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伯家是两个儿子两个闺女,三闺女早早嫁人了,小闺女还留在家中,十六七岁正踅摸相看夫家的时候。
俩儿子早早娶妻,生了孩子。老大家是一儿一女,老二家就一个男娃娃,就是那个玩竹圈的叫老幺。
岑小叔家是一女两儿,大女儿嫁人,最小儿子就是铁蛋,今年八岁,夹在中间的二儿子十三四了。
岑越的爹排行第二,去的早。
“人多记不住也没事。”岑越玩的时候就跟阿扉说,哪个孩子是哪家的,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喉咙痛,脑袋沉沉的,就是有‘小越’记忆,认人也费劲儿。
小孩子跑来跑去,打扮都差不多,很容易记混的。
“越越,阿扉记得。”齐少扉点头很认真说。
岑越信阿扉,只是诧异,“这么多你都记得?那厉害了。”
齐少扉一一给越越认,岑越听着都没错,不由捏阿扉脸颊夸阿扉厉害,可把齐少扉自豪坏了。
“我家阿扉就是聪明!”
灶屋里。
梅香进去干活,起初岑家女眷还放不开手,大伯娘还说让梅香姑娘歇一歇,小婶说铁牛媳妇儿和梅香姑娘一道歇着,灶屋活能忙的过来。
“夫人们,我就是小院干活的丫头,伺候郎君应该的。”梅香说。
这听得伯娘小婶都愣住了,一个忙说:“喊啥夫人,都是地里刨食的。”、“可不是嘛,她是小越大伯娘,我是他小婶子。”
梅香就改了口,叫伯娘婶子好,问今个席面怎么拾掇做什么菜。
三朝回门,岑铁牛夫妻俩是看重弟弟,买了鸡鸭肉回来,请了大伯小叔两家热闹,可没请厨子——毕竟就两桌菜,再说是家里人热闹,没得铺太开,让村里人又说啥闲话。
岑越嫁人那天的席面,村里人就说了许多,什么铁牛家有钱了能吃得起肉了,跟过去不是一道了,再说下去就成了住青砖大瓦房,以后要瞧不起地里刨食的了。
岑铁牛听见了,心里又气又怕。
他不是那种人,他就是地里种庄稼的庄稼汉,他就是想弟弟嫁人脸上有光,别被齐家瞧不上,风风光光的出嫁。
当初弟弟前两次婚事,被村里、十里八乡都当笑话。
所以回门礼,岑铁牛就想关起院门自家人热闹热闹。
“肉啊菜的都在这儿,你们是咋炒?我们乡下的就是炒个鸡、炖个鸭,没旁的手艺了。”岑小婶问。想着镇上吃的比她们村里精细些?
梅香笑说:“小婶,我们也是柴火锅炒菜炖肉。平日里小院吃食上,刘妈妈定吃什么,早上买了新鲜的猪肉菜,回来我做,小菊搭把手。”
“刘妈妈小菊这是?”大伯娘掂量问。怕是什么齐家女眷长辈,或是齐举人的妹子,小越嫁进去了,处处受辖制。
“刘妈妈是夫人在时寻的,伺候三少爷的老妈妈,小菊是去年冬新买进来的,小院子就我们三人,不过活都能干的过来。”梅香意思是三人少了。
谁料满灶屋女眷都听愣住了,就齐举人、小越,一个院子就有三个人伺候呢?这又不种地——
“那你们吃啥?粮食,没地吗?”岑小婶好奇,“要是种地那还得要个男人,身强力壮能干活。”
梅香说:“齐家有田地,赁给附近租户,每年收成粮食送进来,小院有现成的米面吃,不用种地,早上去早市买了菜就成。”
“哦,还有肉。刘妈妈说了,三少爷郎君顿顿饭菜都要有荤腥。”
灶屋女眷:!!!
“顿顿都吃?”
这咋顿顿肉吃呢,啥滋味啊。
梅香点头,“三少爷郎君是主子,买肉也花不了几个钱,每月都是账房拨到小院里,一年到头冬夏账房做衣裳。我们做下人的就没这么多,一两年做一身,看着大奶奶定。”
灶屋大家伙听得稀奇,都是村里管院子活的妇人,农忙时都要下地干活,知道小越嫁给了镇上齐家,齐家有钱富裕开铺子,可没过过那样日子,想不来这富裕人家日子咋过。
起初想那就是小越不干农活了,吃喝富裕了,穿的好了,那再不济还得做饭洗衣吧?这活轻省,再养个鸡仔啥的。
没成想有人伺候,顿顿吃肉,一年还做两次衣裳。
“真是享福了,好日子。”岑大伯娘感叹说。
梅香笑笑说:“我们郎君命好。”之后就忙着手里活,炒菜备菜,说起闲话聊天来,不说小院了。
岑越齐少扉到的晚,岑家收拾席面也得要时间,等吃上时已经晌午过去了,外头听墙根瞧热闹的散了,各自扎堆说起来,只幽幽闻到香气不断。
还能从谁家飘过来的?
岑铁牛家呗。
“闻着像是炒鸡。”
“阿娘吃鸡吃鸡,想吃鸡。”
“晌午才吃了馍馍,吃个嘴巴子!敢哭,给你嘴缝上,别丢人现眼的,又不是没吃过肉,成了去玩吧。”她娘嘴上连骂带说,嫌儿子黏黏糊糊的挨着闹腾人。
三天前才吃了岑家的厚油水席面。众人是闲聊磕牙,但也没人脸皮厚,撺掇着孩子去岑铁牛家讨吃的,要是平时可能这么干,今个人家岑铁牛家镇上体面亲家来。
开罪不起齐举人。
“都说是傻子,今个都瞧见了,齐举人不像啊。”
“挺威风的,我都没敢多看。”
“可不是嘛,还俊的呀。”
众人都笑起来了,都是妇人、夫郎,成了家了,说起这话还是有些害臊,可打心里,谁都没法不承认,岑越那相公模样俊俏着……
岑铁牛家院子,摆了两圆桌,这是早早借的桌子。大伯请齐少扉上坐,人家齐家有钱又是客人,再者齐少扉还是举人身份,怎么说都得上坐。
若是村里旁人,可能推诿一二,再说一些客气话,你来我往最后在坐下,可齐少扉不一样,岑大伯一说,他就拉着越越乖乖坐下。
没那么多人情客气。
岑大伯愣了下,岑越笑说:“阿扉心直口快。”
“没事没事,就是请他坐的。”岑大伯说。
主桌就是岑大伯大伯娘、小叔小婶、岑铁牛夫妻,还有岑越齐少扉,位置空着,又让两家大儿子过来坐,另一桌是儿子儿媳孙子辈娃娃。
梅香和车夫是不上桌吃,说什么都不上。
岑越便说分了菜,让两人自己吃——其实这样俩人还能吃好吃自在。
桌上他哥还买了米酒,要倒,岑越说:“哥,我和阿扉来。”
“你俩是客人,咋能你们来倒酒。”岑大伯说。
岑越笑:“桌上的都是我长辈,我没出嫁时,大哥嫂子疼我,前头两桩糟心事,也亏大伯和小叔帮衬,现如今我日子过好了,和阿扉给大家倒杯酒,应当的。”
“你是我弟弟,爹走得早,娘也走了,就剩你和我了。”岑铁牛提起过去就眼眶泛红。
岑越接了酒瓶,说:“哥,大好日子不哭了啊。”
大家伙就笑岑铁牛,小婶说:“你哥都要当爹的人了,还哭呢。”大伯娘说:“小越说得对,以后日子好起来了,不哭了。”
岑越倒酒,齐少扉早一同站起来了,是越越说啥他做啥。岑越给大伯大伯娘碗里满了米酒,见阿扉跃跃欲试,就让阿扉试试倒,两人眉眼交流都没咋多说话,齐少扉就懂,小心翼翼给添米酒。
席上大伯娘和岑小婶是过来人,看的是心里直感叹,这齐举人虽是傻了,可真真听小越的话,多好啊。
村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男人,可面面上,男的还要脸面,都是媳妇儿顺着,齐举人这般的真真是第一次见。
喝着米酒吃着饭菜。
大灶柴火烧的,甭管是炒鸡、萝卜酸菜炖鸭,都香喷喷,尤其有一道竹笋炒肉片,五花肉煸出油来,酥酥脆脆,带着竹笋的鲜脆。
岑越可爱吃这个,这个不肥腻,给阿扉碗里夹。
“越越这个好吃。”齐少扉给越越夹他爱吃的。
是那道酸菜炖鸭,不过齐少扉不爱吃肉,喜欢吃里头的萝卜。岑越抱着碗:……好大崽谢谢你了。
但你家越越爱吃肉。
晌午吃过饭,一起拾掇拾掇,岑越没沾手——时下就是嫁出去的哥儿回门那就是客人,哪里有客人做饭洗碗的道理,尤其还带了夫家来,不能够的。
大伯娘大嫂轰着岑越出去玩别留灶屋里。
“那我带阿扉出去溜达圈!”岑越冲着家里喊,拉着阿扉手出门去逛逛。
对村里人来说,没啥看头好玩的,可对齐少扉来讲还是不一样的,田间地头一眼看过去的绿麦苗,还有菜地,尤其这会夕阳西下,余晖落下染红了一片。
“还挺漂亮的。”
齐少扉说好看。岑越感叹完说:“走,带你抓蚂蚱,这个时候应该是有的,还挺大。”
“蚂蚱?”齐少扉圆了眼好奇。
逮蚂蚱得去菜地,岑越拉着齐少扉就往小叔家菜地去,他家地少,全种了粮食,小叔家有块地离村里住的地方近,不到一亩,田不是特别肥,种庄稼不结粮,属于没人要那种,但离住的地儿近。
当初村里卖田,小叔家买了,回头不长粮食,小婶是见人就说苦,又哭又闹,也没把这田退了——
时下村长权威很大很厉害的。
后来没法子干脆种了菜,可不种在自家院子里,种田里,半夜有人偷菜,几颗土豆几颗白菜,小婶天天骂也没法子治。
总不能不睡觉成夜里看菜地吧?
田里还是种着菜,但属于敷衍那种,什么豆子、埋在底下的土豆这类,面上看着长了荒草。
岑越穿过来后路过这块菜地,看到过,这地太旱了,底下应该有石头,所以种不出来。
他那时候跟小婶提了句,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人在低谷情况窘迫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尤其是村里——搁现代,他也体验过,一直是村里‘说不上话’的那种。
像堂姐堂哥考上大学,在大城市工作,大伯家在村里就能‘说得上话’,他没爸妈没亲兄弟姐妹,也没出息,没人在意他。不过岑越也不在意这些,后来开了小饭馆,生意好起来,村里人对他就客气许多,想开农家乐小饭馆的还来问他经验。
“你怕不怕?地里还有别的虫。”岑越问阿扉,别吓着了。
齐少扉问越越是不是怕,不怕不怕,阿扉保护越越。岑越就笑,很是嚣张说:“我可不怕这个,小时候还烤过蚂蚱吃。”
“好吃吗?越越。”齐少扉没见过没吃过好奇为主。
岑越回想了下,“记不清了,一股糊味。”其实是现代时,上村小,都是男孩子逮了蚂蚱烤着玩。
两人穿着长衫袍到菜地玩,找了蚂蚱还看了虫子。
岑越给阿扉逮了俩肥的,阿扉要‘试试越越吃过的烤蚂蚱’。回去时,正好遇到小叔一家,互相打了招呼,岑越说带阿扉到菜地抓蚂蚱去了。
“没事没事,那地儿种不出个啥,你们爱玩就玩。”岑小婶说。
不是踩庄稼苗,那破菜田不稀罕没啥。
岑越:“我和阿扉玩时,瞧着土里头掺着石头,是不是底下有石头才长不出东西来?”他又提了一嘴。
“这样啊回头我挖挖看。”岑小叔说。
岑小婶早忘了以前岑越提过的,这会笑呵呵说:“那得看看底下了。”
打过招呼彼此就回。
今个一天吃在岑铁牛家,还拿了些剩菜回去。岑小婶是没停过笑,两边各回各家,岑越还能听到背后小婶跟村里人说:“……可不是嘛,齐举人好着呢,人也和气,还给他叔倒了酒,这辈子头一次喝举人倒的酒……”
岑越笑笑带着阿扉回院子。
“要烤蚂蚱吗?”
阿扉小心拢在手里,其实是舍不得的。岑越一看,就说:“放家里菜田里养着吧,在后院,还有鸡,你看吗?”
“看!”齐少扉可高兴了,不用烤蚂蚱了,还能看鸡。
越越可真好。
岑越:保护了他家大崽儿童善心,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