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南府县。
临近年关了,府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牛二同刘妈妈一路南下,可谓是走的路途艰辛,历经大半个多月,总算是年关将近赶到了。
“劳烦问一下,衙门怎么走?”刘妈妈打听。
沙南府县百姓指了路。
刘妈妈也不坐车了,就在一旁走着。府县里百姓多,是闹市,马车走不快,刘妈妈见儿子心迫切,是在车里坐不住的。
沙南府县是南方的一个富饶郡下的府县,属于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比丰禾府县还要富裕,按理许举人没门路,科举也只是举人身份,就是做官也是九品末阶,要不是齐老太爷提供银子,帮着打点,许举人的去处,那是更偏僻贫穷一些的府县。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什么都有。
刘妈妈和牛师傅风尘仆仆,没心思多看,一路到了府县衙门,衙门大门紧闭,两人又是一通问,终于找到了衙门后门,也不敢敲门询问,这衙门里住的是县太爷,同县老爷的家属。
两人哪里敢敲门询问。
大盛七品以上,地方官朝廷提供住宅——府县衙门前后一体,前头是办公的,后头一个四合院是住宅,当然也有些县令刚开始住衙门,后来自己置办了房产,就不住了。
毕竟衙门小一些。
七品以下的地方官就没这个福利。
许大人是九品的主簿,上头还有从八品、正八品……
在平头老百姓眼底,那芝麻大的官也是天大的官,可在官场之中,许大人就不够看了。刘妈妈和牛师傅还算有眼力见,不是轻狂之人,俩人谨小慎微,在衙门后门等到了傍晚,终于门开了,有个下人打扮的婆子出来。
刘妈妈一瞧,忙上前,点头哈腰小心问:“您过年好,劳驾打听一下,沙南府县有一位主薄大人,姓许,他家在哪里住?”
“姓许?”这婆子上下打量人,带着戒备。
刘妈妈忙自报家门:“我们家在桃花乡齐家,主家三少爷是许大人的外孙,之前出过岔子,断了联系,如今想走动走动。”
婆子才放了戒备,点了点头,想了一会,说:“许大人,我还真是没听过,你先等一等,我也是新来不久的,我去问一问。”
“诶好,麻烦您了。”刘妈妈就在门口等着。
那婆子进去好一会,门是虚掩着,里头有问话声,过了一会,声音近了到了门边,刘妈妈忙客客气气姿态,这次除了那位婆子,还有个中年女子。
“你们是许大人家的?”
“是,我家三少爷是许大人的外孙。”刘妈妈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说:“许大人升了官,如今不在沙南府县了,你们不晓得吗?”
刘妈妈先喜,许老爷升官了?紧接着又愣住了,升官换地方了,也该跟齐家传个音信的……
“是前年的事了,许大人如今在隔壁府县,赶车过去五六天,名儿叫舟山府县,如今是正八品的县丞了。”
……
刘妈妈牛师傅忙是道谢,记下了地址,天色晚,附近找了家客栈,牛师傅又去打听了一番,不能谁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跑空了一趟这不是白忙活么。
后来一打听,还真是有人知道,是换了地方。
“舟山府县比不得沙南,那边穷了些。”牛二说。
刘妈妈倒是想得开,说:“如今打听到就好,不管穷还是富裕,许大人升了官这就是好事,原先主薄九品,这一升到八品了。”
牛二却猜着里头门道,看是升官了,却调的远,调到穷处了。
两人囫囵歇了一夜,第二天就赶着车去舟山了,路上又走了五天,是越走越荒凉,到了大年三十当天,终于到了舟山府县。
可算是到了。
刘妈妈捶了捶腰,继续下去问人,连着问了几间吃食铺子,总算是打听出来了,直接指了路,说:“许大人家往东走,第二个巷子,往里走个百来米,再一拐就到了。”
两人按着路一道进,巷子倒是不窄,只是许大人家大门对着前头宅子后门,虽说没对的直直的,偏了偏,刘妈妈瞧着总是觉得不如意些。
后来知道这宅子是舟山县令老爷住处,当即是收敛了神色。
敲了门,没一会就有人应。
刘妈妈一听声,当即泪都出来了,喊:“壮壮,是娘,是娘。”
刘妈妈儿子小时候寡瘦,药不离手,就起了个小名叫壮壮,这名只有刘妈妈这么喊,门里头人都愣了下,忙开了门,母子想见,刘妈妈是抱着儿子就哭,哭了好一会,总算是慢慢歇下,刘妈妈仔细看儿子,心疼说:“黑了些,瘦了。”
“娘,没瘦,我结实了。”韩稻说。
刘妈妈亡夫姓韩。
韩稻是忙邀娘先进,问说:“大人给送了信,娘你们知道了?”
“啥信?”刘妈妈不知啊。
韩稻懵了,“大人升迁调到舟山,给青牛镇齐家去了信,托了个商队捎的信,花了银钱的,对方后来回来说送到了,是齐家人收的,娘您不知道咋过来的?”
“我们先去沙南府县扑了个空,一番打听才找到这儿。”刘妈妈说道。
韩稻心疼母亲舟车劳顿,让母亲去他屋里歇一歇脚,“大人在衙门办公,娘您和牛师傅先歇一歇,我去喊人倒茶备饭。”
“你去吧。”刘妈妈其实舍不得儿子走,多少年没见,是巴不得拉着儿子多看几眼,但牛师傅没吃,之后有时间慢慢说的。
许大人宅子略小些,一个小二进院,前头倒坐屋是韩稻的屋,家具不多,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被褥衣裳都是净的,刘妈妈一看,就知道是儿媳妇婕娘收拾的,还有孙儿——
刚一见面,全顾着儿子给忘了这事了。
但一看倒坐屋通屋大,什么都齐乎,可见许大人待儿子不薄的。
没一会韩稻进来,跟娘说:“文斌哥请娘和牛师傅进里头坐坐说说话。”
刘妈妈总算是逮着儿子了,问:“你媳妇儿和孩子呢?我咋没瞧见?”
“婕娘上街给大郎买文房四宝去了。”
“大郎是我孙儿?”
韩稻:“我们成亲没多久就走了,婕娘生了儿子,说等母亲见过,让母亲给大郎取个名字,就一直如此了。”
刘妈妈听得眼眶含泪,喃喃说我一个老婆子起什么名字,可确实是高高兴兴的,儿子和儿媳都记挂着她呢。
韩稻是十八岁跟着许大人身边做事,那时候定了亲,刘妈妈吃过儿媳妇敬的茶,没半个多月夫妻俩就走了,可谓是匆匆忙忙。
“大郎还读书呢?”刘妈妈问。
韩稻说:“文斌哥家小儿子念书好,大人说,让大郎跟着一道念,说以后也试试考科举,我们哪敢这么想,他能识字就好了。”
刘妈妈听得久久不能回神来,夫人给儿子牵着线,安排了一个好差事,只是没想到,许大人如此厚待看重儿子,还给孙儿念书。
许文斌是许大人的儿子。
许大人一共两子一女,许文斌是二子,长子许文智,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齐少扉的娘。两子皆成家,全家一大家子住在这宅子里。
正屋是许大人夫妻。左右厢房是两个儿子一家子。灶屋在倒座房侧房,一大家子洗衣做饭都是女眷忙活,没怎么请人的,韩稻媳妇儿婕娘自然是也做做饭洗衣之类的。
过了第二道门就是正院了。
“今个巧,文斌哥在家,他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不舒服就留在家中,文智哥和许大人都在衙门……”韩稻一一介绍。
刘妈妈心里几次想提醒儿子,咋能这般叫人,该唤大爷、二爷的,可她到底没说出来。她是做仆人做下人的,以前卖身成齐家奴,连着儿子也是卑躬屈膝低人一等,可心里到底是想孩子成气的。
许大人看重儿子这是好事,没道理她再给纠正回来做了仆人。刘妈妈此刻终于是理解了梅香之前想的。
要是能挺直腰板做人,谁想矮一头,孩子也当奴。
“老夫人和大嫂二嫂上街买年货去了。”
正院略小些,但拾掇的整洁,角落还种了棵梅树,寻常人家觉得‘梅’寓意不好,像霉,许大人喜欢,说寒梅有傲骨,见了也没让砍掉,就留这儿。
二儿子一家住西厢。
许文斌披着一件旧衣袄出来,见了刘妈妈和牛师傅就笑,说:“这位是韩稻的阿娘?婶子好。”
“二爷客气了,不敢当的。”刘妈妈习惯了这么说,说完怕丢了儿子颜面去看儿子。
韩稻没气,只是心酸,他娘都是为了他的。
许大人待他们一家子好,让他别生分,喊文斌哥文智哥,但到底是跑腿打杂的衙差,韩稻心里有数的。
“少扉怎么样?身体如何了?好多年没联系,我娘前几日还在想少扉。”许文斌说起正事来。
刘妈妈便一五一十回话,“去年春日,继室杜氏给三少爷寻了门亲事,三少爷娶了夫郎,是岑村人,很是能干贤惠,对三少爷也好……”
牛师傅在旁听着,等刘妈妈说完,说郎君和三少爷给许大人拜年来了,备了年货什么。
“年货等我爹回来说,少扉和他夫郎有心了,只是我们去了信,那边竟是没收到。”许文斌还在意这个,又说:“是不是那送信的货商讹了我们。”
韩稻想不会,大人怎么说也是个官的。
“二爷,不是我背地里多嘴多舌说齐老爷继室什么,有些事本是家丑不外扬,但三少爷实在是委屈,今年才堪堪把日子过顺过正了。”
许文斌先喊刘妈妈吃饭,回头等爹娘回来了一道说。
刘妈妈才停住了话头。
没一会韩稻媳妇儿先回来,挎着篮子买了肉菜,还有文房四宝,见了刘妈妈是又惊又喜,喊婆母。婆媳二人一通说话。
婕娘给婆母还有牛师傅备了饭菜,收拾了屋子。
“婆母跟着大郎住成吗?”婕娘问。
刘妈妈是爱都还来不及,哪里不成啊,连连点头,问大郎什么时候回来。婕娘说:“估摸是快了,今个年三十,大郎和铭哥要酬谢拜夫子,夫子可能留着说一说劝诫,晌午就会回来。”
晌午时,不仅大郎回来了,许家女眷都到了。
许老夫人年六十二,身子板还很硬朗,头戴抹额,是个农家老太太模样。许大人就是农户出身考的科举,其妻比他还大两岁。当初许大人连年科举,家里就是妻子操持的,因此看着老态许多。
不过如今一家子和乐,吃穿不愁,还有了宅子,也算是享福日子了。
老太太听见青牛镇来人,当即是愣住了,而后眼眶先红,说:“是不是扉儿派人来的?扉儿病怎么样了?”
齐少扉娘是幼女,以前在家时,老两口都疼爱些。
刘妈妈和牛师傅到内院回话,刚跪下给老太太拜年,老太太忙让韩稻扶人起来,说知道心意了。急巴巴问扉儿情况。
“娘您保重身子。”许文斌在旁关心说。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你妹妹年纪轻轻去了,走在我前头,就一个孩子,这些年没联系,我不怨他,他一个孩子没了娘又病着,家里后娘操持,他哪里做的什么主……”
“可是我想他啊,这几年夜里睡不好,就想你妹妹想扉儿,我要是去了,在底下怎么跟你妹妹交代。”
老太太哭的伤心。
儿子媳妇儿都劝。
刘妈妈见状,忙说三少爷有福气,娶了郎君后,去年分的家……
老太太一听,慢慢的就不哭了,时不时问一问扉儿和他夫郎如何,听到两人恩爱,舒心了些,又听到请了府县大夫如今上门给扉儿诊治,那是更舒坦了。
“……小越是个好的,还记挂着扉儿的病。”老太太满意夸道。
刘妈妈见老太太精神头好了些,有些为难,不知道讲不讲三少爷被下药这事,许老太太瞧出来了,说有什么直说。她现在是就想听扉儿那的事,什么大事小事都想听。
“出门时,郎君还担忧,说几年没给外公外婆拜年送礼,怕是这边以为他们小辈怠慢了,其实不是,郎君没嫁过来前,夫人安排我照顾伺候三少爷,小院独居,米面粮食从没苛刻,月银也按时发,谁知道那个继室杜氏是个背地里心思歹毒的,她竟给三少爷的药材里添了别的药材,想要三少爷断子绝孙……”
许老太太听到这儿,差点撅过去,扉儿咋日子过得如此。
“这个歹毒的!”许家儿媳也骂。
许文斌没想来竟有这等事。
刘妈妈忙说:“还是郎君带三少爷去府县看病时发现的,后来用参茶慢慢养着,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那杜氏不敢下毒,只添了几味泻火的药材,要是没发现,经年累月的,可能就彻底坏了,幸好有郎君在。”
“小越、小越救了扉儿啊。”许老太太哭叹,拉着刘妈妈手,让刘妈妈坐下来好好说,还让儿媳倒了茶。
刘妈妈哪里敢这般,可许家确实是没那么大规矩,或者说许家人看重三少爷,连带着对她都客气些。
可真是好啊。
许家好、夫人好,可为啥三少爷命就这么苦——刘妈妈本是想说三少爷傻了可怜,如今一想,三少爷有了郎君,郎君那么好的人,三少爷福气大着呢。
等许大人回来后,又是一番拜见。
许老太太刚哭过几回,眼睛是肿的,可精神不错,也不愿歇着不去听,好不容易听到外孙消息,是舍不得错过半点。许大人也是如此。
牛师傅送了年礼上来。
许大人跟老妻读了信,看到外孙写的福字,说好,让二儿子拿去贴上,还有那一匣子人参,许大人觉得贵重了些。
牛师傅就说齐家是做药材的,如今住的桃花乡离桃源乡近,桃源乡是种药材的。
“大人,这是郎君和三少爷的孝心。”刘妈妈道。
后来那一百两银子也拿了出来。
许老太太一看银子就眼红,又哽咽,说傻孩子啊,又是分家又是搬到乡下盖宅子,这般艰难,怎么还如此破费了。
你们外公再如何,家里也是清闲的,日子比以前好。
许老太太不跟官夫人比,就是跟以前村里日子比。许大人如今是八品县丞,舟山府县虽是不及沙南繁华富饶,但积攒多年的底子在,怎么说日子也比寻常百姓日子好过许多。
这宅子虽小了些,但够用了。
这个年,对许家人来说是很特别的,刘妈妈和牛二的到来,让许家人都高兴乐呵,尤其是许老太太,经常拉着刘妈妈手一道说话聊天。
许大人年迈了些,做官十多载,没什么背景,胆子也小不敢做那贪污的官,只是官场上水至清则无鱼,底下人也会孝敬,许大人拿孝敬时是手心都烫的慌。
之前在沙南,就因胆小谨慎,对上峰也是寻常过年过节走动,送的也不算越了规矩,因此得了个稀松平常的印象。
那边有人打点想去做主薄,许大人就被调到舟山来了。
但日子也是过得去,好歹占了一个官字。
“到时候回去让老二跟你们一道……”
桃花乡,齐
大年三十下了雪,岑越前两日就让曹罗跑一趟桃源乡,给齐大伯、二伯两家送了年礼,报了信,今年就在宅子里烧香了。
岑村亲人暖居的时候才来过,当时就说了,过年就不走不送了,如今路远,你心意知道了就成。
这次就没差人送年礼。岑越想等明年果子下来的时候,他们去卖货,顺路送一些。
倒是姜二苗准备了初二时回娘家,再住几日,还要回山上看看,别长峰的木屋被人占了,等回来时接了家里人来这儿,原话是:我和长峰宅子都盖好了,村里人是觉得我过的苦,可家里人得知道我好着,我还识了字,回去得显摆显摆。
大年三十时,宅子略是冷清了些,刘妈妈没在。
岑越起了个大早,给大家发了红包,该放假的放了假,像是赵婶和曹罗就能歇几日,吃吃喝喝,不用那么忙了。两位看家护院,今年也能一道放,都回去。
因为曹罗在,还有就是姜二苗家住的离他们家不远,大黑在乡里可是出了命的‘凶神恶煞’,谁敢靠近?因此发了年货,让二人早早回,等十五过了再回来上班。
一下就放了十五天,两人是乐呵坏了。
这一年是他们在桃花乡过的第一年,自然是要好好过。
“阿扉你把炕烧了,梅香你跟隔壁院子说一声,冷就烧炕,别惜柴火,有的是。”岑越说。
梅香应了声就跑去姨娘院子传话。
齐少扉可喜欢烧炕了,自打入冬后,天天盼着下雪,下雪了就能烧炕睡炕上,如今得了令,拿着柴火就去后头炕洞添柴火,小菊过去搭把手帮忙。
赵婶送来菜。
冬日里地里没什么旁的菜,就大白萝卜、土豆、红薯,再想看见点绿意,那就是蒜苗、大葱了。
“郎君新年好,给您拜年了。”赵婶挎着菜篮子说,“我闺女那儿的菜多,给我送了些,我和曹罗吃不完,那小子爱吃肉,不咋爱吃萝卜。”
岑越就收下来了,道了谢说了新年好,见赵婶还想帮忙收拾做早饭,忙说:“今个放假,赵婶忘了?你别动了,我和阿扉玩着做一桌,轻轻松松的不累人,你快回去歇着吧。”
“一年到头都忙活,难得休息休息。”
赵春花是不好意思,郎君待底下人真的太厚道了,可郎君性子就是这样,她便听着应着,想着每天来瞧瞧看看。
早上岑越烧了红薯粥,配了香油咸菜,的包子。
这个简单吃点,要开始收拾做晚上年夜饭了。岑越是把二苗和寇长峰都叫了过来,因此早饭刚过没多久,俩人带着大黑来了。
姜二苗撸了袖子就往灶屋钻。
“长峰抓了鱼。”
“我瞧瞧,这么多,你给你们留了没?”岑越一看一大篓子。
姜二苗说不留,“我初二回娘家,到时候鱼都死的死。”
“天气冷,也能拿。”
“我家里不爱吃鱼,真不爱吃,我阿奶以前吃鱼鱼刺卡着了,差点——后来家里娃娃都不许吃鱼,说操心危险……”
岑越听着,就接了,说:“那晚上吃鱼,你想吃什么口的?我在剁一些鱼丸,回头你们回来,咱们吃火锅。”
“好啊好啊。”
村里前两日杀猪,岑越是买了一整只,给大家发了年礼,剩下的自己吃,天气冷,可以做腊肉、香肠,如今还有些多肉糜炸丸子,还有排骨肋骨,做一道糖醋口的。
阿扉喜欢吃。
再把那长条肋排,一分为二,炸的酥脆软烂,配着他调的辣椒面,沾着吃。
还有鸡腿也能炸。
冬日里年夜饭就是油多炸年货,夜里好收拾席面。
“小越哥,我给大家炸个果子吃,一会炸鱼炸丸子的油别浪费了,这果子拿面做的。”
“成啊。”
岑越想到小羊羔,“你们回来吃火锅,把羊杀了刷羊肉。”
姜二苗以前哪里过过这样的年,是大年三十年夜饭还没吃到嘴,先流着口水盼着回来吃火锅!
诶呀日子咋这么好呢。
屋子里收拾的收拾,岑越主厨,姜二苗打下手,没一会梅香回来了,梅香说:“姨娘院子也再忙活收拾年夜饭呢。”
“好啊,晚上有的吃了。”岑越道。
问梅香小菊想吃什么。梅香笑说:“郎君,哪里有您给我们做的份,今年刘妈妈没在,我刚过去问了蕊红她们几个,说我们几个到时候在屋里做一桌,热热闹闹一下。”
“好啊,灶屋有什么你们尽管用。”岑越道。
丫头们忙活伺候主家一年,到了年三十这一晚,就是再刻薄的人家,那都会给丫头们放个假松快松快,吃个年夜饭。
更别提齐家了。
晌午时,院子锅灶就飘出油香的味,姜二苗剁肉泥是剁的心不在焉,眼神都往锅灶里飘,岑越说:“你小心手,来尝一尝味怎么样。”
“阿扉也要尝!”齐少扉在烧火。
寇长峰接了刀,让二苗去吃,他来剁。
也幸好这灶屋大,能挪得开脚。
一会是炸了丸子炸鸡腿,炸了鸡腿炸排骨,晌午没怎么吃正餐,各样尝一尝,先吃了个七七八八,齐少扉都说不饿了。
“我还了八宝甜饭。”岑越说。
齐少扉又馋了,“越越什么时候好啊?”
“估摸得一会,这个糯米难熟,得多一会。”岑越说道。这甜饭还是提早两天备上的,用水泡过糯米,然后水煮过,捞出来盛碗里,上头放上核桃仁、花生仁、红豆、蜜枣、各类果脯。
到吃的时候,拿出来放笼里就好了。
好了就端出来扣在盘子里,上头撒些糖,软糯香甜可好吃了。
岑越备了糯米的、小米的两种,“明年果子下来,天热晒些果子干,这样做甜饭能用上。”
“那等久一些阿扉就饿了,可以吃了。”齐少扉说。
岑越:“你留着些肚子,晚上吃。”
“好。”
冬日里天黑的早,晌午刚过没多久,外头雪大了些,两位姨娘已经抱着称心过来了,以前还有些生分客气,如今自然亲近许多。
岑越:“快先进屋坐,称心冷不冷?”
“我们听梅香说这边郎君大显身手,是来早早尝尝味了。”林姨娘玩笑说。
“我这是做的多。”
程姨娘说:“她穿得多,刚在炕上还热的不要戴帽子,出来戴上了,手都是热乎乎的。”
称心咯咯笑。
“看来是不冷。”岑越笑说,他手里有油就不摸称心了。
除了两位姨娘,那边三个丫头全来了,手里拎着食盒。
林姨娘就说:“咱们热闹热闹,我让她们也别伺候了,都早早吃饭多聊聊说说话。”
“梅香你跟小菊都回去吧,这边不用伺候了。”岑越发了话。
下人们有住的院子,那边也有小厨房,可以倒腾。
“鸡鸭鱼的你们拿些,去吧。”
梅香应了是,几个丫头放了食盒进屋,行了礼,往小院子去了。
等年夜饭上桌,屋里点了灯,早早烧了炉子、火盆,屋里是暖和的,程姨娘给称心摘了帽子,还有外头斗篷,林姨娘让换软帽子戴,各自忙活。
“坐吧。”岑越说。
大家入座。
岑越齐少扉坐主位,一边是两位姨娘抱着称心,另一边是姜二苗和寇长峰。
“这是新家的第一个年,身边坐着的是我的至亲,是我选择的家人、挚友,希望以后年年如此。”岑越难得感性了回。
姜二苗感动坏了,叫了声小越哥。
“大过年的要喜气,以后都是好年。”林姨娘笑道。
众人还碰了杯,之后动筷子。
称心能吃辅食了,岑越还给称心了鸡蛋羹,程姨娘抱着称心喂了会,称心不吃,林姨娘接过手,哄着给称心吃别的,就是能吃的都占一点,让孩子抿着含着吃。
若是以往,两位姨娘跟陌生人坐一起吃饭那要拘束,可如今真的是不一样了,姜二苗也是个不客气的人——他能分得清好坏,有人待他若是虚的客套,他肯定知道分寸,不会不顾规矩的。
今个就不是。
吃饭聊天说话,什么都说,他也不拘束。姜二苗想,就像是小越哥说的那样,他离开了家里,离开了爹娘妹妹,可他也多了喜欢的至亲还有家人。
因为吃的太开心,最后是喝了酒——
岑越和二苗俩姨娘说话,逗着称心玩,一转头发现他家大崽是面红耳赤的乖乖坐着,一闻淡淡的酒气。寇长峰有些愣住,说:“只饮了三杯。”
刚碰杯一次,之后岑越也没留意。
“越越,辣辣的。”齐少扉喃喃说。
岑越:“……辣你还喝。”
“高兴,越越新年快乐。”齐少扉露出个傻笑来,挨着一圈人说新年快乐,最后还去门口对着大黑说。
林姨娘程姨娘都笑了,一人说:“称心看看哥哥,哥哥喝醉了。”一人说:“少扉喝多了,不如散了,让他好好歇着。”
舆犀……
“阿扉不歇着,阿扉想和越越治病——唔唔唔。”
岑越把大崽嘴捂着,凑过去磨牙说:“要治病的话,现在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齐少扉乖乖点脑袋。岑越头大,说:“我扶阿扉回炕躺着。”
年夜饭吃的是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岑越出来时,发现二苗也脸红红的,挨着寇长峰胳膊,二苗一看他嘿嘿一笑,说:“三少爷喝这个,我想试试啥味,还真是挺辣的。”
“……”
俩姨娘噗嗤笑了出声,称心也睡着了。
“回吧回吧,小年轻们闹腾闹腾。”
岑越:“我打灯笼送你们回去。”
“不用,一路都是连廊,没几步雪地,再说我们两个人呢,不碍事的。”林姨娘不让郎君相送,这外头冷,别喝了冷风了。
程姨娘裹着称心,林姨娘打着灯笼,一前一后说说笑笑还真不用岑越相送。岑越收回目光,再看二苗,寇长峰已经把人抱在怀里说:“我们也回家了。”
“……成吧,路上注意安全。”岑越说完,看了下寇长峰的个头,还有门口站起来威风凛凛的大黑,哪个不长眼的撞上这一家,那才是倒霉催的。
“我送你们。”
姜二苗还有理智,摇头摆手说不用,“我们穿小道回,近!”
那小道就是侧门出去,那边住着赵婶和曹罗,由着曹罗关门,岑越也不用去送了。
“成吧成吧,走吧。”岑越也懒得客气折腾了,他好像听见大崽喊他?
于是第一年的年夜饭,在齐少扉喝醉下匆匆结束了。
心意到就成,都高兴乐呵着。
“越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阿扉好开心哦~阿扉在飞咯~阿扉和越越一起飞飞~~~”
岑越:……新年快乐啊大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