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客厅里一时鸦雀无声。沉闷的氛围黏着在每个人的心头,沈婉单手环腰,纤秀的肩膀微垮,掩唇泫然欲泣,眼睛红红的。
林是非:“一。”
梗着脖子根本没打算动的谭谌瞳孔微缩,下意识朝陈谭渊靠得更近。
没有人会觉得一个人在用这种语气说话时是在开玩笑。
他嘴唇嗫嚅:“哥……”
陈谭渊道:“年年说过你是姓林……”
林是非:“二。”
紧张感瞬间冲顶,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都有目共睹,不想认都没用。
防止真的闹起来太难看,身为长辈的陈铭川将沈婉揽进怀里轻抚她的肩膀,沉声:“谭谌,道歉。”
有了这层家人递出的台阶,谭谌终于不再犯倔,知道闹起来对谁都不好。
虽然很屈辱,但他还是瓮声瓮气迅速道:“岳或对不起。”
“那个……你叫什么。岳或朋友,对不起。”
沈婉抬起头来,将受到惊吓从眼角溢出的清泪抹去,有些希冀地道:“年年,你二哥也不是有意的,你原谅他吧。”
岳或本身就没想真闹那么难看,不然最初不会一言不发。
他侧首看林是非:“你要不要原谅他?”
林是非:“星星呢?”
岳或:“……嗯。”
林是非道:“好。”
……
一顿饭鸡飞狗跳,看起来根本吃不成。
但半小时后,佣人将还没动过的饭菜拿去厨房热了热,餐桌旁顿时便像岳或他们刚下楼时那样了。
四周沉静得要命。
不是自己的错,岳或才不会罚自己不吃饭,更不会让林是非饿着肚子。
“年年,你喜欢吃的肉蒸排骨。来。”沈婉探着身子给岳或碗里夹菜。
十岁之前,沈婉与岳释虽然经常吵架,但他们那时候还不会当着岳或的面争吵。
小小年纪的岳或能够察觉到父母之间有问题,可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时间久了,岳或就学会了先哄妈妈开心,再邀请爸爸和他一起玩玩具。
但妈妈总是不笑,爸爸也总是拒绝他。
只有在偶尔的晚饭时间,沈婉会做肉蒸排骨,也会主动给岳或碗里夹一块。
虽然她脸上满是疲惫,没有笑意,可岳或能感觉到妈妈是爱自己的,所以他让自己爱上肉蒸排骨这道菜。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离沈婉近一些。
岳或看着碗里那块色泽鲜艳的排骨,忽然觉得他并没有多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又或者,他可能一直就不喜欢,只是多年在催眠让自己喜欢而已。
“谢谢妈。”岳或说道。
他默默吃饭,今天第一次没再碰这道菜。
林是非观察着岳或夹哪道菜最多,一直往他碗里夹。
余光里伸进筷子尖,岳或就知道林是非要干什么,会主动将碗往他那边推推,省得他动作太过大开大合。
最后碗里冒了尖,岳或小声制止:“好了好了,自己吃。”
林是非弯眸:“好。”
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再想到方才那块肉蒸排骨被埋到碗里的最底下,沈婉面上不显,但心里明显有些不开心。
她垂着眸子,没让情绪裸露分毫,可脊背挺直,俨然又是严厉母亲的模样。
年年总是爱她的,他很想让自己关心他,一会儿要跟年年谈谈心。
与娇小可人的妻子同床共枕六年,陈铭川自认他给出了自原配去世后所有的爱意,此时见沈婉谁也不看沉默不语的表现,他心下大致能明白些。
而且眼下餐桌上的氛围实在太压抑了,作为一个多年的上位者,陈铭川喜欢让事情的发展方向掌控在自己手里。
他主动打破压抑,问:“年年的朋友叫什么?”
一听桌上有人说话,谭谌下意识松了口气,绷直的身体卸下力道。
方才受过的屈辱都暂且被抛诸脑后。
林是非没抬眸,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陈铭川默念这三个字,没有在 A 城各个达官显贵、上流社会人士里对上号,他没听过谁家的少爷叫林是非,证明出身应该不会很好。
虽然 A 城财权排名第一的确实姓林,但他家的孩子一直都在国外待着。
“嗯,”陈铭川吃相很好,动作堪称优雅,“听你们沈阿姨说,你和年年并不是谈恋爱的关系,下午阿婉错怪了年年,还一直说要在晚饭时道个歉。”
闻言,沈婉确实想起了这个事,抬头轻声细语:“年年,是妈妈错了,对不起。”
多年来,岳或可以说从未得到过关于谦意的表达,刚才他逼迫谭谌,自己是有所预料,沈婉这出就没有了。
他稍有动容不太适应,语气有些硬邦邦:“没事妈。”
“还有小渊,他没有仔细问过你,就和你妈妈乱说,这点也做错了,”陈铭川道,“你大哥也要和你道歉。”
陈谭渊持筷的动作微顿,随后说:“抱歉年年。”
岳或蹙眉,吃不下饭了,竟然觉得有些倒胃口。
他没接陈谭渊的话,当没听见。
“虽然年年说没有和是非谈恋爱,但他好像说了如果不是年年不愿意,巴不得要和年年早恋呢,”陈铭川掌握长辈、以及上位者的姿态,点评教导晚辈的所作所为,“陈叔叔觉得这样不太好,年年的成绩在学校已经追不上其它同学的正常进度了,如果再胡来的话……是非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肯定也是一塌糊涂。
在岳或放下筷子时,林是非便也跟着将筷子放于桌面,手在桌下来回摩挲岳或的腕。
他抬眸,看似给长辈面子认真听他说话,实则等他说完,林是非便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声,有点挑衅,挺讥讽:“还行,也就全校第一。”
陈铭川有片刻的呆愣,自认为将一切都握于手中,竟然即刻就被小辈反杀了。
他脸色有些转瞬即逝的不自然。
哪怕岳或在家里不太受宠,陈铭川也不会愿意他以后和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在一起。
有失陈家身份,说出去还好像是他们虐待了岳或似的。
岳或以后的另一半,必须能够拿得出手。
陈铭川恢复威压:“你父亲叫什么?”
林是非挑眉:“林倚白。”
陈铭川:“什么?”
陈谭渊猝然抬眸。
都是商场上的人士,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林倚白是谁。
林是非竟然是……林家的少爷。
那怎么会认识岳或?
林是非手肘支于桌面,指节撑颌道:“叔叔,查户口呢?”
岳或很明显注意到了他们的反应,但有些不解,些许疑惑地跟着看林是非。
林是非当着众人的面用指背随意地摩挲了下岳或的脸颊。
这个举动明明没什么,但映进众人眼底,就是能窥见他对岳或不正常的占有欲。
有那么一瞬间,沈婉竟然觉得胆战心惊。
她想出声提醒岳或,但却发现说不出口。
“陈叔叔这样问我,是打算以后自以为是地给星星找个门当户对的人?”林是非似笑非笑地看进陈铭川的眼睛,哪里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该有的神态,“除我之外,谁敢动他试试。”
周围没人说话,但陈谭渊却在心底骂了声操。
怎么就是林倚白的儿子,那家人恨不得要把他们这唯一的儿子宠上天。
这样的人不被惯坏才怪。
“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年年还小,我不会想那么长远的事情,而且无论是谁,都得先年年喜欢才行。”陈铭川面上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而后还笑了声,玩笑道,“如果他不喜欢,那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能把他绑在家里不让他见人?”
林是非面色冷淡下来,双眼如炬。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被将一军就得不甘示弱地反击回来,而且直戳林是非的弱点。
他最害怕岳或会不喜欢他。
如果真有那一天,林是非很了解自己,他是真的会把岳或关起来不让他见人的。
……
心底的黑暗面由于今晚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被如数激发,林是非闭眼,指尖微痉,想给国外的心理医生打电话。
但星星在这里。
已经同人回到卧室的林是非坐在床沿,睁眼紧紧盯向去倒水的岳或。
那眼神恨不得要把他全身上下都扒光,再融进骨血里。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岳或把水递给他,说,“不是要喝水,给。”
回到卧室林是非就说自己头疼,岳或看他脸色有些发白,上手摸他额头,发现并不热后才放心。
但他觉得林是非肯定是被陈家的人气的了,本来就不应该让他跟来的心顿时更加内疚,并下定决心以后沈婉打电话让他回来他也不要再回来了。
林是非没接那杯水,只是抓住岳或的手,就由那样亲密的姿势喝水。
就像岳或在喂他一样。
不过岳或还在内疚中,倒是没在意这个点。
他只是站在坐着的林是非面前。等人把水喝完,他说:“对不起啊,以后不会回来了,还让你跟着受针对。”
闻言,林是非微怔,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要跟我道歉,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但内心的欲念正在探头,林是非想确认这人是自己的。他伸手抓住岳或腰侧的一点衣服布料,指尖轻探向后延伸。
不一会儿就几乎将那截细腰环进臂弯里。
林是非低声:“星星。”
岳或:“嗯?”
林是非垂首,额头试探地轻抵在岳或胸口稍下的位置,很小声的故意说:“这家人真的好过分啊。”
“我不舒服,难受。”
岳或心里更内疚了,还没开口再说句对不起,他就觉得自己腰间在渐渐紧致。
林是非环住了他的腰,额头抵着他,将自己极其脆弱的一面如数展现出来。
“星星,你哄哄我吧。”
说着,他找到岳或的手,捉住放在自己头顶,说:
“你摸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