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或带林是非回房间了。他什么话都没解释,只是在经过沈婉身边时,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说道:“妈,我答应了你会回家,那今天晚上我就住这儿吧。明天再走。”
“我带我朋友先回房间。”
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晚辈长篇大论的说教——沈婉觉得是说教。
面上有些不自在的同时,她也确实说不出反驳的话,双手还无所适从地纽结,看起来想要触碰岳或,但最终又怕什么似的没伸手。
闻言只马上说道:“好,那你上楼吧。等晚饭的时候我让人叫你……们。”
“嗯。”岳或垂眸,“谢谢妈。”同时扯了下林是非的衣服布料,示意,“走。”
林是非跟上:“好。”
看着他们几乎并肩上楼,沈婉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身形忽而微弯,她扶着沙发靠背有些出神地坐下,脑海里一直过着林是非说过的话。
是她错怪了年年吗?
……
陈家看起来没有岳或的一席之地,但最基本的面子活还算能过得去。
岳或的房间面积不小,窗户朝南,白天里采光很好,内部设施简单但齐全。
他不在时,也有人定期打扫房间,连角落里都很干净。
林是非在楼下无比沉郁的心情好转了些许。
幸好没有见到岳或住在什么地下室那样的环境中,不然今天陈家里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岳或在置物柜找到烧水壶与两个玻璃杯,到洗浴间冲洗,刷干净后接了壶干净的水出来烧。
清浅却独特的烧水声不多时便在房间响起,在这股音效下,站在桌边没动的岳或忽而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碰了碰。
力度很轻,就像小猫撒娇地蹭主人。
岳或没动,只侧目看去。
林是非用指背上下摩挲岳或的侧脸,道:“星星不难过。”
难过什么啊,都习惯了,虽然确实是有点不开心。
岳或抓住林是非的手让他老实,说:“没难过。”
黑色发圈在他腕骨下方一点的位置,将他冷白的皮肤衬托得更加惹人注目。
林是非盯着那处,觉得某道隐秘的私占欲得到了满足:“那星星不要不开心。”
“……哎啊你真的是,”岳或被窥探心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嗤地笑了声,丢开他想继续作乱的手,“别乱摸。”
言罢他又想起林是非在楼下说的那些话。
不得不说,岳或反应过来后其实……有点开心。因为他被无条件地支持维护了。
原来被人维护偏爱是这种感觉,岳或一脚踏进去,只觉得整颗心都是酸软的。
让他眼睛都想要漫起水雾。
但那好像有点太矫情了,不可以这样。
而且……林是非刚开始就是在胡说八道!
什么要不是他不愿意,他很乐意和自己早恋。
他知道林是非是在为自己撑腰,但也不能这样说话。奇奇怪怪的。
想到这里,方才那股被窥探到心情的不好意思迅速蔓延,岳或伸手拨了下耳朵,开始自认很有道理的教导:“你刚才在楼下说什么呢?什么什么早恋……你怎么能那样说话呢?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那样一说,就好像我们有什么似的。”
语速极快,语调漂浮,不敢直视林是非的眼睛,明显不是在正经训人。
林是非眼里多了些笑意,故意道:“我们没有什么吗?”
话落岳或震惊地抬眸看林是非,惊疑:“我们有什么?!”
林是非笑意更显:“星星是在害羞?”
看到他笑,岳或就知道林是非是在故意看他笑话,气得上手拽他的长发。力度不重,但本还整齐的头发乱了。
林是非任他出气,等人玩儿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地把自己的头发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很认真地说:“头发不能秃,不然你就不喜欢了。”
岳或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想,这么长这么亮这么好看的头发确实不能秃,但这跟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
八点的时候,管家过来敲岳或的门,道:“小少爷,晚饭做好了,您和朋友一起下楼吧。”
在这个家里,每个人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话就会以这样的称呼喊岳或。
可这些声音里有没有尊敬很好分辨。
这句“小少爷”完全没有管家喊“大少爷”时的真诚。
可回都回来了,面子活还是要做。
闻言岳或刚要像往常随便应声“知道了”,嘴巴就被一只有些干燥且温暖的手轻轻捂住。
林是非环住岳或半边身体从他身后探身,在他耳边说:“不要理他。”
岳或茫然,用眼神:啊?会不会不太礼貌?
眼睫像小扇子似的扑闪,眼神似还带有纯真懵懂,像可爱的小猫咪。
林是非没忍住用脸贴上岳或半边脸颊,没敢蹭,只当这个姿势是不小心完成的:“礼貌是给同样懂得礼貌的人的。”
他堪称粗俗地说:“如果对方根本不懂这点,那才不管他死不死。”
两个人半推半抱,已经走到了门口。林是非说话声音又不算小,管家肯定听见了。
但他让岳或不要紧张,毫不在意地打开房门,从管家身边走过去。
陈铭川从公司回来了,此时就在楼下餐厅,管家下意识将身体侧开露出过道。
待两人开始下楼,他才抬眸看向那个长头发的男孩儿。
他很嚣张,小小年纪就搞什么喜不喜欢,学习肯定和那个外来的透明人一样很差,出身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岳或就不是出身高贵的人,亲生父亲只是个会画些东西、活在自我世界里的低劣艺术家。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餐桌边已经坐了四个人,此时就像专门在等谁,倒是没谁动筷子。
陈谭渊还好,但他身边另一个面容只有十八九岁的男生脸色有点难看,很冷漠。
犹如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这是陈铭川的二儿子谭谌。随他已经过世母亲的姓氏。
他今年高三,和岳或一个学校,放小假就也回来了。
但平常他都是不回来的。
老是跟管家的儿子冯呈跑出去玩儿,陈铭川管不住他。
沈婉瞧见岳或,忙道:“年年,过来坐妈妈这里吧。”
从公司回来还没多久的陈铭川闻言笑了下,先问:“年年下午回来的吗?”
而后又道:“你妈妈许久不见你,每天都在跟我念叨说想让你回来,你坐妈妈旁边吧。”
岳或颔首,先礼貌地喊了声陈叔叔,随后拉着林是非在餐桌边角坐下,说道:“我朋友第一次来,怕他不习惯,我跟他一起坐吧。”
陈铭川视线在林是非身上过了遍,并无异议:“也可以。那你吃完饭和你妈妈说说话。”
岳或:“嗯。”
陈铭川今年四十多岁,周身气质沉稳,长辈威压比较重。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这点,刻意收敛了些身上的压迫感,显得不那么让人不适。
林是非对他第一印象还行,紧跟岳或道了声“叔叔好”。
“我还以为你是刚回来呢。让大哥亲自去接你就算了,还那么久才下来。”脸色冷漠的谭谌忽而出声,很不友善。
不等长辈动筷,他便自行将筷子拿起来,轻敲碗沿:“看我们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吃饭,是不是比较开心。”
陈铭川蹙眉低声制止:“谭谌。”
谭谌不服:“干嘛。我又没说错。”
沈婉垂眸别了下落在耳边的碎发,没言语。
她是继母,不能说太多。
“不想吃饭就滚出去。”陈铭川声色冷厉下来。
陈谭渊也适时出声说:“小谌,你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惹爸生气了。”
“嘁,”最终还是害怕陈铭川的威压,谭谌没再大声说,但还是满不在乎地嘟囔,“还带了朋友回来,头发那么长,娘们唧唧的。”
“噔。”
茶杯轻嗑桌面发出动静。
六年下来,岳或已经学会在长辈面前不和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今天众人本以为还会像以前一样,岳或会沉默不语,就当没听见。
但他把玻璃杯带点力道的放下后,抬眸直视谭谌,道:“你别太过分。”
“说我就说我,其它的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一看他瞪着自己,谭谌脾气上来了:“你还想打我?!”
岳或:“我没打过你吗?”
当然打过。
就在去年,岳或高一谭谌高二时,他们狠狠打了一架,最后谭谌去了医院缝补伤口,岳或也被记了大过,停课一周。
思及到此,谭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完全没想到岳或竟然会因为一个外人在大人面前突然发难。
到了别人家里就是客人,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更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林是非会慢慢哄岳或让他开心,但他不会让星星在陈铭川与沈婉面前太为难。所以谭谌最开始刺岳或时,他也只是隐忍地用舌尖轻抵齿列,硬生生忍下。
骂自己就更没什么了,林是非不在意。但没想到岳或是先不愿容忍的那个。
有些惊讶的同时,林是非已经忙侧首凑近岳或,道:“星星别生气,我没事。”
察觉岳或发怒,谭谌果然不敢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憋的胸膛不规律地起伏。
看到林是非这样对待岳或的举动,他又有了比较温和的攻击方向,讥讽道:“都这样了,还说没早恋。”
岳或当即站起身,沈婉猛地跟着站起来,道:“年年!”
她语气激烈,害怕两个人真的会打起来。她和陈铭川刚结婚那两年,这样的情况常有发生,心力交瘁:“别闹了。”
岳或闭眼,握拳重新坐下。
陈铭川猛拍桌子怒道:“谭谌,你再说话立马给我滚!”
没成想谭谌反应更剧烈,眼眶都红了,吼道:“我妈死了你就爱上其他女人是吧!连着她的儿子都比自己的亲生儿子好!”
陈铭川的巴掌瞬时扬起,陈谭渊忙起身拉住谭谌让他别坐在那里任打。那道狠戾的巴掌便也落了空。
陈谭渊蹙眉,劝和道:“好了,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小谌说话总是不好听,一会儿我就教训他。我替他向年年和他朋友道歉,你们别吵了,年年跟小谌都不轻易回来,好好吃饭吧。”
“是他先嘴贱,星星生气有什么问题?你有什么资格替他道歉?”林是非的手掌轻抚岳或的后背让他冷静,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冷厉,“那如果我要报复,是找你还是找他呢?”
明明他坐着,是他自下而上地抬眸看人,可被他盯着的人却犹如被狠狠扼住了咽喉。
陈谭渊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谭谌更是无意识地向他大哥身边靠拢。
林是非像个竭力控制理智的疯子,因为岳或被伤害,此时正在努力镇定。
他紧盯着谭谌,一字一顿地冷声说:“给你三个数,向我的星星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