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州在拿到整个户部的掌控权后,就开始了对户部进行整顿,以及各种工作规划,办差条例的重新制定,务必要打造出一个全新高效率的户部出来。
朝中其他官员都避着他,他现在也没有功夫去和那些人打交道。
当然,这个前提是其他官员别来打扰他,若是谁要敢破坏他的事情,他也会叫对方知道他的厉害。
想要杨阁老和杜阁老重视他,打入敌人内部,他现在就要展现出强大的锋芒,而不是继续藏拙。
俞州的策略也确实没错,随着他在户部的动作越大,其他人给他使的各种绊子都没有成功,杨阁老和杜阁老,确实也对他越来越重视。
而真正让两个老狐狸再也坐不住的,是边疆传回来的刘家军差点哗变的消息!
尤其是杨阁老。
因为刘家军就是太后娘家,忠国公府掌握的那十万兵权,是二皇子势力夺位的最大砝码之一。
……
刘家军差点哗变消息传回京城时,满朝官员当场都懵了。
等理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众人更是齐齐嘶了一口气,然后视线全部落到俞州身上,从原本的忌惮变成了惊恐。
因为导致刘家军十万将士哗变的不是其他,正是乔楠办的那报纸!
整件事情还得从今年的消暑供给开始说起。
早在之前就说过,朝廷因为国库空虚,给军营士兵的们待遇,除了军饷军备不会短缺外,其他方面都是能省就省。
比如说每年夏日的消暑供给,百万士兵一共就拨款10万两,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但今年有了俞州的出现,朝廷有了硝石制冰的法子,士兵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夏天帐篷里有冰块降温,还能喝到冰凉的绿豆汤,消暑凉茶,真的是让人舒服之极。
朝廷如此看重边疆士兵,士兵们心里自然都非常高兴,也对朝廷生出了无限感激之情。
其中九十万兵将,都是属于文德帝的心腹,这些士兵们夸赞感激文德帝,其将领们当然都乐见其成,没什么可多说的。
可掌管另外10万刘家军的将军们,对此就高兴不起来了。
忠国公府刘家是站在太后这边的,支持的是二皇子,他们手底下的士兵去感激皇帝,这怎么行?
他们自然不能让文德帝笼络刘家军的军心。
于是,忠国公提拔的那些心腹将领,就又开始了老套路,给士兵们洗脑,灌输大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忠国公府给大家争取到的。
所以,大家应该感谢和忠心的是忠国公府才对,朝廷对他们这些士兵根本就没那么上心巴拉巴拉……之类的话。
当然,真实的话肯定不是这样说的,但表达的意思基本就是这个。
士兵们都是贫苦百姓出身,少有识字和明理的,根本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京城皇帝天高路远,他们身在边疆,自然就是面前的将军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了。
但……这是以前的情况。
今年俞州在安排户部给边疆士兵送消暑供给的时候,还让人悄悄带了不少《京城娱乐报》过去。
美其名曰给士兵们增加娱乐活动,放松精神。
当时将领们检查过娱乐报,发现上面刊登的都是话本,又或者京城的八卦趣闻,上面的内容非常有趣,并没有哪里不妥,也就没有对报纸防备,让士兵们看了。
而士兵们开始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听身边识字的士兵读报,都听得很高兴,对报纸这个东西喜欢得不行。
可俞州把报纸送给这些士兵看,真就是让大家娱乐那么简单吗?
当然不。
所以,当忠国公府的将领们,又开始忽悠给士兵洗脑,让士兵忠心国公府的时候,藏在刘家军中的皇帝细作们,就开始行动了。
将领们在前面说:今年大家能吃到昂贵的冰块,用冰块消暑,都是国公府争取到的……
细作们就在后面说:这报纸上明明说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向朝廷进献的硝石制冰之法!
将领们又在前面说:今年为了给大家筹集消暑供给,二皇子捐赠了价值十万两的宝贝,二皇子对大家真是好……
细作们又在后面说:十万两算什么,大皇子可是把送给甄后君的生辰礼都拿出来了,捐了四十万两呢!
将领们继续在前面说:为了让大家日子好过些,国公府每年都会省吃俭用,给大家筹集军费,以免粮饷拖欠……
细作们也继续在后面说:是啊,国公府为大家可真是吃“苦”了,淑仪郡主,也就是他们老国公的长孙媳妇,在拍卖会上花四十万两银子,就买了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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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士兵们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字,可这又不代表智商有问题。
比起将领们在那里像往日一般,空口白话的激情演讲,士兵们显然更加相信从京城流落出来的《京城娱乐报》,这白纸黑字的证据。
先前看报纸的时候还没有注意,现在再看报纸上面那些八卦。
不是“淑仪郡主与某某贵女在布庄狭路相逢吵架,最后一掷千金的把人家布庄全买空了。”
就是“京城某某纨绔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竟花上万两银子就买一个妓子的初夜,而这某某纨绔正好是国公府的族人。”
还有,“淑仪郡主和忠国公府长孙成亲,国公府给郡主送了一百零九太聘礼,预估价值至少好几十万两。”
士兵们看完:……
这就是国公府很穷?
这就是国公府每年掏空家底都填了他们的军饷?
国公府的族人随随便便去趟青楼就是几万两,国公府娶个媳妇随随便便给个聘礼就是几十万两,这踏马是穷?
刘家军的士兵们,之所以对国公府忠心耿耿,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一直是刘家的将领带着他们。
且一直被刘家洗脑,以为国公府跟大家一起同甘共苦,如此佩服感动将领的人品,才感激忠心。
但现在。
士兵们忽然觉得自己的感动和忠心都喂了狗。
在细作的煽动和传播下,很快十万刘家军士兵们,就都知道自己被忠国公府欺骗的消息了。
众士兵都很愤怒。
大家不介意待遇不够好,毕竟朝廷百姓的生活环境就这样,当兵能够吃饱饭,还有军饷拿,大家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国公府这么欺骗大家的感情,就真的太没意思了。
当场就有好些性格比较冲动的士兵,气呼呼跑去军帐,想要找将领们质问。
然后特别不凑巧的是……士兵们过去时,几个将领正在喝酒吃肉!
若是平日大家看见将领喝酒吃肉,顶多就是羡慕酸一下,并不会想太多,人家是将领,自己是士兵,待遇肯定不一样。
但是现在士兵正在愤怒,如此画面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士兵们的理智瞬间崩塌。
其中有一个叫张大牛的士兵,当场就没忍住举起拳头,双眼通红地朝几个将领砸过去愤怒吼骂,
“狗屁的忠国公府!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东西竟然骗俺,俺娘生病,俺想提前拿几个月的军饷给俺娘买药,你们都不肯给,还骗俺说朝廷拿不出银子,骗俺说国公倾家荡产的养俺们这些兵……”
“结果呢?结果就是你们这些人吃香喝辣,国公府的婆娘买个啥镜子花几十万两,国公府的少爷去逛个青楼也能花几万两,你们说,是不是你们贪了俺们的军饷!”
这个叫张大牛的士兵是个大孝子,其寡母辛苦将他拉扯大,但他却因为没有银子给寡母治病,让寡母病死一直都是心里的痛。
想到忠国公府的人吃香喝辣,而自己母亲却因贫困病死,他怎能不激动?
像张大牛这样的士兵还不少。
于是,当时士兵和将领们就打起了架,然后打斗的过程中,其中有个将领因为打出了火气,没控制住情绪抽刀,砍伤了几个士兵。
而那伤人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忠国公府送来历练的嫡系子孙。
忠国公府的人竟然对自己的士兵动刀子!
这下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十万士兵当场哗变,幸而当天隔壁城池隶属文德帝的心腹将军,正“碰巧”过来串门子,才及时制止失态发生,安抚住哗变的士兵们,没有酿成大祸……
可经此事情后,刘家军的十万士兵们,再也不肯接受忠国公府的将领来管他们,也不愿意再顶着“刘家军”这个称呼。
态度之强烈,情绪之激动。
控制事态的文德帝心腹将军“没办法”,只能暂时“代管”刘家军,然后把引起事端的几个国公府将领押回京城,向朝廷禀报情况,请朝廷定夺安排。
文德帝怎么定夺?
当然是直接罢免那些效忠国公府的将领,然后以雷霆手段把自己早准备好的将领人选提上来,接手这十万士兵。
被忠国公府牢牢握在手中多年的刘家军,就此易主。
杨阁老想要组织,杜阁老想要抢夺兵权,但在早有准备的文德帝面前,都已经无力回天。
而导致这结果的东西,仅仅是几张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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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众官员都懵了。
杜阁老也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杨阁老二皇子等人,更是直接当场翻白眼,一头栽倒在地。
待杨阁老虚弱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去给俞州送消息,老夫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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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阁老终于愿意放下身份和俞州见面的时候。
俞州也终于松口气,难得休沐日没有继续在户部忙公务,而是留在了家里休息。
乔楠一边把对面三父子嬉闹的场景画下来,一边笑道,
“刘家军易了主,杨家那老狐狸这下应该再也坐不住了吧?”
“搞丢了兵权他们要是还不来找我,那就不是稳得住,而是脑子有问题了。不过,这十万兵权能被我这么容易搞过来,也怪他们自己不懂收敛,没能约束好族人,被拖了后退。”
俞州摇头叹。
“杨家仗着陛下儿子少,大皇子身有残疾,三皇子脾气暴戾,自以为宝座之事胜券在握,都有些飘了,以至于对身边人的管束疏忽,出了好些个纨绔子女都不重视。”
“忠国公府也是如此,当初老国公的确是很放得下身段,和士兵们同吃同住打成一团,甚至为了笼络那十万士兵,掏空家底的填补军费,这才换得那些士兵忠心耿耿,觉得自己是国公府的军队,而非是朝廷的。”
“可惜的是,现任忠国公不像老国公那般吃得了苦,家中儿孙也没教养好,喜好骄奢淫逸,把家里的银子都花光了,没有银子再填补军队,就只能空口白话的忽悠士兵,这才被我们钻了空子……”
“所以,由此可见,忽略什么都不能忽略掉孩子的教育问题。”
说着,俞州就把俩宝贝儿子翻过身,一边在俩小不点脸上重重的亲,一边做出很凶的样子教训,
“你们两个小坏蛋听好了啊,要是以后敢败老子和你们爹爹辛苦攒起来的家业,你们老子我可是要把你吊起来收拾的,知不知道?”
俩宝宝哪里听得懂,因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看见俞州很凶的表情,还以为父亲是在和自己玩。
顿时一边咯咯的笑,一边伸手去抓俞州的手指,抓住了就往嘴里塞。
俞州把手拿开不给啃,两宝宝也不哭,而是很聪明的转头看向乔楠那边,朝乔楠伸着两只小手手,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表示:父亲不给吃,他们也不跟父亲玩了,要爹爹抱!
俞州哭笑不得,在俩宝贝屁股上各拍了一巴掌,笑骂,“真是两个小人精。”
“可不是,这俩小家伙聪明得很……”
乔楠见此露出笑容,放下笔洗了手过来,给俩孩子各拿了一个奶块,让俩孩子自己舔着吃。
奶块是乔母特意做来哄孩子的,俩宝宝都喜欢得很,抱住奶块就不撒手了,高高兴兴的开始舔舔,糊得满嘴都是口水,典型的两只馋猫。
看得俞州直乐呵,“真是贪吃,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哪里还有刚才半点要当严父的模样,最宠俩孩子的就是他了。
俩宝宝馋嘴,对‘吃’这个字很是敏感,听到俞州话语里面说到吃,以为父亲也想吃自己的东西,很是上道的立刻将奶块递出来,笑着又发出“啊啊啊”的声音。真的是机灵死了,小不点大就知道讨人欢心。
喜得俞州也不嫌弃,在俩宝贝儿子糊满口水的脸上亲了好几口,大赞,“爸爸的大宝小宝真孝顺!”
父子三人闹成一团。
乔楠嘴角的笑容也停不下来。
……
俞州是在刘家军兵权易主第二天,收到杨阁老要求见面消息的。
他倒也没有因为杨阁老之前的摆姿态,现在也跟着拿乔,而是很爽快的去赴约了。
京郊某别庄内。
再见到杨阁老时,杨阁老脸色非常憔悴,整个人状态十分不好,对方眼睛死死盯着浑身轻松的俞州,眼珠满是血丝。
己方势力兵权被夺,杨阁老已经再没耐心周旋,见面后直接就开门见山愤怒质问,
“俞州,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确实不明白俞州到底想做什么了。
说对方投靠了陛下,但对方却约见自己;说俞州想加入他们阵营,但对方却把他们这边的兵权都给弄掉了,这是想合伙的态度吗?这分明就是在拉仇恨啊。
杨阁老真是想把俞州给剁成肉酱的冲动都有了。
可惜对面俞州不仅没有惧怕和心虚,反而还笑呵呵的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劝道,
“阁老,生气伤身,喝杯茶咱们慢慢说,何必生气呢?不就是兵权么,迟早都是要回来的,阁老不必着急。”
杨阁老:……还就兵权!
他们这些年能够对文德帝耀武扬威,靠的就是这十万兵权威胁,这毛头小子竟然跟他说别着急。
“俞州,老夫没有耐心再跟你耗,你到底想做什么,把话说清楚,兵权之事你若不给老夫一个合理解释,老夫决不罢休,你别以为老夫真的收拾不了你。”
杨阁老脸色难看,显然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见此,俞州也收起笑容,声音淡淡,
“阁老想要什么解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我要是不把廖尚书干掉,不把刘家军的兵权搞掉,陛下如何信任我?阁老现在又怎会来见我?”
“我一个寒门出身的无名小卒,谁又会多看我一眼?我有才华,有手段,有头脑,为什么要因为出身,就在官场底层先熬个十数年,才能被人瞧见?”
杨阁老露出错愕之色。
俞州侧头看向他,目光是难以掩藏的野心轻笑,
“权利是个好东西,阁老你们喜欢,我这个底层小人物自然也稀罕,阁老觉得呢?”
杨阁老看着那眼中的野心,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猜测了无数种俞州如此古怪行事的原因,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当然知道权利能够使人疯狂,但像俞州这么为了权利剑走偏锋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就为了让他重视,为了获得文德帝的信任,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个疯子。
但这不是让他满意的理由!
这家伙想获得他的重视合作,为什么不去搞杜老狐狸表现,搞掉了他两大势力这是什么诚意?
杨阁老努力深呼吸,强忍怒气道,
“小子,你的勇气和智谋,确实让老夫佩服,但你觉得你现在的所为,能让老夫跟你握手言和当朋友?你知道老夫失去了兵权,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现在的结果就是,陛下彻底视我为心腹,而阁老你……也将我视作平等的存在了。”
俞州端起茶杯喝了口,笑得风轻云淡。
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比忌惮,“作为一个光脚之人,我对自己现在的杰作很满意。”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人,反正他一无所有,拼一把失败了又有何妨?而现在结果还是他赢了。
疯子。
杨阁老再次在心中评价。
他自认自己也是爱权之人,可他却也无法为了权利做到这个程度。
杨阁老沉声,“你就不怕死吗?”
俞州反问,“那我现在死了吗?”
“你怎么不去找三皇子?那边势力可不比我们差,你别忘了,我女儿是乔家人害死的,你我有仇。”
“所以,我们合作才更没有人能够想到不是吗?”
俞州似笑非笑看向杨阁老,“我相信为了大业,阁老应该知道轻重,不过一个女儿罢了,哪有让这天下姓杨更重要,阁老你说呢?”
杨阁老瞳孔骤缩。
俞州耸肩交代的模样胡编乱造,
“当初二皇子在苍山府被废掉的时候,不巧我刚好在场,都瞧见了。不然阁老以为就乔旭那个脑子,他怎么能够威胁到二皇子当正妃的?没错,我给他出的主意。”
“原本是想利用他那个孩子,跟阁老你们搭线的,可惜他实在不太争气了,没给我出手的机会,就先玩完了,让我现在不得不剑走偏锋,真是废物……”
说到这里,俞州眼中闪过冷意。
杨阁老看着他如此模样,不由迟疑,“乔旭不是你们救走的?”
俞州闻言露出不解惊诧之色,“阁老此话何意?乔旭不是被砍头了吗?他还活着?”
当初乔旭是被暗中截胡救走的,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他自然也该是‘不知道’乔旭还活着才正常的。
杨阁没有回答。
良久才再问,“那你的夫郎呢?那样一个绝色美人你舍得?还有你那两个儿子,老夫听说很是玉雪可爱,你也舍得?”
杨阁老死死盯着俞州,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更多的东西。
但可惜的是。
俞州眼神始终毫无波动,平静地说出渣男语录,“大丈夫建功立业,总是要有舍才有得,不是吗?”
闻言,杨阁老眯起眼睛。
俞州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又道,“听说近日京城去护国寺上香的官道上,有一批山匪作恶。”
杨阁老坐直身体。
俞州侧头看向他,笑容冰冷,“五日后,我会带我夫郎和孩儿去上香,希望阁老能够看见俞某的诚意。”
说完。
他便起身走人。
徒留杨阁老坐在椅子上,盯着他背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