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和二苗约了买小野草莓的苗,也没说时间几天,可都快十天了,也没见人来,岑越的衣架做好了,还是慢慢做的,那几天齐少扉的玩变成了磨木头。
打磨的光光滑滑的没毛刺。
“别是贪了五文钱不来了吧。”梅香说。她也不愿这么想,要是三四天的还好说,怕被什么绊住了,可都快十天了,还没见来,最近也没下雨。
说完又懊恼,“我忘了问他家住哪里姓什么了,只知道叫个二苗,找都没法找。”
“知道了为了五文钱你还跑一趟啊?路上来回都不够你受的。”刘妈妈觉得吃了亏当教训,“别在郎君跟前说,省的郎君心里不好受。”
梅香说知道。
买小野草莓是郎君买的,也是郎君信了那个二苗,前些天,三少爷天天问郎君二苗来了没,那是惦记着糖葫芦,现在三少爷都不问了。
梅香只能心里愤愤,咋就信了那个小哥儿呢。看着人小,说话也直,人还老实,就不该信的,郎君心善,她得提醒来着。
可惜了五文钱。
岑越到没有难受,他还是觉得二苗不会跑路,有些怕被什么耽误了,他想的多,别是摘小草莓时从山上掉下来受伤了,听二苗说,这野果子在山里挺难摘的,所以卖的贵。
所以当时说不急,让注意安全。
小院子门口外的竹子最后还是拔了,岑越本来想在那儿种草莓苗,离井口近方便浇水,最关键是那边比较阴凉,一天日照只有几个小时,草莓就喜阴凉,需要阳光但不要太晒。
所以正正合适,没想到地刨了,苗子没到。
辛苦他家阿扉了,当时拔竹子开垦小菜田,阿扉学的很认真仔细。
刘妈妈给做的短打都做好了,花了四天时间,用的就是月初岑越大闹前院,老爷送的布,那布很软,不像岑越之前在家穿的粗布麻衣,做完后齐少扉迫不及待上了身。
岑越夸好看。
从一个文质翩翩不说话瞧着高冷有气势的大帅书生少爷,变成了家底殷实肩不能挑的白面俊朗农户小哥。
齐少扉挨了夸,是‘下地干活’都有力气,挥着锄头仔细开田,又给浇了水,干活很卖力气。岑越:……他家阿扉真的好哄。
布料多还有富裕的,刘妈妈见郎君爱穿裋褐,就给郎君也做了一套,这不第二套都做好了,今个说起二苗的事。
“算了不提了,明日到了月中,郎君和三少爷要去大院吃圆夜饭。”刘妈妈换了话题,“这衣裳就不能穿了,提醒一下郎君。”
梅香说知道了。
晌午过后,等郎君睡醒,梅香说了明日要去大院吃饭这事,“老爷白日很少在家,明日圆夜饭郎君和三少爷晌午过后去就成了,到时候我叫郎君。”
“齐少修也出现吗?”岑越问。
梅香一愣,郎君怎么问起四少爷去不去?如实说:“去的,就是林姨娘、程姨娘也去。”
听着还挺大场面的。
所以那次齐少扉压着齐少修打,闹得大,齐老爷才生了大气,罚了齐少扉小院的银钱,被刘妈妈背地里念叨多了。
齐少扉一听要去大院吃席就有些不乐意,情绪都挂在脸上,岑越说:“有我在呢。”
“要是、要是,他欺负越越呢。”齐少扉闷闷不乐不开心。
岑越:“谁欺负我?齐少修吗?”然后冷笑一声,“我正盼着见见那个小胖子!”
婚礼当日,拜堂的时候岑越见过齐少修,当时不知道瓜葛,言语还算是客气,形容‘高高壮壮’的小男孩,这会话风就变了,成了小胖子了。
可见岑越和齐少扉的感情增进。
“有我在,不怕。”
齐少扉是崇拜目光看越越,越越怎么这么厉害呀。岑越很受用,其实他也没想好怎么‘对付’齐少修,毕竟说起来齐少修十一岁,还是个小孩——
可他家阿扉才五岁!
所以说起来,还是齐少修不是东西。岑越磨牙想。那小子最好乖乖的,别惹到他们跟前,不然管他几岁,让他好好会会。
天越来越长,傍晚时余光落在院子里。
岑越陪着阿扉玩了一会挑棍子,上次回门,铁蛋的棍很是宝贝,只借他们玩了玩,一颗糖算作租赁费用,末了回去时,铁蛋就要走了一把棍。
齐少扉还挺眼馋的,不过当时装的很大人,并没有表现出来。
岑越后来知道是刘妈妈教的,说三朝回门陪郎君回去,不能太小孩子气了,要大大方方的给郎君撑脸面。
齐少扉都记着呢。
于是拔下的那几颗竹子,岑越买的做木货工具都在,顺手就给阿扉做了一把,两人一道干,阿扉磨过衣架,那会做的很熟练,岑越还做了个盒子装竹棍,本来打算盒子刻个‘阿扉’两字。
结果作罢。岑越是理直气壮想小岑越不识字,肯定不成,实际上是阿扉笔画太多了,算了。
于是改给盒子刻了个星星。这个简单。
齐少扉收到礼物可宝贝了,很是认真的擦了擦,拿着去了书房。岑越第一次迈进书房,跟他想的不一样,里头书架没多少书了。
梅香提起来就带气,“前头都搬走了,说三少爷现在用不上,四少爷正上进,书这是稀罕东西,别浪费了。”可恨的紧。
主要是齐老爷发的话。
小院就不敢反对。
时下读书科举对寻常人家来说很是艰难,资源稀缺,一是书籍,二就是授课老师。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见拜师的重要,进了师门,才会倾囊相授。
启蒙上私塾这类,那不算正经老师,称夫子。
就是小地主家庭的齐家,当年供齐少扉读书,市面上买的书不提,许多书本还是许家送来的手抄本,可见外面不流通,比较稀罕。在齐老爷观念中,三儿子现在不中用,那些书摆着浪费,不如让四儿子看,没准家里再出个苗子是不是?
可惜——
“可惜四少爷不是读书的材料。”梅香和刘妈妈一样,都是说可惜,可脸上都是高兴。
齐少扉懵懵懂懂的不在意什么书不书的,现在就捧着他的木棍匣子,高兴的郑重的把他放在架子上,回头跟梅香说:“阿扉亲自擦。”
“知道了三少爷,我不乱动的。”梅香道。
书房打理这事也是夫人在时,年仅五六岁的齐少扉留下的习惯,桌子上的摆件笔墨怎么放,写了功课后怎么收拾,都是齐少扉干。
岑越听梅香说起来,能想来年幼的齐少扉,也是很乖很听话的。
“越越可以进来。”齐少扉说。
岑越:“我进来给你擦盒子?”
齐少扉头都摇成拨浪鼓了,“越越和阿扉玩。”而后又说不好,“在这里玩,阿娘要生气的。”
“那我们就去院子玩,还能晒太阳。”岑越道。
夫人在齐少扉学习这块抓的好严啊。
于是每日的消遣活动,从打沙包、磨木头、开垦菜田,到今个的玩挑棍,木头什么都都打磨好了,不用干活了。
翌日一早。
早饭是大馄饨,灶屋刘妈妈烙了春饼,卷着嫩嫩的菜丝,还有土豆丝,可香了。岑越和齐少扉吃过早饭,想着下午再去大院不急,也没着急换衣裳。
正说话功夫,后院侧门响了。
“谁啊,这一大早的。”刘妈妈嘴上说着让小菊去开门。
岑越今个也没买东西,想了下,嘴上说:“是不是二苗来了?”
“郎君还记着呢。”梅香觉得悬乎,估计是旁的认错了门。
结果没一会小菊喊:“是二苗来了,带了苗子还有小野草莓。”
小野草莓这名,小院里人都跟着岑越叫起来了。岑越一听高兴,忙站起来往后头去,齐少扉跟着也高兴,有糖葫芦吃了!
“都想着你不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梅香见了二苗先说。
门外二苗背着竹篓,脚下布鞋还是泥,脸上红着带汗,气儿都没喘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梅香看到人这样,就不再多说旁的。
岑越让二苗进来歇歇脚。
二苗不愿,怕脏了地方。
岑越说:“都是农家院子没什么,你进来喝口水,吃过了早饭吗?刘妈妈给备些,我还怕你迟迟不来出了什么岔子,你人没事就好。”
二苗本来不进的,也不想吃喝,但听到夫郎后头的话,没忍住红了眼眶,就进来了,一边吸鼻子说:“我不是骗您的钱,脚好的差不多了就忙过来。”
“脚伤了?”
岑越才发现二苗走路不利索。二苗忙说:“就是扭了一下,看着吓人肿的厉害,家里田地忙,三花又小,没人帮我送,我只能等好了再来。”
其实还没好利索,走长路隐隐作疼。
二苗先把竹篓给过去,“天气热了,山上的果子少了好多,再晚几天我怕没了。”所以好的差不多赶紧去了一趟山里,重新摘了送过来。
“这不要紧,你脚别耽误了。”岑越让二苗坐,问刘妈妈家里有没有治跌打损伤的药油。
刘妈妈说有,她去拿。梅香去给二苗找了早上剩下的饼,都是干净的,她们没吃完。
“你一人过来的?”
二苗点点头,不接饼子不吃。梅香说:“这是我们下人吃的杂粮豆子饼,你别嫌弃就成,你吃了,我家郎君心里才不会过意不去,不然为了个野果子,害的你脚受伤了。”
“可不是嘛。”岑越说。
二苗才接了,喃喃害羞也没好意思说谢谢。岑越也不在意这个,等刘妈妈拿了药油过来,二苗三两口吃完了饼子,也不劳烦刘妈妈给他看,自己卷了裤腿。
那脚腕还青紫着,肿到是不怎么肿了。
二苗还笑,说:“真的没啥大事,我运气好,没伤着骨头,还得人救了……”说到这儿嗫嚅。
“那也得好好看,你年纪小,不好落下病根。”岑越看出二苗拘束不自在,让他自己揉药油,又跟刘妈妈说倒一小瓶药油,让二苗带回去。
二苗说不用不用,最后还是被塞着药油瓶。
“就不多留你了,回去路上你慢慢走,多歇一歇。”岑越看二苗就想到他自己年少时,跟人打交道时,不爱给人家添麻烦,真给人家带去麻烦,也是想尽办法补回去。
所以岑越点到即止,让梅香数了苗子,一斤多的小草莓,二十三株苗子。
“一斤多那我就给你算十文钱,苗子的话——”
二苗刚吃了饼子又得人关心还拿了药油,实在是没脸要钱,说苗子不值啥钱的,又种不活,就不要了,还有果子也没两斤要不下十文,给个五文钱就成了。
“那不行,说好了我买的,你路远送过来也费工夫,一根苗子三文?”岑越问刘妈妈,他实在不知道市场价。
刘妈妈心里叹郎君善心,说差不离,山里长得东西挖着危险吓人,该的。
“那就按这个付吧。”岑越说完一笑,“再多也种不下了。”
六十九文的苗子,十文钱的草莓,统共七十九文。
岑越还是让二苗收好钱,早早回家别路上耽搁。二苗拿着银钱,他本是不该要这么多的,可想到家里——
他收下了,只是走时,冲着紧闭的小院木门深深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