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丰帝是个护短的性子,还有些‘极端’,他要是看重觉得好的人,不管是伺候的还是臣子,那是样样都觉得好,还会给赏,只是国库空虚,以前赏也是一两件。
后来天丰帝可能也觉得这般不够,或是不亲近,便赏一些其他,像是亲自写的字,作的画,再或者是让皇后邀臣子女眷进宫游玩——自打封了皇后后,这项赏赐多了。
温如生的夫人连着女儿千金,那便是宫里常客了。
万寿节办完后,秋高气爽的,宫里皇后就办了赏菊宴,邀了各府,称心自然是收到了,有些忐忑紧张,俩姨娘听闻称心要入宫,更是吓得不成。
“这、这——听闻宫里规矩大,称心一人会不会冲撞了宫里娘娘?”程姨娘问,有些想拘着称心不去的意思。
林姨娘说:“你快别说糊涂话了,咱们现在在华都,跟着郎君的,旁的规矩我不清楚,但帝后邀的人,谁敢拒了?”
程姨娘闻言便害怕,“我不是说让称心说谎。”
“我知,只是我看没什么大事吧?”林姨娘拍了拍小程的手。
自打入了华都后,两位姨娘是一边高兴称心长大了,能到处长见识,一边又提心害怕,切身体会认识到北安伯的地位,连带着称心也不是以前在乡里养的小姑娘了。
两人是称心的阿娘,一门心思对着称心好,以前是祈求称心以后嫁个好人家,有门好婚事,旁的攀高枝这想法,俩人是没有的。
但如今……称心不一样了。
看看同称心来往的世家女郎,俩姨娘就有些怕,怕称心以后婚事太高了,她们只是姨娘,怕称心因为她们被婆家人看轻的。
俩姨娘没主意,岑越带着抱香姑姑来了,称心眼睛发亮说:“阿哥,我可以去宫里吗?”
“宫里递了信,自然要去。”岑越说:“别害怕紧张,到时候抱香姑姑陪着你一道进去。”
称心:“阿哥你不去吗?”
“也去,带着圆月和弯刀一起。”岑越看称心第一次入宫,肯定会紧张害怕,“等你熟悉了后,便自己去玩。”
称心松了口气,说好。
过了三日,府邸备了马车,岑越带着三个孩子入宫,齐少扉也进宫,不过不是去后宫——他到底男子身份。
只入宫,到时候去太医院看看林太医。
一家子入宫先是给圣上请了安,齐少扉便去太医院,岑越带着孩子们去了后宫。
天丰帝勤俭,也不怎么留恋后宫,先前大选一次后,如今后宫是一后、二妃、四个贵人,余下的常在答应统共八人,皇后住在坤宇宫。
妃位才有正宫住,偏殿还塞了两位贵人、常在等。
整个后宫娘娘们住的都紧凑,每年修葺宫殿那都是紧着住人的地儿,听说不受宠的贵人答应常在等,都住在一个大宫苑。
这就是豪华一人间、四人间,还有八人间大宿舍的区别。岑越心想。
皇后姓舒,舒皇后人清秀端庄,瞧着没什么架子,很是和蔼亲近人——这有好有坏。
岑越当了北安伯后,领了差事办事,起初他也是和和气气没什么架子,但他后来发现,做官要有官威,还真要‘摆架子’,端了架子没跟你打过交道的人,见了你会害怕,心里把你当回事,把你的话当吩咐听。
什么事那都顺利些。经常同他处事的,可不用端架子——大家都知道彼此分寸在哪里,正经差事时严肃认真对待就成了。
岑越看舒皇后还有些迁就臣子女眷,便心里叹气,这位皇后真如外界传的那般,娘家底子薄,没什么底气,这可不好的。
圣上既然重视皇后,那皇后也不用这么气短的。
后岑越便明白过来,天丰帝是尊重皇后,给皇后留了颜面,可皇后一介女子,在后宫之中,娘家无人,朝中无人,其他妃嫔娘家皆比她出众,因此总是惶惶,没底气。但因为有第五太后的前车之鉴,天丰帝断不会提拔舒皇后的娘家男丁,在朝中做什么实权的官,只会把皇后做个后宫摆设。
如此皇后继续没底气。
这就是个循环。
除非皇后诞下太子。
满殿都是妇人,岑越在这儿大家都处的不自在,诰命夫人们都敬他几分——他伯爷位置高,就是皇后也有点局促了。
岑越便留下抱香还有程子,自己先走去前头了。
“等傍晚宴散了,我来接你们。”
称心点了点脑袋,她知道阿哥是不放心她的,便说:“阿哥放心,圆月和弯刀我会看好的。”
“他们有人看。”岑越笑说:“你同你小姐妹们玩吧,皇后娘娘和善,你们赏赏花吃吃点心,要什么了出什么事,跟着抱香姑姑或是皇后娘娘说。”
皇后在殿里招待客人,要是客人出了岔子,皇后脸上也不会光彩的,因此娘娘盯得比他严,岑越放心的。
“知道了阿哥。”
岑越要走,一看他家胖崽牵着弯刀手正在赏花。
“刀刀快看,这两种不同颜色。”
弯刀凑过去看,说好看。
岑越好笑,一人一个脑袋瓜揉了把,说回头接你们。圆月挥挥手给阿爹拜拜,说会照看好刀刀的。刀刀也拜拜,说干爹再见。
“再见再见。”岑越心想,孩子们都长大了,能互相照顾了。
他出了后宫,还想着没地方去,就有小太监在门口守着,见了他便上前行礼,嘴上请安:“问伯爷安,奴才得散士大人吩咐,若是见了伯爷,同您说,可去太医院……”
岑越便去了太医院,本来说跟阿扉晌午在这儿吃,只是他前脚刚到没多久,后脚御前太监来传圣上口谕,说圣上召。
于是夫夫俩又到了天丰帝那儿。
“你们跑太医院去了?”
岑越说:“臣粗鄙,赏不来花,也怕打扰各位娘娘雅兴便出来了……”
“朕也不爱赏花,让她们去玩。”天丰帝让摆了膳,同北安伯夫夫一起用膳,见到桌上一盘牛乳点心,是怔愣而后笑说:“朕记得圆月爱吃这个,这会没来,那便送到后头皇后那儿去。”
太监便上前应诺,捧了点心碟子装起来,拎着去了后宫。
用餐时,岑越齐少扉也比以前淡定许多,就没起初那般拘束了,他们夫夫二人对圣上还是有用,且有大用,背后也没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会结党营私掺和一些皇家事。
“朕的老大,一会清越你给他瞧瞧。”天丰帝吃着饭菜,像是寻常聊天一般。
齐少扉听林太医说起来过,但这会表现的诧异几分,“大皇子身体不爽利吗?”
“也不是。”天丰帝先否了,而后笑说:“他年岁小,这不是快过冬了,去年时生了场病来势汹汹的,今年你正好在,给他瞧瞧。”
齐少扉便应好。
岑越说:“小孩子换季时多有不舒坦的,圆月三岁以前,换季时阿扉也上心,不过偶尔也会小小风寒,长大了孩子多跑跑跳跳身子骨就结实了。”
天丰帝点了头,像寻常父亲那般,“朕膝下子嗣缘来的晚,你们不住华都,若是常住,让圆月带着朕的老大,沾沾圆月的好胃口。朕记得圆月吃东西就好,胃口好长得才结实,老大就是吃的少了。”
聊了会孩子,说了会稻米的事。等用过膳,太监便抱着大皇子来了,这孩子一岁半不到,但岑越一看也有点惊,太瘦小了。
他记得弯刀一岁半时,那两条大长腿,虽是瘦条条的身形,可面色红润,脸颊有肉,一看就是健康小孩。
大皇子瘦小,没什么气色,头发也稀疏发黄。
岑越敛了神色,看了眼天丰帝,天丰帝见了大儿子是露出和蔼笑意,只是也轻轻的叹了口气,“生下来时是斤两轻了些,去年得了一场病,之后好了是好了,就是养不出好气色。”
“臣看看把把脉。”齐少扉说。
后诊了脉,除了脉象弱一些,其他一切都好。齐少扉让大皇子吐舌尖,有些寒气——
“清越,你看看他是不是中毒过。”天丰帝道。他一直怀疑去年老大那场病不寻常。
齐少扉说:“圣上,大皇子往日饮食,还有居住哪里,臣想看看。”
“忠明,你带清越去看。”
后检查过,大皇子并未中毒,圣上还不信,问了遍可是真的,齐少扉银针刺穴给圣上看了银针,确实无毒,天丰帝并未松开蹙着的眉头,而是心想难不成真冤枉了姑奶?
可不对……
“不过圣上,大皇子起居住处有些问题。”
“怎么说?”
“食物有相生相克,花草树木皆有,有的对身体有利,可搭上大皇子每日用的膳……”
天丰帝让忠明去查。
去了那些摆盆,齐少扉说大皇子还太小不宜整日吃药,建议吃些温补的食物,列了个清单,后又说:“等大皇子再大一些,七八岁时,林太医会一套强身健体的养生拳法,到时候大皇子练一练就好。”
天丰帝点了点头,让大儿子身边的太监记下。
北安伯在华都到了过年,后来称心去宫里熟了后,便隔三差五常去——皇后邀的,皇后说见了称心便喜欢,想称心常常进去跟她作伴云云。
圆月和弯刀不爱进宫,到更喜欢跟着阿爹/干爹出门逛集市。
“去集市,阿叔带你去啊。”姜二苗自荐,来了华都之后,他是天天出去玩,华都哪里好玩哪里好吃,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岑越便跟着二苗带孩子逛集市。
齐少扉隔三差五出门赴宴——金五郎攒的局,局中说文说诗,岑越起先觉得奇怪,阿扉竟然喜欢参加这个?
“越越你不知,他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
翻译过来便是:这几个小伙子都挺恋爱脑的,是慕名听他讲一些他和北安伯的爱情故事。
齐少扉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了。
天丰六年出了年后,宫里传来两件喜事,皇后有孕,还有一位贵人也怀了身孕。天丰帝高兴,北安伯请辞归去时,虽是不舍但也放行了。
“朕等着北安伯的好消息。”
岑越:“臣不负使命。”
于是一行人是满载而归,称心舍不得华都的手帕交小姐们——要走分别时,几个小姐妹都哭了,依依不舍交换了手帕。
称心说:“你们若是能来桃花乡那就太好了。”
“我带你们牧羊、骑马、摘果子,我们去爬山下河捉鱼……”
小姐妹听闻好奇又向往,可真是无拘无束自在日子啊,羡慕称心。
天丰六年春,北安伯一行人从华都返乡。
几乎在北安伯刚到时,华都大公主府传来噩耗,大公主仙逝了。天丰帝听闻,哀恸久久,而后传旨,华都守孝一月,百官不得饮酒作乐等。
五月,北方麦收,丰收喜悦传遍了更北,岑越将麦种扫尾之事交给唐宵秦钰二人,一心扑在了水稻上。
七月,天气最热时,北安伯与散士骑马前往南方。
同月底,华都皇后与贵人皆诞下龙子,大华有了嫡子。
北安伯到南方取稻米种子之事也传开,百姓听闻北安伯到,皆是捧着上乘的稻种请北安伯带走。
岑越在南方郡城周围庄子住了快一年,后接了圆月弯刀过来,齐少扉便无事进城去官学讲课,把苦瓜脸的圆月愣是捎带上一同听课,圆月不愿,弯刀便说一起去,圆月才妥协。
“刀刀,读书一点都不好玩。”
弯刀说:“也好玩的。”
圆月:哪里好玩了。
弯刀想了想,大大的眼睛看哥哥,认真说:“哥哥读书时,跟寻常不一样,有些好看。”
“真的?!”
“真的。”弯刀点了点脑袋,又说:“哥哥最聪慧了。”
圆月就差屁股上插根尾巴摇摆了,“那我确实聪明。”
齐少扉在旁扯着嘴角呵呵呵冷笑,聪明个屁!
天丰七年秋日时,北安伯散士携子,带了两车的稻米种子才返乡回到北安伯府。
同年北安伯府在桃花乡办了学堂。
岑越才知道,他嫂子前年冬日时就生了,又是一男孩,他哥给取的名字,单字一个麦。
岑麦。
“哥你怎么不早说。”
岑石头咧嘴笑呵呵说:“你嫂子说不是啥大事,再说了你也忙,你忙的事那才是大事,你现在得空了,不就回来,也能看到麦子了。”
麦子一岁半多,跟着前头两位哥哥不一样。
齐少扉观之,说:“像越越你,看着像是读书的苗子。”
“大哥,桃花乡开了学堂,以后等麦子大了些,送他念书吧。”
“石头和果子要是愿意也去。”
岑石头才不愿意去读书,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去不去,我不去。”
“你怎么跟你叔叔说话呢?小心我抽你。”岑铁牛骂大儿子。
齐少扉说大哥,孩子不是顶我的意思。岑石头淘气,当即点头,跟他爹说:“爹,你看叔叔就知道,我不是对叔叔不尊重的,我就是不爱读书。”
“你又没读过,咋知道爱不爱的!”
岑石头说:“以前小时候叔叔教过我写名字,还有村里狗蛋去隔壁村私塾念书,我也听过,说的我头都大了,我才不去呢。”
岑铁牛要动手,被岑越拦住了。
“哥,这事我有经验,勉强不来的。”岑越叹气,“我家圆月跟着石头了。”
岑大嫂便嗔怪,“瞎胡说,圆月是你们俩的孩子,哪能不会读书。”
“……”齐少扉岑越夫夫双双说不出什么话。
说圆月不聪明对读书这方面没天赋,那倒是假的,圆月读书也行,背书也快,就是这孩子‘不爱’钻研学问,也不喜欢作诗。
圆月好奇心重,喜欢新鲜的东西,还喜欢户外活动。
家中岑越从空间里整理的书——齐少扉手抄本,圆月就很爱看这些,曾经看过一本简单外科基础的书,圆月特意跑到灶屋蹲着杀鸡,他要给鸡解剖,还拿小本子炭笔画了结构图。
岑越当时看到册子,整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个时代,外科的话,那一本兴趣启蒙教材,真的不成。
“千万不能对人来!”岑越很正经跟圆月说。
圆月想了想便点头,说:“阿爹,我也不喜欢杀鸡,有好多血,而且书中所说的工具我也没有,没有麻醉不好缝合,阿爹什么是麻醉啊?”
岑越:……
齐少扉便教圆月学中医。他去南方种稻米时,圆月也好奇,整日跟着他一道,后来回来时便去看风车灌溉,还知道初中的物理动力——
岑越对此其实有些愧疚,他初高中的知识都忘的差不多了,那些书籍,他有的看了也看不懂,圆月求知若渴,他却无法解决帮助。
若是崽生在现代就好了。岑越心想,不说天才什么的,肯定能找到自己兴趣理想,比如今什么都看书摸索强。
圆月知道他让阿爹操心了,后来就不去问阿爹书房中书里什么意思,一个人自己看,看不明白了,便去找弯刀玩,和刀刀说。
他教刀刀骑马,给刀刀牵马绳,刀刀给他剥果子皮吃!
啊不是,是给他剥了皮,果肉给他吃。圆月很高兴,他是刀刀最好的哥哥!
天丰八年。
整个北方,凡是种麦子之地皆用上了优质麦种,原是空虚的国库,近二年丰盈起来,北方百姓田地能糊口,也不必一年四季都是粗粮度日,也能吃些白面馒头白面面条。
而南方,种植水稻的府县州城,有的地方第一次用上了北安伯的稻种,原风调雨顺一亩田二百多斤的稻米,如今能收五百斤,若是水田肥沃,能更多,到达六百斤。
天丰八年末,华都传来噩耗,舒皇后薨。
圣上传召北安伯一家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