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自己在家明明没这种感觉的,白高兴把原因归于今天天气不好,以及午睡时做的那个不太舒服的梦。
距离能见到人还有三天。
只有三天而已,他随便一玩就过去了,就像永远过不够的周末一样。
再说了,就他自己在家多好,没人限制上网,他反而应该苦恼作为一只家养宠物鸟没法太久独立生活才对。
白高兴给自己挠了挠痒痒,无所谓地想。
然而,夜里才是真的寂静。
开了一晚上电视,现在准备睡觉了的白高兴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的生物钟已经被培养成晚上九点准时上床,虽然之前会在半夜偷偷上网,可那也只是偶尔,时间一到他就会困了。
但是现在,他睡不着。
站在黎谱卧室的站架上,白高兴看着黑洞洞的门口,只觉得爪心发凉。
先前打开的灯都被他关上了,到处漆黑一片,卧室门大开着,偶尔能看见墙壁映出楼下车灯打过来的远光。
雨夜的空气比往常低了许多,他团成一团也觉得有点冷——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毕竟他这是羽绒。
有点想笑,怎么反过来变成他失眠了?
白高兴钻到黎谱的被窝里,庆幸这人是铺床而不是叠被子,稍微滚了一滚,就暖和了许多。
水族箱的过滤声在寂静里被放大了数倍,连带着钟表的走动声也在不断干扰他的睡意,白高兴瞪着天花板熬了不知几个钟头,蹭地从被子里跳出来。
睡什么睡!起来嗨!
白高兴悔悟:大学生就要过大学生的生活,这算放假,放假不熬夜通宵还有什么意义?
先是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让光亮充满整个房间;再是打开电视,弄出点热闹动静;最后打开电脑,找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看。
看……看点恐怖片吧!
白高兴想,不都这么说么,看个恐怖片,觉得家里哪哪都是人,他就不觉得冷清了。
结果效果太好了。
白高兴瑟瑟发抖地躲进被子,不让一点爪尖和羽毛伸出来,在熟悉气息的包围下,紧张与不安渐渐消散,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白高兴在生物钟的呼唤下醒来,双目呆滞,面色惨白。
要不是他是一只鸟,想必黑眼圈已经占据了他的大半张脸。
崭新的一天,是崭新的一只鹦鹉。
“早上好~”
他习惯地喊了一句,空荡荡的声音传出房间,没有回应。
先睡个回笼觉。
白高兴仰倒回床上,听见喂食器投食的声音也懒得动,舒舒服服又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远在春城的剧组已经有了进度。
春城景如其名,四季如春,六月的天气刚暖,清晨还有点冷风。
主演们昨天就都到了,导演看大家昨天从四面八方赶来很辛苦,让歇了一天,从今天起开始围读。
此刻,众人一人披着一件外套,各自拿着剧本等待孙导发话。
“这次呢,拍摄的时间比较紧,大家争取调整好状态,我们把进度赶一赶。”
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态度温和,说起话来温声细语,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假象——孙导有两个外号,一个是孙一条,还有个孙大炮,前者是字面意义,后者则有两个释义。
他导的戏,演员总是一炮而红。
吼起人来像开炮。
多少新人演员初来乍到时以为孙导是个温柔系的导演,还没庆幸多久,接着就被吼哭了。
但无论温和还是咆哮,孙导的标签都只有一个:严格。
这次拍摄《长歌诀》,孙导脸上一直带着笑,一看就心情很好。原因很简单,这部戏背景深刻,对各方面要求比较高,选演员的时候就刻意控制了一下,老人多,新人少,不用他费心调教。尤其还请到了黎谱这种同样敬业,还是影帝级别的演员。
然后围读会就开始了。
围读主要是为了改进剧本,孙导拍戏时经常触发新灵感,跟编剧讨论修改剧情,因此,他对这个环节非常看重,在演员们读台词时就开始抓感觉。
弄得气氛还真有点紧张。
这次实力派的演员居多,台词功底都很好,新人演员也都在进剧组之前下功夫预备了一番,没出什么大问题。三两个小时下来,孙导十分满意,拿着自己涂鸦了一番的剧本很快走了,让大家尽快休息。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演员们三三两两站起,自由活动,和自己认识的搭伴闲逛上厕所,而在这短暂的混乱中,一个身影抱着小板凳来到黎谱身旁。
“黎老师~”
甜美的声音一叫,连带着周围几人也把视线转了过来。
黎谱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叫——
“我是田芯啊,你不会又忘了吧?”女人佯装生气,又扑哧笑出来,“过来聊聊天,不介意吧?”
黎谱语气温和:“想聊什么?”
田芯想了想,“我们有对手戏,那先聊聊这个吧,省得到时候挨孙导的批。”
于是,黎谱与田芯讨论了一下两人的戏,之后又从戏份谈论到剧组,最后话题彻底被田芯带偏到八卦日常。
黎谱在外态度一向友好,只是不熟悉他的人总被他冷峻的表情欺骗,觉得他很难接近,听见两人像朋友一样聊天,旁边的演员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对了,黎老师,你家大白怎么不直播了呀?”田芯表示自己也是大白的粉丝,忍不住问了。
“直播?”黎谱想起公司策划的那次,“都是我的助理在负责,我不太清楚。”
预料之中的回答,果然不是黎谱本人操作的,就说呢,也不符合他的人设。田芯叹气,“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得多让它露露脸才行。”
黎谱不置可否。
他能意识到大白很讨人喜欢,不然,他的经纪人也不会这么想把大白宣传出去。
只不过,大白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受欢迎得多。
聊天就这么结束了。
黎谱走后,其他几个新人演员凑过来,“芯姐,你们刚才说的大白——是什么?”
田芯好笑,“怎么回事,你们都不上网了吗?”于是翻出手机进入星火,点开关注的黎谱账号,上面一只大白鹦鹉在欢快地跳舞,憨态可掬,好不可爱。
几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咳了一声,公司想短时间内让他们演技飙升,给他们断网了。
但其中一人还是知道点消息的,“没想到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是炒作,黎老师还挺……”
“挺……”
他卡壳。
“挺有爱心!”终于找到词了!
田芯忍俊不禁,“他对新人也很有‘爱心’,你们要是担心演不好,可以去请教他。”
众人摇头:“不敢不敢……”
再怎么样,黎谱给他们造成的高冷形象一时间难以打破,再说,那可是影帝……他们只求这部戏能平平安安拍完,剩下的都是次要。
田芯点点头,关掉手机,“提醒你们一句,黎老师不是很喜欢有人问他私生活,大家还是好好加油拍戏!争取不要拖后腿。”
这是实话,谁也无法承受被孙导怒吼的痛。
几名新人连连赞同,立马背台词去了。
等到黎谱回来,原本满满当当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已经到午饭的时间了。
半晌,黎谱才想起这点,不禁猜测起大白正在家做什么。
应该是在喂食器前蹲着吧?
联想到大白胡吃海喝的“黑历史”,黎谱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
也不知道留的饭够不够它吃……希望回去以后,它还能保持现有的体型。
……
白高兴正在看电视剧。
准确的说,是在看黎谱的剧。
今天大半天,他的时间都搭在这里面了。
没有薯片,他就奋力拉开抽屉拽出了一包瓜子;没有汽水,他就自己烧了壶开水,然后端端正正蹲在电脑前,看黎谱曾经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
在这之前,他本来在看论坛。
但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
鸟爪子多难操作啊,一会儿就要上前拉一下鼠标,离屏幕太近还晃眼,来来回回累得直掉膘。
打游戏,他也不想了。
市面上的大多游戏都要注册,不需要注册的又要匹配坑人,而一些网页小游戏,他又不能同时控制WASD。
明明上网应该很开心,但他现在就是开心不起来。
真奇怪。
独自在家的快乐消耗得比想象中还快。
白高兴懒洋洋地趴了一会儿,目光追逐着屏幕里的身影。其实他对看剧也没多少兴趣,但因为里面的人是黎谱,他就能短暂忘记现在的状态,沉浸地观察一番。
还有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白高兴打算活动一下,他开动了厨房角落的扫地机器人——黎谱不在,家政服务员工也不用上门,加上前两天的冷风乱吹,家里变得脏了一些。
他在客厅玩一样转了好几圈,最后驾驶着它,老老实实把家里每个开着门的房间清扫了一遍。
这样黎谱回家的时候就是干干净净的了。
但是不能告诉他是他做的,应该会觉得很神奇吧?
白高兴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眼里隐约透出失望。
才过去了两个小时。
接下来还能干什么?
白高兴看见阳台上花盆土壤有些干涸,于是跑到洗手间用小塑料盖子接水,叼着水来浇花。
黎谱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是耐旱的类型,明明不浇水也可以。
但他就是想做。
这样就能打发时间了,能忘记一天有多么漫长,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
枯燥好像能让一只鸟发疯,他连数学都捡起来了。
好累。
刷视频也是会刷累的。
白高兴刷到了一个视频,上面写着主人上班,猫和狗在家会干什么。
他开心地点进去,想借鉴一下其他种类的打发时间窍门。
但是答案不对。
他又去搜同样的题目,得到了很多类似的视频。
但是答案全部一致。
……其实没错的。
只是他不想承认。
就是那两个简简单单的字而已。
就是“等待”。
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
今天是第四天了!
白高兴醒得很早,起床都很有仪式感,他用嘴把被子上的褶皱一一抚平,争取有人回来后能瞬间明白他在家有多么懂事。
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白高兴打开电脑,查询了春城到江城的机票。
但也许不是机票?高铁,火车,都有可能。
白高兴把其他的票也都查了,保守估计是在晚饭前。
心情瞬间变得有些雀跃。
他想象着,在今天的某一刻,有人打开家门,对他呼唤一句“大白”。
是谁都好,枚有树,或者那个年轻的助理女孩,更惊喜的话,黎谱也会回来。
时间太随机了,所以他得提前准备好才行。
白高兴关掉了电脑,把喂食器周围堆积过多溢出的粮食清理了一遍,然后等待。
站在门前好像有点太近了,有人进来踩到他怎么办?在卧室里又有点远,起飞需要时间;在沙发上又不够惊喜,一眼就能被看见。
最终,白高兴选择站在门口的台子上,这样还能吓他们一跳!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差点打瞌睡的白高兴顿时精神起来,屏息凝神等人开门。
但脚步声很快走远了。
白高兴头顶的羽冠无精打采地垂下,又像风中摇曳的树叶一样扇了扇。
听见声响,振作精神,然后失望。
反复循环。
今天门外的动静比平时多很多,可不是外卖就是维修工人,甚至还有走错楼层的人。
他等啊等,等到外面的天色变得黑咕隆咚,喂食器的鸟粮又溢出了一滩,才终于发觉:今天好像没什么值得等待的了。
很正常,人嘛,总是很忙,不能保证一定守时。
白高兴从台子上飞下来,爪子有点发麻,他慢吞吞来到喂食器前,吃了几口粮,又喝了点水,然后飞到卧室,扑进黎谱的床里。
气味已经很淡了。
白高兴把自己埋进被子,嗅着黎谱常用的洗发露的味道,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他在里面翻滚,把顺滑的羽毛弄得很凌乱,甚至可怜地掉了好几根。但他都没有在意,因为他在意的事只剩下一件。
为什么还不回来?
不是说好只有四天吗?
白高兴从来没觉得自己孤独,但在这一刻,他忍不住动摇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只鹦鹉就好了,他不会记得今天是第几天,只知道饭够吃,水够喝,很幸福,一定有人回来。
但白高兴绝不服输,掀开被子,超大声地说了一句:“床真软!”
但真冷。
白高兴把自己缩得很往下,陷在柔软的床垫里,试图把自己全部包住,密不透风。
……
第五天。
狂风暴雨。
枚有树返航的飞机停了。
“这个……天气原因,太意外了。”
枚有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根本没想到春城天气居然还能突变,“昨天就说是要下两天暴雨,最早只能晚上回去。而且丽姐那边也临时有事……”
他看了看黎谱不太愉快的表情,试探地问:“给大白留下的粮食,应该够吧?”
“够是够了。”黎谱回答,眼底聚积着许多不赞许,“但是太久了。”
“是……”枚有树也深感无力,把宠物放在家里本来就很牵挂,时间越长越担心,万一遇见什么意外……
他深吸了口气,把不吉利的念头打消,转头看向黎谱,“黎哥,你家有监控吗?”
“没有。”黎谱眉头微皱。
枚有树自觉话说错了,他之前倒是建议过黎哥装监控,但是对方一直没实施。
于是又开始脑内风暴想别的办法。
“实在不行,就找人去看看吧。”在枚有树突然灵光一闪的时候,他听见黎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惊讶地看着对方,“万一有人把大白带走……”不是猫、狗这样的宠物,而是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而且还很亲人。
黎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枚有树把刚刚想到的主意提出来,“黎哥,之前我在你家装的录像仪屏幕你还记得吗?”
黎谱点头。
“那个设备还有个视频通话功能,号码四个零,要是能用,应该可以看见大白,前提是……”
“是什么?”
他干笑了一声,“前提是得开着机,而且有人接电话。”
这简直是跟没说一样。
枚有树想抽自己嘴巴,家里就大白一只鹦鹉,难道还能盼它干什么?
转头,却见黎谱真的拿出了手机。
枚有树哭笑不得:“黎哥,我估计是不通,关着机呢——”
却见黎谱转过了头,竖起手指对他嘘了一声。
“通了。”男人说道。
此时此刻,埋在被子里的白高兴被从没听过的电话铃声惊醒。
他怔怔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猛然钻出被窝,朝着客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