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廖杰自作多情, 其实也情有可原,昨天他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和田世强一起从山上下来的云予,没想到云予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廖杰简直惊喜交加。
虽然他对陈明夏吹牛说云予肯定眼熟自己, 但陈明夏不知道的是, 每天和他一样在云予面前刷存在感的人太多了,有些人绞尽脑汁只为了让云予多看自己一眼。
和那些使劲浑身解数的人比起来, 廖杰太平平无奇了, 除了一身蛮力以及一身腱子肉外别无所长。
结果云予不仅记得他这个人, 更是记得他的名字!
要是廖杰的屁股后头有条尾巴, 这会儿绝对翘到天上去了,他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只顾着嘿嘿傻乐。
陈明夏欲言又止。
还没说话, 便被桌对面响起的一声冷笑抢先。
廖杰的傻笑声也戛然而止, 和陈明夏一起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人。
是村东王家的大儿子,叫王勇, 跟廖杰差不多年纪,也是小学毕业就没读书了,但他没那么好的运气, 眼睁睁看着廖杰被父母送到县上学手艺又修了一套房子、买了一辆摩托,尽管王勇嘴上没说什么, 可眼里的嫉妒根本遮掩不住。
廖杰知道王勇眼红自己、不喜欢自己,所以他平时对王勇也没好脸色。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聊天啊?”廖杰眉头一竖, 凶神恶煞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唬人。
他将两手往膝盖上一撑,身体前倾,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仿佛一拳头能打死一只羊。
对面的王勇瞬间怂了, 将嘴一闭,眼神飘忽地看向远方。
廖杰嗤笑:“什么德行。”
王勇闻言,目光飘了回来,重新落到廖杰身上。
廖杰瞪他,作势要站起来。
他顿时一惊,赶紧把头撇向一边,后面没敢再往廖杰身上看,也没敢再发出任何阴阳怪气的声音。
和壮得跟牛蛙似的廖杰相比,王勇就瘦得可怜了,细胳膊细腿,整个人跟柳条似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
廖杰瞪了半天才收回目光,嘴里骂骂咧咧:“死同性恋……”
陈明夏和廖杰坐得很近,捕捉到了这几个字,他扭头看向廖杰:“你说什么?”
廖杰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摇头,装傻地说:“没什么啊。”
陈明夏表情平静,沉默地和他对视。
廖杰被看得有些心虚,索性站了起来:“那啥……我先去忙了,这个位置你帮我占着,等会儿吃饭我再过来。”
说完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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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不到,大家又在空坝上忙活起来准备晚饭。
晚饭也是云予请客,虽然没有午饭丰盛,但是依然有鱼有肉,荤素搭配,一桌摆了十几个盘子。
吃完饭后,田世强招呼大家去另一个地方集合。
云予团队特地从县上请来了一支表演队伍,舞台都搭好了,就差观众,不过凳子得从各自的家里拿。
陈明冬和陈简云都高兴极了,急急忙忙地带着陈简雨回去搬板凳了,廖杰倒是不急,跟着陈明夏慢吞吞地往村口前的空坝上走。
山里的夏天几乎每天傍晚都有霞光,浓墨重彩地涂染了村里的景色,前面和后面的人都离他们很远。
陈明夏问廖杰:“你不回去拿凳子吗?”
廖杰嘿嘿一笑,眼里冒着幸福的泡泡:“有人帮我拿。”
陈明夏哦了一声。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人是周小红。
“你呢?”廖杰反问,“你怎么不回去?”
陈明夏看着走在很前面的一行人,中间白衣黑裤的年轻男人身形笔挺、气质卓越,在一行人中鹤立鸡群。
他说:“也有人帮我拿。”
廖杰哟了一声,一下子就想歪了,眉毛飞舞起来,贼兮兮地问:“你那个相好的帮你拿?”
陈明夏收回目光,瞥向廖杰,淡淡地说:“我弟弟妹妹们帮我拿。”
廖杰一愣,一脸扫兴地摆了摆手说:“没意思。”
完了又问,“你那个相好的呢?”
陈明夏没有接话。
廖杰自顾自地说:“这么久了,都没听你提过她一次,要不是你脖子上还有个牙印,我都以为你肩膀上的牙印是自己咬的了。”
陈明夏终于开口,言简意赅:“不方便提。”
这话引起了廖杰的兴致,他像是想到什么,连忙问道:“怎么不方便了?她是村里的吧?难不成她结婚了?”
重点在最后一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明夏似乎毫无察觉,只说:“村里人多嘴杂,被人知道了不好。”
本来廖杰对这件事的好奇心没那么重,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打听,可一想到陈明夏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找了个已经结婚的女人,那股子找到盟友般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他急切地问:“跟我透露一下呗,是谁啊?名字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陈明夏一阵无语,刚想岔开话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廖杰冷不丁地没了声儿。
走在前面的云予不知何时撇开其他人朝他们走来。
廖杰脸上的八卦被兴奋代替,他连忙打直肩背站好,巴巴望着云予离自己越来越近,眼里的光亮得都要溢出来了。
就在云予距离他们只有两三步之遥时,突然喊了一声:“廖杰。”
“诶!”廖杰一个箭步上前,颇有一些狗腿子的感觉,“云老板,您找我有事儿?”
云予看向陈明夏:“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可以吗?”
廖杰:“……”
还以为云予是来找他的,结果是来让他腾地儿的。
廖杰一脸幽怨地走了。
陈明夏和云予面对面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一起继续往前走。
云予说是有话要说,其实也没什么话,就是想和陈明夏一起走走,他在陈家住了快一个月,和陈明夏走在一起的次数少得可怜。
金色的光线一点点地收到山下,带着凉意的风从陈明夏的耳畔掠过,吹拂到了云予脸上。
云予又闻到了陈明夏身上的味道,可能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带有明显的皂香。
去那处空坝上既可以走大道也可以抄小路,所谓小路就是遍布在各个方田之间的田埂,前面的人都走了大道,陈明夏带着云予抄小路。
选择走小路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远远可以看到走在大道上的人,掩映在树木后面,隐隐绰绰,看得不太真切。
陈明夏回头问跟在后面的云予:“走得习惯吗?”
云予走得较慢,但步伐比刚来的时候稳得多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头反问:“不习惯的话你要牵我吗?”
陈明夏伸手:“可以。”
云予挑起眉梢:“不怕被人看到?”
陈明夏连借口都想好了:“就说怕你摔着。”
云予嘴角直翘,仿佛有根隐形的线一直在往上拉,他一把抓住陈明夏的手,握得很紧。
陈明夏的手上有茧,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薄一层,一摸就是从小到大干惯了活儿的手。
之前云予觉得那层茧扎皮肤,现在用手摸着,手感还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牵着难免别扭,本来就不快的速度一时间变得更慢了,但云予没有松开的意思,陈明夏也很快适应了这个姿势。
云予在后面说:“上次我们捉萤火虫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嗯。”陈明夏说,“刚刚走过。”
“现在还有萤火虫吗?”
“有。”陈明夏问,“你想捉萤火虫?”
“我想看。”云予对捉虫子没有兴趣,但想看到萤火虫漫天飞舞的画面,像洒落一地的星光,被风吹起,遍布周身每一寸空气。
那晚便是这样。
他和陈明夏跌到田里,躲在草丛中的萤火虫受惊而起,在黑暗中淹没了他俩。
那样的场景终身难忘。
当然,难忘的最大原因并非在于萤火虫。
“就今晚吧。”陈明夏说,“等天黑了带你来看。”
云予听到这话,心跳竟是不受控地加速,他的嘴角抿了又抿,最后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快到空坝上时,两人自觉地松开了牵着的手,云予的手垂到身侧,手指蜷起,不一会儿放进了裤兜里。
明明才牵一会儿,放开后就开始不习惯了。
空坝的一头已经搭起一个小型舞台,表演队伍正在舞台后面做着准备工作,舞台前面放满了高矮不一的板凳,大家三两成群,一边唠嗑一边等待天黑。
田世强还让人买了两大袋的花生瓜子,挨着发放。
陈明冬和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占到了靠前的位置,带给陈明夏的板凳也摆在了前面,陈明夏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拿起板凳坐到最后一排的后面。
最后一排的中间坐着王勇。
王勇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板凳上,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目光跟随陈明夏的身影移动,直到被转身坐下的陈明夏逮个正着。
陈明夏没有表情的样子不比廖杰温和多少,但他的形象和气质都比廖杰好上太多,即便冷眉冷眼地看着人,也不至于把人吓得瑟瑟发抖。
王勇和陈明夏对视了好几秒,才慢腾腾地把头扭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