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前就到了。
庄子大门敞开,齐少扉本来在院子里,听到马车声就跑出来看,一看是他们家车,当即高兴喊:“越越回来了。”
岑越坐在车里都听到阿扉声了。
牛二拉着马绳慢了下来,三少爷出来别冲撞了。苏秀才见状就下了车,问牛师傅,“这位是?”
“齐家三少爷。”牛二答。
苏秀才心中惊诧,又有些恍惚。他第一次见齐举人时,还是被众人裹挟着,就他年纪最长,那年三十九,已经考了二十多年了,屡屡不中,不过大家伙都差不多,二十三十,唯独一位九岁的显得特别令人瞩目。
“这是青牛镇的神童,今年才九岁,听说童生一次就过,还是案首。”
“如此厉害?”
“童生好考,没准秀才就折了。”
苏秀才直到今日还记着当时身边诸位的讨论声,面上晒然一笑,只是心底略略发酸,童生,他也考了多次,也不是那么好考啊。
后来齐少扉九岁中秀才,又是案首榜一,整个丰禾府县都在说青牛镇的神童。那年苏秀才也中了,终于考上秀才,不过名次是最末。
苏秀才看着人群中的九岁孩童,其实心底是羡慕的,这孩子穿的好,模样好,举止有礼,沉稳的不似孩童,以后入朝走上仕途,云泥之分啊。
后来苏秀才听说,青牛镇的神童考了乡试,又是案首,十三岁成了举人,就是丰禾府县县令也跟齐老爷道过喜,正如他所想,有些人天生就是天上的,高不可攀,不可追啊。
……
一晃多年,苏秀才再见齐举人,跟他初见时自然不同,如今的齐举人身材高大宽厚,样貌丰神俊秀,身着农家衣裳,却丝毫不掩气度,就是神态上,咋还比初见时要小?
“越越!”
齐少扉越过挡路的到了马车边,岑越下车,先把点心包递给阿扉,齐少扉一手接过,另一手要扶越越,岑越就扶了下跳下来,也没让牛师傅搬凳子了。
“这位是苏秀才,苏秀才这是我相公。”岑越说过一遍,再说就不卡壳了。
齐少扉才去看陌生人,礼貌笑了下,有些骄傲说:“我是越越的相公哦~”
岑越:……微笑。
“好,齐举人好。”苏秀才都愣了下才回话,作揖行礼说:“鄙人苏江河,柳叶镇人士。”
齐少扉很认真说:“你好,我家现在是桃花乡。”
“进去说话吧,别站门口聊了。”岑越开了口,一边邀请苏秀才进,跟梅香说:“给苏秀才收拾一间客房。”
两位护卫和牛师傅都住在后头粮库里,院子侧屋有客房的。
之后洗漱吃饭,一边闲聊,齐少扉要吃点心,岑越就各样拿了一块,让厨房切开,方便阿扉每种口味都吃到,别人还能尝一尝。
不然每样都吃,牙咬坏掉的。
梅香去切,曹寡妇在旁看梅香姑娘用的自带的刀。
“以前在小院时,切肉菜一把刀,切果子甜点是这把刀还有案板都是一套,郎君说不然吃寒瓜,一股蒜味。”梅香解释。
曹寡妇稀罕,“那我记下了,以后也这么切。”
切了小份,梅香摆了摆,就给送过去了。客厅里,茶水都有,配上了一盘点心,岑越让苏秀才别客气,先给阿扉拿了一块,之后继续说话。
“……整个宅院,我们需要粮库、最好底下人也有院子住处,还想打一口井这个最好在灶屋附近,方便吃水洗衣,主人区有三处,之前我说的待客、客房这类,还有我和阿扉住处,还有两位姨娘和五妹的住处。”
“木材石材砖瓦这些,最好是耐用就好,不用特别名贵材料。”
岑越和苏秀才聊过,其家里祖上是做房屋建筑的,最早可能就是村里盖屋泥瓦匠这类,但苏家祖上聪明,胆子也大,慢慢的开始琢磨盖宅子,还通一些风水学,可能苏秀才在科举这条道上比较困难,但说起怎么盖宅子那是头头是道。
可见兴趣还在这一行。
苏秀才听着,拿纸笔记下来,略略画了草图,说明日天亮了再走一圈,到时候再细说。岑越说好,天色不早请人休息。苏秀才客气了两声,收拾笔墨,临走前拿了几块点心。
“……尽顾着说话也没尝尝。”
“多用,不用客气。”
岑越觉得苏秀才为人还挺有趣的,几分实在坦荡几分风趣,送人出了客厅,回头拉着阿扉去漱口,把剩下的两块全自己吃了。
刚大崽在他们说话时,吃了好几块了,不能再多了。
“越越,苏秀才拿了我觉得最好吃的红豆的,我给你留的。”齐少扉漱口时说。
岑越知道,阿扉不是怪苏秀才拿走了,就是字面意思,小孩子说话直,没那么多小心思,“包里还有,明日我尝尝那块红豆的,不过我觉得核桃的也好吃。”
“阿扉也喜欢核桃的!”齐少扉觉得他和越越喜欢一样的。
岑越漱口,含着水,吐出去,说:“昨天拿回来好多板栗记得吗?明日给你做栗子糕,我琢磨琢磨,来个三分糖版。”红豆的肯定很甜。
“好~”齐少扉洗漱完擦了香脂,香喷喷的,在原地等越越也擦好,两人一道去床上,他先上床给越越暖被窝。
现下天冷了些。
两人钻一个被窝,没一会就暖烘烘的。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人都醒了,岑越已经适应了桃花乡,早起先洗漱,吃早饭时,梅香来说苏秀才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去了。
“说是去转转,曹罗跟着呢。”
岑越:“那给苏秀才把早饭留着吧,咱们吃。”后头跟阿扉说。
苏秀才回来的挺晚的,岑越和阿扉在院子里剥栗子壳,剥了一碗。苏秀才和曹罗回来,两人身上衣裳都是脏的,头发丝还落着叶子,脚下都是泥,梅香一看先给打热水。
“我去山顶看了看地势,这阳宅要想盖的好,利主人,要讲风水的……”苏秀才坐下,也是累的喘着气,还说:“要看日头,早起的日头,余晖落下时的样子,都是有讲究的。”
岑越给苏秀才倒了热茶,“辛苦苏秀才了。”
“拿人钱财。”苏秀才接过茶还客气玩笑说:“您是我的雇主,自然该干的。”
岑越和气一笑。苏秀才喝了茶水,解了渴,又饿的慌,好在上早饭很快,都是留着的,还是热乎的。苏秀才吃了两个饼一碗稠粥,一个鸡蛋,这才堪堪罢了手。
“我去画画图纸,先不聊了。”
“苏秀才自便。”
到了晌午时,该吃饭了,苏秀才不用人叫就出来了,说闻到了饭香味,这里的饭真是好吃。
午饭就是焖米饭,岑越做了板栗炖鸡,炒了两个素菜,还烤了一炉板栗饼,板栗饼里放了红糖,还有核桃碎,齐少扉超级喜欢吃,才一出锅就吃了俩,还要拿。
岑越怕不吃饭,忙说不吃了先吃饭。
齐少扉才停了手,只是舍不得,意犹未尽,眼巴巴的。岑越:……“饭后还可以再吃一只,吃完要漱口刷牙。”
“知道了!越越对阿扉好好~”
“谁叫你是我大崽。”
“我是越越大宝贝!”
岑越:……行吧行吧。
板栗饼大家伙都爱吃,曹寡妇那儿找了个模具,说是以前她做月饼用的,岑越一看正合适,拿来做饼,饼大小就和月饼差不多,里头馅料是板栗、红糖、核桃碎,跟烙饼似得烤,出来香喷喷的,也不是特别甜。
吃过饭,齐少扉最后吃的那只饼是慢慢吃的,最后仔细刷了牙。后来去午睡,临睡前,岑越看苏秀才又背着书篓出门了,不过有曹罗跟着,应该无碍。
余晖落下没多久,苏秀才曹罗回来了,苏秀才是怀里抱着书,衣服兜着笔墨,书篓在曹罗身上,一筐子全是板栗。
苏秀才笑呵呵说:“回来路过,看板栗长得好,再不摘就坏掉了可”
岑越:……你怕不是想吃板栗饼吧。
曹寡妇来接东西,沉甸甸的一筐,曹罗没松手,直接倒在灶屋门口,这东西外头刺壳还得收拾,曹寡妇说:“好多呀,我来拾掇,苏秀才要是爱吃了,郎君怎么做的我都学着,我来做。”
“那就麻烦曹大姐了。”苏秀才喊。
以前曹寡妇就含糊应过去,不知道怎么了,先说:“我姓赵,曹是我夫姓。”
“那谢谢赵大姐了。”
“不客气不客气。”
岑越也就不说话了,图个轻松,到时候做的时候他调个馅就成了——扭头一看,果然他家大崽闪亮亮的目光看着地上板栗。
“阿扉可以帮忙敲壳,阿扉会。”齐少扉说。
岑越说:“今日太晚了,明日收拾吧。”
“好吧,明日阿扉敲壳。”
短短几日,曹寡妇是看明白,郎君对三少爷很好很上心,什么都让三少爷干,三少爷也爱干,但你又不能真让三少爷全干了,那不得累坏人了,就是哄着三少爷玩的。
本来曹寡妇是自己一个人就能收拾完地上栗子,现下决定放明早收拾,到时候给三少爷留上十来颗,让三少爷玩着收拾,又不累人又哄了三少爷。
夜晚,齐少扉睡觉都想着明日。
第二天醒来,齐少扉就要敲栗子壳,曹寡妇拿了一小篮子过来,说:“正巧还剩下些,那劳烦三少爷帮忙了。”
“不麻烦不麻烦。”齐少扉接过,高高兴兴去敲栗子壳。
岑越一看小篮子里还放着工具,还有一个干净的碗,毛栗子的刺都剪过了,就知道赵婶这是特意留给阿扉的,赵婶人真的聪明又通透。
梅香搬来小凳子,让三少爷坐着干活。
岑越就在一旁跟着一块,看阿扉仔细敲,没一会在旁边捣乱,故意的,可阿扉半点不生气,还笑哈哈问:“越越好玩吗?”
显得岑越很幼稚,岑越不捣乱了,说:“你忙吧,我长大了,不逗你玩了。”
“越越是大孩子啦。”齐少扉学着刘妈妈口气夸越越乖。
两人颠倒过来,岑越就笑点点头,他不知道阿扉病情会不会好,反正现如今阿扉就很好了,有责任心,会包容人,很大方,有礼貌。
晌午又吃板栗饼,齐少扉蹲在灶屋外,闻着香味。没多久,苏秀才也出来了,伸了个懒腰,装模作样的过来,问:“是不是该午饭了?”
“板栗饼的香味,快好了。”齐少扉说。
苏秀才只好说:“我也闻到了,昨个儿就是这股浓郁香味,肯定快出锅了,就想着这一口了。”
“是呀是呀,越越做什么都好吃。”齐少扉说。
两人就站在灶屋门口前,话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却聊到了一起。等出锅第一炉,是竹编的小簸箩,拾了一盘子,曹寡妇劳驾梅香端出去,梅香接了送出去。
“晌午就吃口面得了。”岑越跟梅香说。
“知道了郎君。”
齐少扉拿了饼,先送越越嘴边,“可好吃了越越。”岑越就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最好吃,里头板栗糯糯的还有核桃的脆响,红糖味淡淡的,确实是好吃。
晌午清汤面配着小菜都香。
“郎君,你们请的匠人到了吗?”苏秀才问。
岑越叫曹罗,曹罗说人都点齐了,就等郎君吩咐盖。苏秀才一听,忙把图纸展开,嘴上先说:“我得跟匠人头子说明,以免到时候跟着上面画的南辕北辙了。”
“苏秀才细说,我和曹罗看看听着。”这屋子岑越是要盯的,不过‘工地干活包工头一把手’那肯定是曹罗来。
这几日,这对母子干活,他都看在眼底。
赵婶是个能人,心思透亮,儿子也不是愚笨的。
“那我就说了。”苏秀才开始讲。
岑越给阿扉让了位置,让阿扉也能看到图纸。这图纸画的有详有略,先是一张整体齐宅图,圈着的围墙有三道门,正门后门,侧边还开了个小角门。先说正门,苏秀才拿着毛笔杆头开始讲。
跟对称工整的四合院不同,这宅子正门还没进去,先是一个观景台,L型,二层,连廊,这个很短,小楷字标注:一丈长。
那就是三米多长的样子,通道正大门,大门也不敢开的大,齐家没什么门第的,两扇门,画样是马头墙——这是苏秀才说的。
“桃花乡花多,景柔和,大门先选气势如虹的,起威吓。”苏秀才道。
不管是吓宵小还是吓一些不干净的。
齐家盖的宅院不是在镇上,人言鼎沸,这边宅子是后面靠山,前头田地,零散坐落了六户人而齐村整个村是在山后头那边,看上去比较热闹有人烟气,他们这儿是有些荒的。
从大门进去,两行树,标注桃树数棵。
桃树辟邪嘛。
这是一进门,一进门左右都有耳房通房,这是看家护院、看门小厮平日住的地儿,另一边苏秀才是说备了轿厅——苏秀才说是给五小姐备的。
要是女眷出行,轿子坐撵可暂时停放。
两道门之间是两丈多长,七米多左右,第二道门就是正式的齐家大门了,先是五福照壁,而后入眼的是园林花园,岑越说不要假山小桥流水——做这个花钱,他们没多少钱,所以苏秀才给画的是树木、菜田、果园子,还有空地——
岑越看着那片空地,很适合扎秋千。
这观赏园子挺大的,还有一个八角亭,风雨连廊连着,一路通到正院,先是会客区、书房、库房,而后是正屋院子……
苏秀才一口气讲完,又拿出一页,这下更是详细,局部分讲,比如正院如何盖,多长多高,门窗回廊雕刻什么画样,很是详细。
整个院墙包着,背着院墙的倒座房连着几丈的小院那就是下人住处的,所以开了个小角门,那是方便下人出入。后门是齐家车马通行、或是别的活都从后门入。
两位姨娘院子也很敞快,是大院子套小院子类型,有个小院那是给五小姐备上的,要是五小姐长大了,以后有自己住处,又同两位姨娘院子挨着,很是方便。
……
等苏秀才说完那是口干舌燥,连着灌了几口茶,问郎君三少爷还有要添上的吗?
“……这宅子空处多,留有位置,以后要是三少爷郎君添丁,住不开了,还可以盖。”
岑越:……
“我是想这银钱——”
苏秀才给镇上王老爷画过宅子,比这个小一半,因为镇上原先地方就不大,也没果子园,说:“听说王家盖宅子前前后后下来花了七百两。”
“!!!”他太穷了。
苏秀才忙道:“王老爷做了观赏院子,那石头都是从太湖运来的太湖石,光这个就花了快一百两,还有那家具也是选好的……”
岑越气慢慢回来了,苏秀才说话不要大喘气。
“我跟您画的宅子,比那个大,是您地方大,够敞快的,其实都是寻常宅子院子,您选料青砖瓦片,院子里铺着石子青砖石板,其他的木料,零零总总加起来,应该三四百两就成了。”
在预算内,还行。
这屋子可能要住一辈子,那当然是花大价先把屋子盖了,剩下的留个一二百两银子周转,现下吃粮食不用花钱买,底下人的月钱这都是小钱,没什么的。
盖!
岑越还是很满意现在的家,真的挺舒适漂亮的。
“宅子头要移一方位,比如今偏西一些。”苏秀才给曹罗指位置。
“还有现如今的庄子也能用上,不是说拆了,郎君三少爷看这处,到时候这个宅子修葺一二,是两位姨娘套院子的位置,这个墙拆一拆……”
“不算家具什,估摸三百多吧。”苏秀才道。
快快赶工。
岑越很是满意布局,连他想要的洗澡间都放在合适位置,还是和厕所分开的,厕所也近,他们院子出去就是风雨连廊,一直到八角亭那儿。
两位姨娘院子出门也是风雨连廊,大家共赏一个园林景区。
好好好。
岑越很是满意,给了苏秀才结银子,说明日送苏秀才回苏秀才很是可以收了银子,还说:“这边盖起来要是还有不明白的,我之后再过来看看。”
“那多麻烦您啊。”岑越不好意思。
苏秀才一笑,坦坦荡荡又有几分不好意思,说:“实不相瞒,我是觉得您这儿饭好吃,尤其那板栗饼……”
齐少扉点点头,补上:“好吃!”
两人在板栗饼上可算是知己了。
这日谈完,夜里入睡时,岑越满脑子都是新家模样,有些兴奋睡不着,齐少扉每日定点睡觉,这个时候迷糊快睡了,可感受到身边越越没说,还翻身,也不觉得自己被吵到,反倒凑过去抱着越越,有些精神问:“越越怎么不睡也?”
“是不是吵到你了?”岑越翻身回来。
齐少扉迷糊着眼说没有。岑越捏了下大崽脸蛋,说:“撒谎鼻子要长长。”
“越越不吵阿扉,阿扉能睡着,越越没睡阿扉想和越越一起睡。”齐少扉睁着眼睛说。
岑越听明白意思,大崽是说,他翻身不算吵,就算翻来翻去,大崽在他身边都能睡着,就是想问他怎么今天不睡啊。
是他家大崽了。岑越心里感动,一手搂着大崽腰拍了拍,说:“睡吧睡吧,我就是有些兴奋高兴,这么大的宅院,我以前可不敢想的,都是咱们的地盘,真好。”
“是好。”齐少扉靠着越越说。
“我看空地很多,到时候种些寒瓜、草莓,再分一块地种黄瓜、西红柿,我还要给二苗优育草莓种子,睡吧睡吧。”兴奋完困劲儿也来了。
苏秀才给划分的景观区,到时候两位姨娘那边就种点花花草草,他们这边主打一个夏日水果园还有菜地,到时候用篱笆圈起来弄得漂亮点,井口离这儿也不远。
第二日起来,曹罗牛师傅去镇上,送苏秀才回,同时是买料,苏秀才都给列起来了,砖瓦木材等,要多少。而这个时候,工人们可以挖地基了,该做的做。
整个庄子外头敲敲打打,就在外头先搭了个棚子砌着灶台做炉子,要给工人们管饭的,前一天晚上岑越说找两个做饭娘子来。
“郎君,我女儿婆家的大嫂来成不成?”曹寡妇是不好意思问的,“她住赵村,离这儿不远,做饭手艺没问题的,又干净。”
请谁不是请,不过岑越把话说到前头,很认真说:“要好好干的。”又一愣,“你女儿婆家的嫂子?那你女儿呢?”
曹寡妇说:“不要她来,她脸皮薄,随着我死去的男人,是抹不开面,性子又软,不如她大嫂泼辣,在这儿做饭,手艺好一方面,那还得厉害圆滑,郎君可能没跟村里人打过交道,这吃饭打饭里头也有门道的,要是面子软怕得罪人,反倒是得罪一片。”
岑越听完,直接说:“做饭统共两人,赵婶子都安排了吧。”
“诶好,郎君尽管放心了,要是出什么岔子,我第一个骂。”曹寡妇得了令很是高兴,她是真把活放心上的,找合适的,而非是关系亲近的。
郎君人好,找做饭的都一天给二十文钱还管饭,这样的好差事,那是人人稀罕的。
曹寡妇不敢耽搁,是天麻黑,让儿子跟她一道去,先去的是赵村女儿婆家,想着剩下的那个找齐村村长家的二儿媳妇,这二儿媳妇她打过交道,性子厉害却知道好歹轻重,背后又是村长家的,有这位在,谁敢打饭时说两句不要脸的话?
赵村,赵桥
曹寡妇大女儿嫁的是赵桥二儿子,前头还有个大哥,后头还有一个闺女一个哥儿,俩孩子都小,还没出嫁。
“亲家怎么这会来了?快进来坐,吃过了没?”赵桥媳妇儿招呼人进屋,这都快黑了,是有什么事吗?
曹寡妇坐下,嘴上说:“不敢耽搁,有个事要跟你这个当婆婆的说,看你想法。”
“什么事啊。”赵桥媳妇儿还纳罕。
曹寡妇很是利落,一口气说完,“我们主子家要盖宅院,请做饭的娘子,一天二十文,一天三顿,早上就简简单单的馍、粥,晌午是杂粮饭馍、烩菜,下午差不离,虽是简单几样子,但不能瞎搞,味道也要好,还要干净,主子把这事交给了我,我头一个想的就是娟儿她大嫂。”
她闺女叫曹娟。
“啥就二十文?两个人吗?”赵桥媳妇儿都傻眼了,给这么多?
曹寡妇正色脸,“一人二十文。咱们是亲家,我闺女软面似得脾气,我都不敢给郎君说这个,钱拿的多,那活得干的好。”
曹娟正好出来见娘,端着热水,听娘说她性子软和,担不起来,也没顶嘴,她确实是……软了些。
“娘,弟弟,婆母。”曹娟唤人。
赵桥媳妇儿这才缓过神来,压着喜气都不敢大声,怕旁人听见了,到时候这活不落在大儿媳身上,忙说:“成的成的,她大嫂你知道也见过,干活很利落的。”
“我也是给郎君这么回话,那就定了,做饭灶台都砌好了,明早也不用带什么家伙什,那边都有,人直接过去,你要是不放心也一道去看看。”
“我有啥不放心的,好亲家,这好事想着我们。”
曹寡妇不多留,还要跑齐村村长家,赵桥一家子都来相送,门一关,见人走远了,曹娟婆婆看曹娟眼神都软和了些,喜笑颜开的,说:“你母亲想着咱们家的,这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就是六百文,要是干俩月不得一两银子了?”
“老大媳妇儿去干活那是辛苦,还是老规矩,小家赚的银钱拿一半,剩下的充公。”
这下子,赵大嫂都高兴坏了,她还害怕,工钱多了,婆母不愿意给分一半,想着分个五文六文也好,没成想真给一半。
这一夜,赵大嫂都想好了,要是得了钱,那得给二弟妹扯块花布谢谢人家的。
不然这桃花乡做饭好手艺好的媳妇儿婶子多得是,为啥光挑她了?自然是看在二弟妹的面上,她是她大嫂,一个锅灶吃饭,得了好处,以后过日子磕碰了,自然是包容些二弟妹的。
这个赵大嫂知道,但人家曹娟娘给找的工,拿的钱那是实实在在在她手里的。不在意这些。
曹寡妇连夜跑了两家,两家都应承上了——这事只要不傻就没人不会答应。
第二日一早,两家都送儿媳妇来做饭,顺便瞧瞧在哪里,主要是好奇。过来一看,果然应了曹寡妇说的话,光灶台起了三个,砌着切菜的台子,旁边都是大木盆。
有俩柜子,里头是杂粮米杂粮面,还有一筐菜,咋还有肉?
“这是鸡肉?”
“还给干活的吃鸡?!”
这个是稀罕事了,粮食米面管饱那是寻常的,吃肉只有屋子盖好了才请席面的。咋就平日里还吃鸡,还是一整只,全都吃啊?
曹寡妇如今管这一摊子事,她儿子管工人,她就管送食材、采买这些事,还要在院子里做饭,忙着呢。
“我们主人家心善,这也不是稀罕事。”曹寡妇说道。
齐家不刻薄佃农,自然也不会刻薄工人了——只是曹寡妇自己也没想到,不刻薄是一回事,优待又是另一回事了。
郎君心肠好啊。
岑越觉得该的,盖屋那是力气活,得吃饱沾着油水才行,这些工钱、伙食费,省也不该是从这方面省,他家院子不用昂贵的材料、不买什么稀罕摆件,是省这方面的。
至于李婆子一家——
早两日来请辞,说不敢劳烦牛师傅送他们,他们自己走回去就成了,全家都怯着,害怕三郎君不应允。
岑越还嫌这一家子占地方吃他的粮,立即是放了人,没扣着。
如今庄子敞快,各司其职,梅香小菊也搬到前头倒坐屋,原李婆子一家住的地方,曹寡妇给打扫了一通,梅香说:“如何使得,我们自己来就成了。”
“没啥事,顺手的活,那家人埋汰,得好好熏熏。”曹寡妇说。
梅香应了人家好心,跟着一道忙前忙后收拾铺盖卷,只说:“谢谢赵婶了。”
曹寡妇笑眯眯的说不谢不谢,她巴不得换人,原先那家臭烘烘,她住隔壁都膈应,现如今可好了呀。
没几日。
青牛镇小院里。
刘妈妈早起出去买菜,蕊红跟着一道,回来的时候,大门那儿吵吵嚷嚷的,两人过去瞧了眼,竟是李婆子一家敲门呢。
“这家人咋回来了?”刘妈妈说完,又道:“肯定是郎君赶回来的,该。”
蕊红则说:“吵吵嚷嚷的没点规矩,按理他们该走后门的。”
“想表忠心吧,你看着一会得哭嚎,说怎么可怜。”刘妈妈还未说完,大门咯吱开了,李婆子一家立即跪地开始哭嚎,说想念大奶奶了,可算回来了,老奴一把骨头就盼着见大奶奶最后一面。
蕊红看的想笑,嘴上刻薄道:“这李婆子唱的好听,可真要应了最后面那话。”不是李婆子死就是杜氏死。
因为李婆子以前在杜氏跟前得势,知道杜氏不爱蕊红,便时常磋磨蕊红的,如今看李婆子一家落魄,蕊红是解解嘴上气。
看了会,李婆子嘴上开始哭嚎说三郎君刻薄他们一家云云。
气得刘妈妈听不下去了,蕊红忙扶着人,给刘妈妈宽心说:“三少爷三郎君如何的好人,如今镇上都知道,李婆子几句话,大家不会当真信了的。”
“也是三少爷和郎君去乡下了,镇上人看在眼底,知道他们吃亏,我就是气这烂心烂肺胡乱嚼舌根,颠倒黑白……”刘妈妈气得扶着胸口。
“刘妈妈别听了,咱们回去吧,郎君三少爷日子过得好就成,到时候来接咱们,刘妈妈就能见到三少爷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年前成吗?”刘妈妈想三少爷郎君了。
这蕊红不知道,不敢应承,不过她想着,就算宅子没修葺好,过年三少爷郎君肯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