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两盏铜座火烛,顾兰君穿上镇魂服,徐徐展开被白娟包裹严实的招子。
没了束缚,铜铃剧烈地振动着,红线拉直绷紧,企图逃离顾兰君的掌控。他口中念念有词,一刻钟后,原漂浮在半空中的铜铃霎时垂落,紧贴玄剑剑身。
顾兰君长呼一口气,指着屋顶说到:“许暮趴在屋檐上不敢过来,他很怕你。”
或许是害怕放出来没多久,再被她收服,而他还要找“朝朝”。
“顾公子未和他说吗?我们能帮他完成夙愿。”
“我说了三遍,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会跑,他只是害怕再被困在招子里。”
宋岚英心中有些酸涩,他可能以为再也找不到“朝朝”。
顾兰君手脚麻利脱掉镇魂服,叠整齐放回包袱里。
宋岚英低头靠近顾兰君,悄声问:“他是个心恙之人,给的信息太少了,我们很难帮他找到“朝朝”。”
哪知话刚落,顾兰君惊慌失措朝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宋岚英的双腿,嘴上还惊恐地叫道:“你过来干嘛!”
而宋岚英一个不防,膝盖弯被顾兰君往内一勒,膝盖一软,一屁股倒在地上,幸亏她反应迅速,双手撑在地上,不至于与顾兰君两人在地上打滚。
突遇遭袭,宋岚英心中很是气恼,可也能猜出是许暮突袭,吓到了顾兰君。
她心中愤愤发誓,空闲了,定要好好练下顾兰君针眼大的胆子。
她没好气地拍拍把脸埋在她裙摆上的顾兰君,不客气地叫他:“快起来,男女授受不亲。”
见他摆着腰往后退几步,埋在双臂里继续做缩头乌龟状,心中起了逗他的心思,“快起来吧,我已将他收回木偶中。”
顾兰君平复了下心情,抬起头左右一看,许暮还在旁边。
“宋岚英,你真可恶!”
宋岚英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仿若未闻般说起正事:“许暮,你能听见我说话是吗?可我听不见你的声音,只能拜托顾公子传达。”
她两手摊向还在生闷气的顾兰君,“也就是这位被你围追堵截,吓到大叫的男子。若要我们帮你寻到“朝朝”,就别在欺负他,别突然靠近他,靠近他前请打声招呼。”
听见宋岚英为他出头,顾兰君心里又有了底气,什么气恼怒火通通消失殆尽。
原紧缩的眉头舒展开,小步跑到宋岚英身边,底气十足地指着许暮道:“听见没!你再吓我,可别怪我们不帮你。”
许暮很是委屈,他是听见蓝衣女子说不能帮他,才情急跑来阻止。
这女子和胆小鬼是一丘之貉,联合起来欺负他。
为了朝朝,他忍了。
“顾公子,我下次不会了。你昨晚说了会帮我的。”许暮低声下气讨好,可又委屈得很,“你不能反悔,朝朝说这种人是大骗子,说谎要下地狱拔舌头。”
顾兰君被他吓了一下,小声告状:“岚英姑娘,许暮说我们不帮他,要拔我舌头。”
只能听顾兰君传话的宋岚英愣了一下,怀疑他扭曲别人的话。
“没说不帮你,只是知道的信息太少。”宋岚英温柔解释道。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们!”许暮生怕对方反悔,恨不得让他们钻进自己的脑子里,扒拉出他们想知道什么。
听完顾兰君的转述,宋岚英想了会儿,决定先将时间线理清楚。
“许暮,你的死因是什么。”
许暮闻言一滞,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他拍着脑袋喃喃自语,片刻后想起来,欣喜若狂地回到:“我是睡死的!”
“你正年华,怎么可能睡死。”顾兰君听了,只觉得荒唐。
“我就是睡死的,我躺在床上等朝朝回来,未成想睡死过去了,我一直没等到她。”许暮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看他一副可怜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顾兰君不忍心大声驳斥他,哄小孩一般道:“你别哭,你可能是生病,所以闭眼后就成了鬼魂了。”
宋岚英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也能从顾兰君小心翼翼的反应中能猜出来八成情况。
“你想想生前有没有让你很痛苦的事情,比如喝很难喝的水,用细细的银针扎你,让你痛。”
“那些人每半个月会来取我的紫水,这是我生病的意思吗?可朝朝说那些人是坏人,坏人只会让我和朝朝痛苦。”
顾兰君和宋岚英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读懂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是何病需要定期抽血。
两人一人一句问他。
“他们一次会取多少紫水?”
“取紫水的行为持续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年?”
“会取三大碗,然后装到一个美丽的瓷罐里,结束后我都会没有力气,很困,不过我已经习惯了,睡一觉就会好。哦对了,我取了有......”许暮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有二十七年。”
许暮单纯的神情,使顾兰君浑身毛骨悚然,他是经历什么,能这样平淡讲出这段非人经历。
宋岚英听了,身体发寒,艰涩地问:“是从几岁开始”
据顾兰君描述,许暮只比他大不几岁,可他却说取了二十七年紫水,时间上存在矛盾。
“八岁。”许暮斩钉截铁回答,他觉得这两人大惊小怪,他每说一句话,两人就变得更奇怪。
顾兰君沉着脸,久久不说话,宋岚英没有催促,从他凝重的神色,她知道一定是小小年纪便开始了。
听完顾兰君的转述,宋岚英重重叹出一口气,又问了几个问题。
得到回复后,宋岚英知道事情比她预想的情况还要严重。
许暮许朝两人是一对孤儿,被许暮口中的坏人捡回去,等待他们的不是救赎而是地狱。
他们被强制性取紫水,而紫水用处可想而知,不是什么正道用途,否则怎会不顾人伦天理,将活人当口井取水。
许暮七八岁的脑子看懂他们有些沮丧,想了想自豪地说:“你们为何闷闷不乐,我告诉你们朝朝很厉害!她十三岁的时候出去了,朝朝说她是去执行任务,没多久后,朝朝让我住上大房子,睡上很舒服的床,吃上从来没吃过的,香喷喷的菜和饭!我的朝朝天下第一厉害!”
两人听了,全身力气被抽走。
顾兰君甚至不敢看许暮闪耀的双眼,他在等他们夸赞许朝。
顾兰君有气无力碰碰宋岚英的胳膊,说:“笑一下吧,许朝难道不厉害吗?”
宋岚英想到许朝出任务前他们的生活状态是何等惨样,就笑不起来。
最后两人打起精神,僵硬地裂开嘴叫到太阳穴,拍手称赞许朝。
许暮满意地点点头,全天下没有比许朝还厉害的人。
“那必然,从前我们住的地方可小了,一开始和很多人一起关在地下室,房子里足有二十个铁笼子,那个笼子只有这么大。”
许暮蜷缩在地上,两手收在胸口,过了会又打开手比划出一个四四方方空间。
做的人不觉什么,看的人却五味杂陈。
顾兰君侧过脸,用手捂住眼睛,咳嗽了几下,胸口起伏好久,哽咽地转述,又抱膝蹲在地上,看着地下说:“他们一开始在这样大小的铁笼生活。”
宋岚英自他蹲下起,心中便觉得不安,看到最后,立即将顾兰君扶起来,即便是模拟的行为,也太过沉重压抑。
两人对视一番,皆红着眼眶,又一齐背过身。
片刻后宋岚英重整精神,拍拍顾兰君的背,示意他振作。
“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帮你找到许朝,你最后一次见到许朝是什么时候?”
顾兰君悄悄抹去眼泪,哑着嗓子传话。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们一起吃了饭,我还能和她去外面听知了叫。那天是小暑,她飞到树上摘了只最吵,最大的知了给我”许暮语气很温柔,穿过时间的洪流,思念他寻找了许多年的朝朝。
他摊开手掌,仿佛那里有一只她送的知了。
“朝朝说等她回来,我们一起过中秋节,那年中秋她没有回来。”许暮看着地上,低声继续说:“其实我不稀罕大房子,那些东西都是朝朝用命换回来的,她受了好多伤。”
许暮疑惑地问顾兰君,“朝朝分明很累,很辛苦,为什么还要天天笑着呢,可她装作快乐的样子。”
顾兰君摇摇头,他亦是不懂,开心便笑,害怕便哭,他转问宋岚英知道为什么吗。
片刻沉默后,宋岚英轻轻回了一句:“因为哭没有用。”
“岚英姑娘~”顾兰君想起宋岚英是傀儡教弟子,而傀儡教被灭,想必逃出来也是经历过许久颠沛流离,他瘪着嘴,眼眶霎时红艳艳,盈满了水。
宋岚英看他随时要嚎啕大哭的模样,立马抬起他的手捂住眼睛,“忍住,不许哭。”
觉得自己太冷情,放软声音安慰他:“都过去了,我早就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心中觉得好笑,怎么自己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顾兰君五指紧紧扣住双眼,重重点头,鼻音很重地说:“我没哭,眼里进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