刻,他忘了质问,而是惊讶:“你……”
你不是走了吗?
话没说完,谢凝脚踝一痛,再次轻哼一声。脚踝似乎被磕肿了,他伸着手臂,裴执误以为他还想下床。
望着满地碎片与冰块水液,以及谢凝明显不对劲的状态。裴执目光渐沉:“我送你去医院。”
“不……”
在缓慢地喘息中,谢凝缓缓抬起下巴,冷淡面庞染上一层绯色,在玉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总是冷静疏离的眼睛满是水雾,嘴唇一张一合,很费劲地呼吸。
衬衫汗湿贴在肌肤,勾勒出漂亮的线条,他握住裴执的一根手指,没什么力气道,“不要去医院。”
谢凝不喜欢去医院。
况且他这种情况,去医院也没什么用,他看过很多医生,也试过很多治疗方案,也有他不配合的原因存在,总之他的病情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控制。
触碰到的肌肤满足了谢凝的需求,他慢一拍地眨了眨眼,睫毛根部被泪水浸湿。等到回神,他迅速松开手,冷淡的面庞有些慌乱与迷茫。
只是碰了碰手指,很小的面积接触,都让他感到很舒服。
“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谢凝固执地重复,“不要去医院。”
起初,裴执听到谢凝的声音,的确存在许些误会,他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打扰了谢凝。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谢凝的声线分明是在强忍着什么,似乎在忍痛?
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明明看起来很难受,非要逞强,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裴执莫名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伸手捏住谢凝的下巴,拇指上方是饱满艳红的唇,唇瓣细嫩柔软,他的手却格外粗糙,仿佛砂纸一般,他明明没使多大劲,仍在肌肤上留下一小块红印。
谢凝此刻的样子实在脆弱,眼眸盈着薄薄水雾,明光落在他的面庞染上淡淡的颜色,仿佛镀上一层光圈。
漂亮得有些过分。
冷风阵阵吹拂,空调运作发出嘈杂嗡嗡声响,一滴汗水从裴执额前滑落,蓄在下巴。他紧紧盯着谢凝的脸,喉结突兀地滚动。
扣住下巴的掌心温度攀升,低温房间内,裴执突然起了一身汗,大脑也跟着发昏。明明生病的人是谢凝,现在头脑不清楚的人,反而成了他一
喃諷
样。
肌肤接触让谢凝十分舒适,他忍不住眼眸微眯,微微侧过头,试图蹭蹭裴执的手。
裴执误以为谢凝在躲,谢凝嫌他脏。
毕竟谢凝有严重洁癖。
床边有着一滩水渍与玻璃碎片,裴执怕谢凝下床踩到,又或是满地水碍了谢凝的眼,他准备先把地面打扫一下。
可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卫生纸以及打扫工具。
裴执干脆脱了外套,黑色外套铺在地面一层吸水,顺便包住玻璃碎片,防止谢凝踩到。
他里面只有一件无袖背心,谢凝见状愣了愣:“你……”
裴执:“我衣服干净的。”
谢凝:“……”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幸好今天还穿了个外套,老婆最爱干净,不能把老婆弄脏。】
【娇气包老婆,超一下。】
什……什么?
在谢凝成年之后,他第一次被人说是娇气包。
裴执的语气有一点亲昵,听起来很奇怪,谢凝垂眸看向裴执,宽大掌心托住他的足心,另一只手将他的裤腿向上卷起,脚踝处有一块红肿,在白嫩柔软的肌肤对比下更显狰狞。
谢凝的呼吸骤然一紧,一方面是觉得怪异,另一方面是对肢体触碰的渴望。
他试图将脚缩回来。
裴执却用手指勾了勾谢凝的脚心,谢凝怕痒,差点轻哼出声,讶异地看向裴执。
裴执:“我洗过手。”
“别动,给我看看。”
根本不是有没有洗手的问题。
难以启齿的情绪让谢凝的眼底难得浮上一层恼意,神情像受到极大侮辱一般。可是当肌肤得到触碰后,他的毛孔开始舒张,散发愉悦的信号。
哪怕谢凝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很舒服,甚至还想要更多。
谢凝紧闭着眼睛,双手仅仅抓住床单,雪白被褥被揉成乱七八糟的褶子。胸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喘息声一阵又一阵。
别过头的侧颜绷成脆弱的线,他的眼尾有些红,仿佛在隐忍某种难以道清的情绪。
裴执让谢凝别动,谢凝做到了,但现在,不敢乱动的人却变成了他。
他只是不小心蹭到谢凝的踝骨,谢凝的眼眶就浮起一层泪水。
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天之骄子,看到谢凝眼尾的湿润,突然陷入不可控的慌张。
裴执手忙脚乱地想去帮谢凝擦眼泪,却不敢碰,半天过去,只是低声哄:“你别哭了。”
“很痛吗?好像肿了。我尽量轻一点,不弄疼你。”裴执说,“好不好?”
谢凝没有力气解释,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好”。
较深肤色的手掌拖着精致小巧的白足,简直完美得有些过分。裴执从小练体育,掌心有茧,磨得谢凝有些微疼。
尝试挣脱,又被反扣得更紧。
裴执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问题:“脚踝有点肿,最近不能做激烈运动。不能跑步,路也得少走。”
“这几天得注意上药。”
谢凝什么都没听进去。
仅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就让谢凝的情况好转很多,方才的灼热感与躁动慢慢褪去,他试着将脚缩回来,裴执却误以为他又在乱动。
裴执皱皱眉,干脆拿被子把谢凝裹起来,避开脚踝受伤的位置,把谢凝裹成蚕茧一般。随后,隔着被子抱住谢凝:“地上都是碎片,我的衣服不厚。”
裴执轻松地将谢凝架了起来,谢凝身形清瘦,裴执做得毫不费劲。
谢凝靠在裴执身上,面色红润,简单禁欲的衬衫在他身上多出几分媚态,最上端扣子散了两颗,隐约露出漂亮流畅的锁骨线条。
裴执的目光从锁骨下落至小巧的掌心,他捧起谢凝的手:“手也受伤了。”
怎么弄得这么可怜。
幸好不是很细小的木屑,裴执低头专注帮他挑。
持续性的肌肤接触让谢凝眼神迷蒙,身体已经沉溺在欢愉的满足中,唇肉半开半合地喘息。
谢凝仍有一点挣扎的意识,可每当反对的声音刚刚响起,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诱惑他,被满足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不如就这么放纵一次吧。
他已经忍了足够久,不是吗?
拥抱与牵手带来的满足像无法遏制的洪水将谢凝瞬间淹没,其实这并不算是拥抱与牵手,可是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程度,都能驱赶皮肤饥渴症带来的躁动与不安。
真实血肉与肌肤体温的作用,比谢凝尝试过的任何努力都要有效。
谢凝整张脸被汗水浸湿,墨发贴在鬓边,眼眸有些迷茫与隐忍。他害怕上瘾,于是想推开裴执,却没什么力气,反而被反扣住手腕,往裴执那边一带,抵在胸膛。
“你生病了。”裴执以为谢凝是发烧,但似乎又不太像。他说,“你经常这样?”
他们的体型差与力气悬殊过大,谢凝在裴执面前,就跟弱小可怜的食草动物没有区别。
他干脆放弃挣扎,靠在裴执的身上,没什么力气地应着:“嗯。”
谢凝的表情重新恢复成冷静状态,只不过他的面庞仍旧绯红。
他将眼睛闭上,隽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秀的眉毛微微皱着,薄薄的眼皮染上一层红晕,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后胡乱地翘着,说不清的动人。
裴执:“如果不想去医院,可以告诉我药在哪里吗?”
谢凝这个态度,显然对自己的病情很熟悉,既然过去有发作过,那么肯定有药。
“……没有药。”谢凝低声说,“给我倒点冷水就可以,谢谢。”
裴执:“好。”
他说着,却直接将谢凝抱了起来,谢凝愣了愣,他解释,“我不放心你不在我的视野内。”
【哪怕只是十几秒。】
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层被子,尽管如此,谢凝都能清晰体会到裴执的手臂力量。裴执说:“乖,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
出于私心,裴执没有倒冰水,而是选择了常温的水。
他单臂抱着谢凝,另一只手拿着玻璃杯,坐在床沿后,老旧的铁床发出吱嘎声响。
谢凝刚要伸手去拿杯子,裴执就已经拿着玻璃杯喂过来。
他哑了哑,他还没有丧失自理能力……
但现在的他在裴执眼中极其脆弱,是需要好好照顾的病人。他拗不过,只能顺着裴执。
裴执小口小口地喂谢凝喝水。喂完一半,他问:“会好点吗?”
谢凝不想喝了,他别过头闭上眼睛,很久,才传来一声气音应答。
【有这么神奇吗?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喂了你喝水,抱了你一会儿。】
【老婆哭起来都这么漂亮。】
【好可怜,好可爱,舔舔老婆的眼泪。】
【超超。】
裴执:“再喝点吗?”
谢凝:“不用。让我靠一下就可以。”
他礼貌地问,“可以吗?”
只是靠一下,当然可以。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裴执回答:“可以。”
他神色自若,“朋友之间靠一靠抱一抱都很正常。”
确实。
朋友之间勾肩搭背、拥抱都是很正常的事,但也正是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是谢凝从前最无法接受的事。
谢凝靠在裴执身上,像自暴自弃,反正都已经抱了这么久,也不差再多一会儿,还不如一次性爽个够。
裴执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裸露出来的肌肉紧致分明,蕴藏力量感。
谢凝悄悄用面颊蹭了蹭裴执的胸口,将裴执的背心领口蹭得有些低。
短暂的接触,让他产生极其强烈的满足感,羽睫颤动,眉梢挂着餍足的慵懒感。
很神奇,不反感。
谢凝又用另一边脸蹭蹭裴执的胸膛。
裴执浑身僵硬。
他垂眸看着谢凝,突然想到家人家里养的一只布偶猫。很多人说布偶猫是仙女猫,平时看起来高贵冷艳,实际上很粘人。
现在谢凝一下一下、缓慢地蹭着他的胸口,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个乖巧的疏影,分明是有些粘人的作态。
可以看出来,谢凝的行为很克制,带着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谨慎,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嗅一嗅,像是要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像吸多猫薄荷的小猫,谢凝的眉眼却有一种舒展开来的柔和感,睫毛一直在抖。
裴执只垂眸看着谢凝的举动,生怕惊扰到谢凝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谢凝从胸膛闻到锁骨,再到脖子周围。他突然停顿片刻,面庞凑近,小巧鼻尖蹭到裴执的喉结。
裴执浑身肌肉收紧,敏感喉结控制不住滑动了一瞬。
鼻翼翕动,谢凝轻声问:“你洗澡了?”
说话时距离裴执很近,谈吐间的气流全部落在裴执的颈侧,让裴执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声线变得低哑,他“嗯”了一声,问:“很难闻吗?”
“没有。”谢凝说,“很好闻。”
裴执用的沐浴露像是某个老牌国货,好巧不巧,谢凝小时候就用这款,那时候他家里条件还没有现在这么好,选择并不多。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父母总想着弥补他,不论吃穿用度都给他最好最贵的。
谢凝的精神恍惚,四肢因放松变得绵软。
他以前对皮肤饥渴症的需求矫枉过正,今天突然一下子接触这么久,过度满足让他有些飘飘然,意识朦胧发散,灵魂都要跟着浮起来。
谢凝闭上眼,又把脸贴进裴执的胸口。
均匀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唇瓣水光潋滟,冷淡的眉眼染上许些的艳色,不论哪个角度,都漂亮得惊人。
【老婆好漂亮好乖,像小猫。】
【但老婆不是小猫,老婆就是老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凝凝老婆。】
【偷偷超一下。】
【……】
静谧的休息室内,嘈杂的心声。
比起初次听见时的愕然,现在的谢凝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
甚至还觉得有些催眠。
谢凝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交朋友,他喜欢靠独处获得能量。裴执的心声与外表拥有极强的反差,他开始注意到裴执,也让他发现,裴执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他居然也不排斥裴执的接触。
“如果有一天,你的意志力不再起作用呢?”
谢凝突然想到时清域的话。
时清域是他的医生,也是他的好友,时清域多次建议他通过社交手段,增加正常社交的接触方式,体会与接纳皮肤接触带来的安全感与舒适感,正视肢体触碰,直至症状缓解。
谢凝自负地认为不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看来,这一天,似乎已经到来了。
谢凝认为他能够一直忍耐下去,但今天的皮肤饥渴症发作,伴随前所未有的强烈焦灼感。
他隐约意识到,他好像没有办法再通过以往的方式压制它。
极度不适后,是极度舒适。
裴执身上的体温让他很放松,他像被松软的被子包裹,耳边是悠扬的音乐,精神随着曲调起起落落,自由自在地翱翔,直至有了困意。
谢凝又用面颊,无意识地蹭了蹭裴执的胸口。
真实的皮肤,滚烫的体温,蓬勃律动的心跳,散发荷尔蒙的年轻身体。
确实……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