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 岳或还没回来。
林是非坐在沙发上,脑袋后仰靠着沙发背。
他右手紧握手机,左手抬起用手背放于眼睛上方遮挡灯光。
空荡的空间里几乎什么声响都没有, 只有林是非不规律的微沉呼吸。
他胸膛起伏略显急促, 握着手机的力度极其大,手背几道青筋都如数暴起。
“Lin?Lin…… Lin你不要不说话,你要和我沟通。”外放的手机传音筒里传出流利快速的外国语言。
男人道:“先放松好吗?深呼吸——Lin,你并不是找不到他了,而是他也需要正常社交, 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知道他的行踪的, 你……”
“我为什么不可以?”林是非维持着这股尽量放松的姿势没动, 话却非常执拗,道, “我当然可以。”
“你无权干涉他的社交。”
“我没有干涉,”林是非猛地睁眼, 起身, 眼尾是极力隐忍情绪的绯红,“我只是要知道他去了哪里。”
男人一针见血道:“他也有权不告诉你。”
这几年, 心理医生知道林是非不需要安慰的劝导,那对他根本没用。他只需要更加严厉直白的制止, 让他自行束缚。
但和以往多次不同, 往常听见这种话林是非能够很快冷静, 但今天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这一针直接把林是非扎的血流不止, 他手指微挛,哑声道:
“那就把他锁起来吧。”
男人惊:“Lin……”
林是非直接把电话挂了。他往怀里塞了个抱枕, 努力平复情绪呼吸。
很安静, 甚至有些乖巧地等岳或回家。
*
“或大, 你是在等什么人的消息吗?”宽阔温馨的市中心咖啡馆,二楼走廊尽头靠窗的雅间传来询问声。
画纸铺架于画板,本是洁白空旷的圣地此时被浓墨重彩的笔线渲染。
岳或手上染了些许颜料,闻言视线第三次从没新消息进来的手机屏幕上移开。
“叫我岳或就行。”应完他用指节轻碰口罩边缘,确保不会露脸,“嗯。”
林是非那边不知道是不是有事儿,他都说已经到家了,对方却一直没回消息。
在此之前,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
而且林是非还说要给他个惊喜,什么惊喜他也不说。烦人。
不知道怎么,竟然把岳或弄得怪紧张的,莫名其妙。
“不会是女朋友吧?”这是岳或第一次在私底下画粉丝的画单。男生怕他不适应,自两人见了面就一直在不停地说话:“你手上还有小皮筋儿。”
买画单的主人叫乔晃,今年大三,大学离家很近,所以没住校。他现实里和网络上的性格差得不多,很有趣,也很可爱。
“不是。”岳或眼睛没再往手机上瞟,下意识看了眼左手腕骨下方的黑色发圈,没回答的太详细。
画纸上的人像清晰立体,连眼神都栩栩如生。乔晃瞳孔被惊喜的亮光填满。作为已经关注了岳或几年的老粉,他真的算是看着岳或“长大”的,自然一直都知道岳或的画功。
可在视频里看与私下亲眼看见,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岳或画画时对周围的安静程度要求不高,相反,他很能适应乱糟糟的环境。
直播时也都是边画边时不时看弹幕和粉丝聊天。
所以乔晃才敢在岳或作画时和他说话。不然在见到岳或的第一眼,乔晃就哑火不开口了。
17 岁的岳或穿蓝白校服,脸带口罩,长身玉立,让人无法抑制地眼睛发亮,怎么看怎么像是三好学生,还是时常能够站在国旗下发表重要演讲的三好学生。
但岳或的眼神太冷淡,生人勿近的明显不好惹,校霸气场强大到不容忽视。
“那就是男朋友了。”乔晃眼底映着灯光,托着脸兴奋地看岳或做收尾工作,“不然也不会查岗。”
“你刚来没多久打开手机是在报备对吧?”
岳或:“……”
不知道被上述那些话里的哪个词汇戳到神经,岳或笔尖一顿先停下动作,用没被染脏的掌根轻触耳垂。
莫名觉得有点热。
“不是……男朋友,”岳或音色有些低,“但他确实查岗。”
“哇。”闻言乔晃立马将眼神钉在岳或身上,惊讶道,“还真有情况?”
“不是或大,你是从 13 岁不到就开始玩儿直播了对吧。我三年前开始关注你,怎么也算你半个娘家人。”
“那人对你怎么样啊?性格好吗?不会骗你吧?你不爱学习都要辍学就算了,早恋的话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过我还是劝你好好学习。”
岳或:“……”
这人是真的自来熟。
年纪小就开始直播就这点不好,好多兄弟姐妹都拿自己当他长辈,到现在直播间里大家都还叫他崽崽。
但岳或也不想在那么小的时候玩儿这个。他没钱,需要钱。
虽然他不爱学习,但是除了学校,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所以学费还是要攒。
未成年无法跟任何直播平台签约,所以岳或才靠画画接单赚外快。
第一次接触直播时,岳或正处于变声期,哪怕不露脸,一听也知道是小孩子。
好多人都阴阳怪气说他不好好学习,搞邪门歪道。
不过岳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那些言论除了让他有些难过以外,并没有让他产生太多不适。
几年过去,性格越来越凌厉甚至生出尖锐的锋芒,很多时候连自己都扎。
某些废话他就更不在乎了。
“你闭嘴。”岳或没照顾雇主心情的习惯,在直播间里也是经常和粉丝怼来怼去,“再哔哔我就把你老公的脸画花。”
“!”乔晃震惊,连忙捂住嘴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画画。
最后害怕岳或真的会公报私仇般,实在忍不住小声道:“我不说话了。而且你都画三个小时了,把我老公的脸画花你还得重画,那多麻烦啊。”
“我老公下个月生日,我要去应援的,就举着这副画!你快画吧快画吧快画吧。”
画上的人当然不是乔晃真老公,是娱乐圈里的顶流影帝,他们都爱这么喊自己的偶像。
看见这个人岳或就很熟,因为不止一个人找他画过。
而乔晃更不是第一次找他。
只不过接过的画单太多,便一时没想起来。
而等这次来到这,听到“老公”、“生日会应援”,岳或就瞬间有了印象。
半小时后,岳或收尾结束,将这位影帝的半身像完美裸现在此时的雅间中。
被暖色的灯光一打,就犹如真人站在面前。
他画风很干净利落,颜色却又用的非常大胆豪放,但下笔时却又与大胆二字截然不同,细腻得让人赏心悦目。
顶流影帝脸上的细小绒毛似乎都能瞧见。
岳或画笔下落从不思考,也从不反悔,似乎那支画笔天生就长在他手上。
他右手无名指指根处有颗很小的绯色小痣,平常直播时粉丝们看不见他的脸,最爱他的手。
“好了。”岳或用易清理颜料的湿巾细细擦拭过指节,几分钟把自己的手擦干净。
“或大,呜呜呜呜你真的好厉害。”乔晃夸张地表演,眼睛里的光只增不减。
“黑粉还说你不露脸是因为有手替,根本不会画画,他们真该看看今天的你。”
岳或莞尔,道:“我不私下接单。这次情况特殊。”
乔晃道:“真被家里人发现了啊?”
“没。”岳或神色稍正,低声说道,“就是怕被发现。”
虽然已经关注岳或三年,但乔晃以及其他粉丝能知道他家里人不喜欢他画画,还是在一年前的某天。
那次岳或情绪非常低落,第一次在直播间里画不下去东西。
画笔落在画纸上时,总是机械般地停顿半晌。
最后他终于还是放弃,只将那幅画完成了一半。
是在机场欲将起飞的飞机。
因为没有完成那幅画,所以那架飞机至今也没有起飞。
那时粉丝注意到他不开心,关心地询问,还开玩笑说,都有画画这门高超的手艺了,就算考不上大学以后也不愁吃喝,别不高兴。
而看见这些话,岳或很久都没出声。
就在众人觉得等不来他的回答时,岳或才轻声说:“没有人喜欢我画东西。”
“大家都不喜欢我。”
一年多前,他 16 岁生日都没过,可想而知这些话说出来……有多可怜。
所以岳或除了在没有任何人认识他的网上,释放宣泄热爱,从没主动告诉过身边人他热爱什么。
包括林是非。
如果林是非……也不喜欢他做这些呢?也觉得这是不务正业邪门歪道呢?
他本来学习就不好。
“唉。真的是,”乔晃不理解地嘟囔,“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家人不支持你的喜欢?我要是有这样的天赋,我爸妈恨不得能高兴得锣鼓喧天昭告天下,多骄傲多自豪的事情啊。”
他这声音很小,没让岳或听见。
在手机上转了账,看见钱岳或情绪瞬时上涨。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此时是晚上九点多,岳或道了谢,转身就要离开。
走之前,乔晃这半个娘家人不放心地劝道:“别早恋哈。早恋也要擦亮眼睛哈。”
岳或:“……”
岳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用擦亮眼睛,林是非特别好。
……不对,他跟谁早恋?根本没有的事!
没有霓虹灯的远处,天色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岳或坐在出租车后座靠窗的位置,看窗外的人群、车辆、灯光。
画画的事情,他不可能瞒林是非一辈子。
但这件事真的不好开口。
关于画画,除了后来关注他的粉丝们,他从小就没得到过任何褒奖。
沈婉与岳释感情不好,一见到他像父亲那样也执起画笔,沈婉就会歇斯底里地将他的画笔全部折断,画作全部撕掉。
还说如果再让她看见他画这种无聊的东西,她就再也不要他了。
岳或很害怕妈妈不要他。
而岳释身为大画家,自然看不上他画出来的玩意儿。
每次在沈婉发完脾气后,岳释也要彰显下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淡淡嘲讽:“你妈说得对,你像的是她又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有艺术细胞,以后别再动这些东西了。小儿科。”
他们婚姻的不幸福,让岳或也成为了他们可以随意丢弃,随意奚落的破旧玩偶。
似乎看见岳或,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当初的结合是多么的错误。
岳或从小就被深深埋下他的热爱上不了台面的种子,致使他从不敢跟任何认识的人提起。
特别是林是非,他就更不敢说了,怕听见什么不好的言语。林是非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不想失去最好的朋友。
不过,如果林是非并不会讨厌呢?
总得试试吧。
那……到家给他打个电话,坦白一下?
或者明天见面说?
思及到此,岳或竟然真的有点跃跃欲试。
毕竟早死早超生。
—
回到家时已经九点五十,岳或心情还算不错。
三楼声控的廊坊灯已经修好了,他一上楼就自动亮起。
而到了家门口,岳或刚掏出钥匙打算开门,就看到门底下的缝隙里有光线露出。他心头骇然一跳,心道,操,不会吧?
这特么……不会就是林是非说的惊喜吧?
岳或喉头突然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哽住,心里瞬间虚得不行,喉结都不自觉地微颤动。
他当机立断地收起钥匙转身欲走,脑子空白只有一个先跑再说的念头。
但他刚转身,身后的门便咔哒打开。
随即一条颀长有力的胳膊眼疾手快地环过岳或的脖颈,让他瞬时倒在温暖却低气压浓重的怀抱里。
林是非头发随意拢起扎着,和散着头发时漂亮柔和的面孔不同,此时的深邃的五官毫无保留地如数裸露,他又明显非常不开心,就显得有点凶。
岳或头皮都麻了!
林是非垂眸看他,把他往出租屋里带,道:“Darling,都已经回来了,还走什么呢?”
“我……”岳或方寸大乱,被他半拥半托,脚下没借住力,几乎是被林是非抱进去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咣当”,门重重地关上。
特么的岳或根本没想过林是非会在出租屋等他啊,他竟然还明目张胆地跟人报备假行踪!
“我可以解释……解释。”岳或后背紧贴门板,连忙抵住林是非几乎要将他困在门板与怀抱之间的胸膛,紧张地不敢直视林是非的眼睛,急于表达真诚,“林是非,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当然得要啊。”林是非笑了声,“但现在,我们先做点其他的事情。”
岳或不安:“做什么?”
“Darling,你选卧室,还是客厅?”自看到岳或的那刻起,林是非的眼睛便没再离开过他一秒。
岳或没明白:“什么?”
“就客厅吧。”林是非自主盖棺定论。
“你……嗯!”
话未说全,岳或便只觉手腕处猛然一紧,他被迫紧随着林是非的步伐踉跄往客厅去。
下一秒,岳或就被甩上了长沙发。
抱枕都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林是非猛然靠近的身躯压回去。
察觉到衣摆底下的腰侧被柔软的指腹触碰,岳或整个身体一阵激灵,大声道:“林是非,你又扒我衣服!”
“我不止扒你,”林是非俯身在岳或耳边道,“我还要教训你。”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长时间?你还骗我……Darling,你为什么……那么不乖啊。”
林是非三两下制住岳或的反抗,动作凶狠,但没有弄疼岳或分毫。再开口时的语气里,带着无法忽视的害怕惊惧与压抑过后的疯癫:
“星星,你差点逼疯我。”
岳或被他不可抑制的颤音惊了一跳,连挣扎的动作都先停止了。他忙问道:“怎么了?林是非,你……嗯。”
裤子校服以及更贴身的衣物全飞了!
岳或在询问中脸色爆红,也顾不得其它了,快速道:“有话好好说!”
林是非把他拽起来,力度太大岳或一下子由躺变成单腿跪在沙发表面。
随即, T 恤被毫不费力地掀起,岳或正要伸手阻挡,林是非便三两下把他没被完全脱下的 T 恤绕在身后,当做绳子束缚住他的手臂。
一刹那,岳或没手再做出挣扎的动作。
这让岳或有点恐慌,说话语气都软不少:“林是非,你……快放开我。”
片刻后,不知怎么搞的,林是非坐在沙发,岳或膝盖便呈跪卧,后腰用力面对林是非跨坐了在他的腿上。
林是非将全身上下 只余T 恤还在身后束缚双手的岳或,单手掐着他的腰将人强势地半拥进怀里。
岳或脸烧得慌,颤声:“林是非……”
“啪!”
极重的一巴掌顿时响彻在客厅,岳或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傻在原地。
随后羞耻的痛感犹如排山倒海般袭卷,与脸颊一起红的还有眼睛。
岳或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嗡嗡嗡”的。
好疼。
林是非竟然打他。
但比起疼,被以这样令人羞耻的方式教训更让人难以忍受。
只是还不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这件事,紧接着就又是重重的一巴掌。
岳或下意识低呼出声,腰身瞬间绷紧想要躲开,却被林是非的大手牢牢桎梏。
他又怕又惊,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等第三巴掌以同样的力度落下来,岳或眼睫都湿润了。他咬紧唇瓣,薄弱的胸膛往林是非怀里贴,奋力想塌下腰不让林是非再动手。
可林是非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掐他腰的力度始终保持上提。
察觉到尾椎骨以下的两团软肉藏不住,岳或额头抵住林是非的肩窝,主动认错。开口时音色里竟染着抹哭腔独有的颤音,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可疑的羞耻。
“林是非,我错了……你,不要打我。”
回答他的是又一巴掌的狠戾落下。
岳或身体猛地轻颤,哭腔真的自唇间泄露而出。
林是非极力压抑着自己,找不到岳或的恐惧,在重新见到岳或的那刻起猛然放松。
可他最初精神太过紧绷,岳或不回来,他就一直在想星星到底是跟谁出去了,又或者他是偷偷去见了他喜欢的人吗?
这些念头都几乎让林是非发疯。
他从小就比较偏执,心理医生说任何人都会有暗黑一面的情绪与短暂行为,这很正常。
可当一种情绪太过偏激,甚至达到极端,就会不可避免地形成疾病,需要治疗。
林是非从小就对属于自己的人或物有很严重的占有欲。他小时候真的把自己的好朋友关起来过,怕他离开自己。
所以试图用把人锁起来的方式证明他是属于自己的。
幸好,他的好朋友并没有害怕他。
现在也依然在他身边。
……虽然星星不记得了。
而经过父母的陪伴以及医生的开导,林是非逐渐能够压抑住自己的极端行为。
他喜欢星星,所以他首先要尊重星星。
要保护他,爱护他,不可以伤害他。
直到初二那年,他重新回国再次遇到岳或。
所有事就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幸而,长大后的林是非已有足够的克制能力。
岳或还将额头抵在他的肩窝处,鬓边的发触碰到林是非颈侧的皮肤。
有点痒,林是非没后退,反而贴得更近了。
而他一动,岳或就以为他还要动手,忙侧首用湿漉漉的眸子看林是非,音色有些可怜:“林是非,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说谎。你不要……”
犹如祈求的软糯声音近在咫尺,林是非微阖眼,掩饰自己即将的失态。
平静须臾,他侧眸,大手抚上岳或的后颈将人拉近。
二人额头相抵,声线竟比挨了打的岳或还要沙哑心疼:“星星骗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不要对我说谎?”
岳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虚地不敢再说话。
“Darling,我喜欢你,”林是非道,“但今天这个教训,你必须长。”
“我要让星星记住,以后不准再欺骗我、隐瞒我。今天我打你,也不准讨厌我。”
听到他好像并不打算放过自己,岳或顿时不安可怜地看他。
林是非强行不让自己为这个眼神心软,直白了当地说:
“你是我的全部。Darling,星星,我求求你,也让我做你的全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