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丰平似乎是已经提前了解过贺逸嵘的课程表。
翌日周四下午, 贺逸嵘在学院上完专业课,和王奔一起走出学院一楼大门时,就看到翁丰平又出现在了他们材料学院的门口。
即使是因为昨日之事而对贺逸嵘产生恶感的翁丰平也不得不承认,从学院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学生当中, 尤以贺逸嵘的身影最为引人注意。
这个从小被自己当成弃子而抛弃掉的儿子, 优秀得实在是超乎他的相信。
翁丰平脸上露出早已准备许久的笑容,主动朝贺逸嵘迎了上去。
见突然有人挡在自己和贺逸嵘的去路前, 本来正在和贺逸嵘说话的王奔怔楞了一下, 等注意到眼前的中年男人相貌竟和自己的室友贺逸嵘有几分相似时,王奔更是有些诧异地微微瞪大眼睛。
翁丰平口吻很是自来熟:“逸嵘, 你上了这么久的课, 应该很饿了吧。我在美源酒店那里预约了位置,那里的厨师都是特意从国外请来的,做出来的菜肴跟艺术品一样精美,你带你朋友来一起吃饭吧?”
翁丰平说罢, 又做出一副和蔼的长辈姿态, 朝王奔笑着道:“你是逸嵘这孩子的朋友吧?我是逸嵘的爸爸, 逸嵘这孩子在学校麻烦你照顾了。”
王奔知道贺逸嵘在孤儿院长大的经历,听到翁丰平说自己是贺逸嵘的父亲, 他直接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望向贺逸嵘, 想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贺逸嵘神情淡定:“不用理他, 他在发癫, 我们走吧。”
贺逸嵘说罢, 便要绕过翁丰平。
王奔见贺逸嵘这个态度, 立刻明白就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真是贺逸嵘的亲生父亲, 贺逸嵘也并没有打算和他相认的意思。
王奔虽然不明白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单从贺逸嵘是在孤儿院长大成人这一点上,他便已经对翁丰平产生了厌烦。
见贺逸嵘和王奔要离开,翁丰平急忙伸手拦住他们,“逸嵘,算我这个当父亲的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不然我就算死了,到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
王奔翻了个白眼,语气嘲讽地道:“这位大叔,我看你应该也就五十出头吧,这么快就考虑自己死后的事情了吗?你是得了什么绝症,明天就活不了了吗?”
翁丰平是有求于贺逸嵘,所以才这般低姿态,他可以忍耐贺逸嵘的冷言冷语,但却无法忍受连王奔这个陌生人都可以踩自己一脚的事情。
翁丰平眼神冰冷地望了王奔一眼,“你这小伙子怎么和长辈说话的,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尊重长辈,真是没家教!还有,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少来这里煽风点火!”
“想要让人尊重,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贺逸嵘斜睨了翁丰平一眼,“像你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渣,也想当人的长辈?真是没半点自知之明。”
王奔很是赞同地连连点头,“大佬说得对!不是年龄大就可以摆长辈架子的,先看看自己值不值得年轻人尊重再说吧。我们年轻人明白什么叫做尊老爱幼,但也明白什么叫做为老不尊!”
王奔很是鄙夷地瞥了翁丰平一眼,“你要真是大佬的亲生父亲,怎么不在大佬小时候就去孤儿院那里把大佬领回家抚养啊?偏偏等到大佬现在长大成人了,才屁颠颠跑过来相认?你这是看到果子熟了,便想不劳而获来摘果子吧!你这坐享其成的算盘,估计打得连在外太空的宇航员都听到算盘声了!”
心里有鬼的翁丰平被王奔这话说得一时词穷,心里尽管很是愤怒,可霎时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小贺,你们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材料学院的保安张叔注意到他们这边似乎是起了争吵,急忙跑过来询问。
贺逸嵘:“张叔,这个人在纠缠我们,不让我们离开。”
张叔早年当过兵,尽管已经退伍多年,却也始终没放下训练过。他闻言,目光顿时凌厉如箭地看向翁丰平,呵斥般质问道:“你这人是什么身份,来这里缠着我们的学生做什么?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张叔和材料学院的老师和领导们都处得很好,因此知道学院上下都十分重视贺逸嵘这个好苗子。再加上他之前也了解过贺逸嵘取得的那些学术成就,因此见翁丰平这副可疑模样,他脑海中此时都已经冒出了翁丰平会不会是什么意图谋害我国科研天才的境外间谍。
翁丰平见他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对自己动手的模样,急忙解释道:“我没打算对贺逸嵘做什么,我是他的亲生父亲!”
“张叔,我是孤儿,没有父亲。”贺逸嵘淡声反驳翁丰平的话。
“听到了没有,你要真是小贺的父亲,他能不认识你?”张叔此时心中其实猜出翁丰平很可能并没有说谎,但他还是选择站在自己学院的学生这边,“赶紧走!你要是再不走的话,还想留在这边骚扰我们的学生,我现在就立刻报警,让警察把你带去派出所那边问话调查!”
张叔说罢,还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一副作势要立刻报警的模样。
翁丰平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但也实在承受不住自己可能会被带去警局那样丢人的事情发生,“我走就是了,别报警!”
见翁丰平狼狈地匆忙离开,王奔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翁丰平听到从自己背后传来的笑声,瞬间更是怒不可遏,气得紧咬牙关,直在心里臭骂贺逸嵘与王奔他们。
见翁丰平消失在自己视线中,贺逸嵘望向张叔,脸上噙着淡笑,“麻烦张叔您了。”
张叔豪爽得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不过我看他不像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他之后如果再来找你麻烦,你要是需要学院帮忙的话,就记得向你的老师们求助,别自己一个人硬撑。”
虽然相信自己可以应对翁丰平那样的人,但面对张叔的善意提醒,贺逸嵘还是笑着点了下头,“嗯,我会的,谢谢张叔。”
“你们在聊什么呢?”许灿昭突然从贺逸嵘身后冒了出来,轻拍了一下贺逸嵘的肩膀。
许灿昭在S大的高频率出现已经让张叔记住了他的脸,看到许灿昭出现,张叔笑着同许灿昭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说自己还得回去岗位上守着,就不打扰他们了。
张叔离开以后,许灿昭又再次好奇地问道:“刚才你们和张叔在聊什么?”
王奔立刻就激动地把翁丰平刚才过来的事情说了一下,他有些遗憾地朝许灿昭道:“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没看到他刚才离开前被气得那一脸憋火的样子。要是你刚才也在这,你看了肯定也得笑出声来。”
许灿昭一听,也顿时满脸可惜,“早知道我就早点过来了,都是因为刚才路上堵了一会车,才害得我错过了这热闹,不然我应该在你们下课时就已经到了这边的。”
贺逸嵘见许灿昭一副错过好戏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有什么事吗?”
许灿昭望了王奔一眼,他要找贺逸嵘说的事情涉及到了贺逸嵘的隐私。
王奔很是识趣,立刻笑着说道:“我要去食堂吃饭了,就不留在这被你们塞狗粮了。”
王奔说完,很快便消失在了许灿昭他们视野中。
许灿昭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A4纸,他将A4纸递给贺逸嵘,“这是我找的人调查到的关于翁丰平的事情,因为时间比较短,所以只调查到了一点信息,后续应该还会调查出其他信息来。”
贺逸嵘接过A4纸,快速阅览了纸上的内容一眼。
“他很忌讳自己是二婚这事,这些年从来都没和外人提起过。刘婧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找了个二婚男人这事有些丢脸,所以也没对外说过这件事。不过……”许灿昭抬眸望了贺逸嵘一眼,“翁丰平婚内出轨刘婧,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刘婧和他生的儿子,名字叫翁连鸣。这个翁连鸣的岁数,和你一样大。”
许灿昭也正是得知了最后这一点,所以才突然过来找贺逸嵘。
贺逸嵘神情很是平静:“像他这种会干出丢弃自己儿子的人,做出出轨这种事也并不意外。”
许灿昭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大概也是报应,翁连鸣之前本来一直都在国外留学,但一个月前在国外被诊断出了尿毒症,所以现在回国在S市的医院里进行治疗。”
许灿昭抿了下唇,还是对贺逸嵘直言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尿毒症可以通过肾移植进行治疗。我感觉翁丰平隔了这么多年突然找上你来,很可能就是抱着想让你捐肾的想法。”
贺逸嵘不在乎地轻笑了一声,“让他想着去吧。幻想之所以是幻想,便是因为它不是现实。”
许灿昭见贺逸嵘并没有什么伤心的神态,也高兴得笑了起来,他并不觉得贺逸嵘拒绝捐肾的想法有什么问题,毕竟真要算起来的话,翁丰平和刘婧一家都亏欠着贺逸嵘许多呢。
贺逸嵘朝许灿昭提醒道:“刘婧和翁丰平应该都和翁连鸣做过肾.源匹配,你可以让你找的那个人帮忙调查下他们的匹配结果。”
“你是说,他们的匹配其实是成功的,只是自己不想捐出一个肾而已?”
贺逸嵘点头。
许灿昭顿时气得忍不住磨了磨牙,“我现在就发信息给那个人,让他往那个方向调查去!要真是和你说的那样,这一家三口的如意算盘,我非得给他砸个稀巴烂不可!让他们敢这么欺负你,我直接让他们在S市臭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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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丰平离开S大之后,便揣着一肚子气前往翁连鸣现在所在的医院。
他去到医院病房门口时,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病房里的翁连鸣正在因为透析后浑身难受而大声发脾气。
翁连鸣从小就被刘婧娇惯着长大,还从来都没受过像现在这样的折磨。自从确诊尿毒症以后,他几乎每天都跟地雷一样,一点就炸,但凡遇到半点不顺心,就立刻开始各种闹腾发脾气。
他的病房,如今已经被这家医院所有的护士都在心中列为最不想过去的地方。
病房里,刘婧见翁连鸣摔杯子骂人,也不觉得翁连鸣有什么问题,满心都是对自己儿子的心疼。
她朝翁连鸣放柔着声音哄道:“妈也知道做透析很难受,但这也是为了稳定你的病情,这样可以帮忙增加之后的肾脏移植成功率。等你手术成功以后,妈就立刻给你买你之前想买的那辆跑车。”
翁连鸣一听,骄纵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这可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要是之后做不到,可别怪我生气!”
刘婧急忙点头,“妈肯定给你买。等那跑车到了以后,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拍一个视频发到你那网上账号里,到时候肯定又有一大堆土包子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
翁连鸣在网上经营着自己的一个账号,在他生病之前,他经常在那账号上发布一些炫富视频,例如租游艇出去旅游,或者在国外和朋友一起开泳装派对……他虽然相貌平平,但靠着炫富还在网上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富二代。
见翁连鸣似乎发泄完了怒气,翁丰平这才踏进了病房。
翁连鸣和刘婧都知道他今天去找贺逸嵘的事情。
一看到翁丰平出现,躺在床上的翁连鸣立刻着急问道:“那个乡巴佬答应过来和我匹配肾.源了吗?”
翁丰平:“……这事有点麻烦,他还是不想认我这个父亲。”
“爸,你怎么这么没用啊!”翁连鸣气得立刻指责翁丰平,“那要是他一直都不认你的话,我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他的肾到底合不合适我?!你之前明明跟我打包票说这事没有问题的,怎么现在又一直搞不定!”
翁丰平被翁连鸣劈头盖脸一阵责骂,心里简直是憋屈得要死。
他明明是当人老子的,但却当得跟个孙子似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他不想认,那我们就逼着他认!”刘婧声音透着阴狠的味道,“如果人人都知道他和你的父子关系,然后你身为一个父亲,又低声下气求他这个当儿子的原谅,甚至还愿意送他一套位于市中心价值几百万的房子当补偿,你觉得到时候他就算想不认,还能不认吗?”
翁丰平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用舆论压力逼他?”
刘婧点头,“这事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我们必须白白送他一套房子。那房子本来只打算让他住而已,现在却不得不得实打实赠送给他。”
翁丰平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大有可图,只是他还有点顾虑,“这事如果爆出来的话,我的名声岂不是也会受到影响,毕竟我当年确实是丢弃了他。”
翁连鸣一听就不干了,“爸,你的名声和我的命比起来,你觉得你的名声更重要吗?”
翁丰平哪敢承认这事,急忙讨好地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别人在网上骂我。”
翁连鸣冷哼了一声,“你被骂两句又怎么了,反正不痛不痒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肾能不能移植给我!如果我拿不到他的肾,那我就只能让你捐一个给我了。虽然你的肾比他的肾老一些,但为了活命,我也没办法了。”
翁丰平哪肯捐出自己的肾,慌忙说道:“只要你们两个的肾.源能匹配成功,我肯定让他点头答应捐一个肾给你。”
刘婧明白翁丰平这人十分要脸,她也怕翁丰平不配合,便说道:“你都说肯白送他一套几百万的房子了,现在是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那些人一看到你出手这么大方,肯定很多都站在你这边,帮你说话。到时候,人家说不定还得夸你这个当父亲的大方呢!”
翁丰平一听,也觉得刘婧说得有几分道理。
刘婧:“等他认了你这个父亲之后,我们就在网上放出我们家连鸣得了尿毒症,需要贺逸嵘帮忙捐肾的消息。只是捐一个肾而已,又不会要了贺逸嵘的命,但连鸣没有贺逸嵘的肾,可是很可能没命。到时候,只要肾.源能匹配成功,贺逸嵘就算不想捐,网上也有大把人要求他必须捐。”
翁连鸣此时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换上了贺逸嵘那年轻的肾后,又恢复往日逍遥快活的画面,他笑着朝刘婧夸道:“妈,还是你比爸聪明。”
刘婧被夸得瞬间心情很是高兴。
而翁丰平想到如果贺逸嵘不捐肾的话,自己则很可能会成为被逼捐的那个,也对刘婧的计划十分赞同。
翁丰平和刘婧这一家子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眼高于顶的生活,所以终究还是没将贺逸嵘放在眼里,以为贺逸嵘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普通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