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肖肖的质问让元溟有些沉默。
他一向都清楚怀里人有多聪慧, 哪怕眼盲看不见，可心却澄亮如明镜，一点就透, 一触就通, 哪怕他不说，过些日子, 对方也会猜得到, 元溟心下有些无奈，但更多却是熨帖和欢喜，因为他知道朱肖肖这么问，是在关心他。
一年前形势所逼，让他师父在此圆寂, 元溟心中不是不怨。
那些人打着大义的旗号, 却将他师父推出去挡在前面。
究竟有多少是为了大义，有多少是为了私心, 他看得清楚。
但就是因为看得清楚，却无可奈何, 不能不应，最终导致他师父妙玄在此坐化圆寂, 元溟才会这么无法介怀。
那是一场看得见结局, 用人命去添的阴谋。
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借口，实则胁迫和威逼利诱, 好满足自己的私心和利益。
元溟闭了闭眼, 才慢慢开口道：“恶鬼的实力在快速增强，你知道吧。”
朱肖肖点了点头。
以往恶鬼在吞吃人后才会增强实力, 但现在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仅不惧佛修的灵宝, 更甚至能和灵宝融合，从而大大增强了实力，这简直匪夷所思，耸人听闻。
也难怪万剑宗和无相宗那些人会那么着急。
元溟叹了口气：“其实恶鬼实力增强，不是从融合佛寺灵宝开始。”
“什么？难道在此之前......”
元溟嗯了一声：“大概从几年前，就有这种现象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一年多以前，会有那次灭鬼之举？”
朱肖肖难掩震惊：“原来竟是如此吗......”
“不过几年前发现的时候，恶鬼实力增长还没这么迅速。”
“那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朱肖肖一边问，一边将手伸了下去。
元溟一怔：“慕慕......”
“嗯，我在，说啊。”
元溟吸了口气，才继续开口道：“我也是......咳，我也是离开菩提寺后，自己探查才发现，恶鬼当中存在‘朝圣’的现象，你应该清楚恶鬼之间也有等级划分，最高级别的非鬼王莫属，而以下的恶鬼，都会受到鬼王的号召。”
“而这些恶鬼一旦聚集起来，就会形成一种域，在域里面，鬼气弥漫，恶鬼实力将会更强，而且......更不好对付，甚至已经影响到了灵气，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被污染了。”
朱肖肖的手一顿：“比如北境吗？”
元溟喉结滑动了下，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那你来北境是为了......”朱肖肖手蓦地又一紧，拧起眉：“和尚，一年多以前举众佛寺之力，都没能将恶鬼灭尽，现在只有你，也做不了什么，你答应我，别做多余的事......和尚？你听见了吗？”
元溟不得不握住朱肖肖的手腕，低着声音道：“你这样......我怎么能好好回答你......”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朱肖肖哼哼了声：“和尚，你定力怎么变差了？”
“因为是你。”
“这话我爱听。”
朱肖肖愉悦地勾起唇角：“不过别想转移话题，我问你听见了吗？不然的话......”手上的力道立即又重了几分。
元溟的呼吸声也跟着重了几度：“听见了，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放心好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情况，至少这里的百姓和修者是无辜的......而且不管怎么说，这里的恶鬼也是要除的。”
“就你心善。”朱肖肖叹息一声，歪头蹭了蹭元溟的胸膛：“那我们就只做自己的事，别的都不要管。”
“好，听你的。”
元溟说完，又顿了顿，想要将怀里的人按住，却又一时有些犹豫：“不起来吗？”其实他是想问不难受吗，还这么作乱，如果一会儿再发生什么，又该闹脾气了，让元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办才好，有些搞不定。
“起来干什么......”
朱肖肖舔了舔嘴唇，轻笑一声，声音压低：“和尚，你知道我们合欢宗为什么称为合欢宗吗？”
元溟眉心蹙得更紧，却还是分出心神来回答：“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双，修功法天下无双啊。”
朱肖肖闷声笑起来，凑到元溟耳边说了几句：“记住了吗，你悟性这么好，就算以前没接触过，现在也应该能懂吧？我们要不要试试啊......我之前没试过，但宗里试过的兄弟姐妹说那滋味简直了......和尚，我们试试吧，来吧......”
元溟的额角已经冒出了汗，声音无奈：“我还能说不行吗？”
“不能说不行，要听我的。”
“嗯，听你的，都听你的......”
............
另一边，夏荷和秋穗，以及徐修然三人打算在北境打听下情况，就发现最近修士死伤很多，恶鬼躁动，北境这段时间比以往更混乱，而有些地方的普通人已经全搬走了。
之前他们来到北境，只是为了找元溟，并未多关注其他，现在一仔细打听，越是了解更多的消息，心底越是不安。
“孩子......我的孩子......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孩子？”
不远处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在街上走着，逢人就问，眼神涣散，好像个疯子一样。
夏荷往那边看了眼，有些忧心忡忡：“又是丢孩子的，刚才过来，听说这一带已经丢了好多孩子了，一定是恶鬼所为，跑不了，这天杀的恶鬼，连孩子也不放过！”
“恶鬼能有什么理智，当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秋穗摇摇头。
徐修然脸色更不好：“你们听说了吗，这附近有鬼王......天啊，之前不是说佛子大人已经灭了一个鬼王了吗，怎么还有鬼王？北境好危险，我们......我们要不然赶紧离开吧，你们说呢？”
夏荷和秋穗对视一眼，一齐朝徐修然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为什么？”
秋穗刚想回答，却又突然顿住，指着前面道：“那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夏荷和徐修然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徐修然从小跟着收集情报，记忆力最好，也最善于观察，立即惊讶道：“那个人不是那天在画舫上的......”
他们这边正说着，就见那人左右看了看，瞬间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内。
秋穗眯起眼睛：“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其他两人无异议，点了点头，便与秋穗一起跟了上去。
............
等朱肖肖和元溟收拾好出来，就发现夏荷和秋穗，还有徐修然三人不见了，不过秋穗还算机灵，临出门前还留了讯息给朱肖肖，只不过这都过了一天，这三个人竟然还没回来。
“万剑宗和无相宗等门派的确也要来北境。”
听元溟说完秋穗留下的讯息，朱肖肖哼笑一声：“看来我猜得没错......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们没有说动你，竟然还想要组织人灭鬼，只是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还没探查清楚，就这么着急忙慌的，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啧，有了上次的失败，还不长教训，他们是闲着没事，还是嫌命太大了？这才过了多久......”
朱肖肖说完，才发现元溟没有说话。
“和尚，你在想什么？”
元溟声音有些低沉：“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来北境。”
灭鬼是好事，但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
可不论是一年多以前那次，还是这次，都像是在赶时间一样，好像等不及什么似的。
元溟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开口道：“其实一年多以前那次的灭鬼之举，菩提寺被道义绑架成为领头的宗门，我本想代替师父领队的，可后来师父却将我拦了下来，就连最后的行动都没让我参与到核心去......”
“再加上我来北境后，发现这里情况变得更加严峻......按理说，就算他们觉得恶鬼和佛寺灵宝融合这种事棘手，也不该这么快就行动起来，可现在情况却不是如此。”
朱肖肖不禁蹙紧眉，一点就透，立即就明白了元溟的意思：“所以......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或者内情？”
因为想也知道，一年多以前，这些率先组织起灭鬼的人本该起到带头作用，可是到最后却躲在众佛修身后，让别人去冲锋陷阵，自己却损失颇少，可见那时候就是群贪生怕死的。
而现在恶鬼的实力较一年多以前更强，情况也更加棘手，北境这里的情况，按元溟说的，也变得更加严峻。
加上万剑宗和无相宗之前还想故技重施，让元溟如一年前的妙玄大师一样，替他们挡在前面做事，就清楚这些人依旧还是一年多以前的老样子，名望自己拿，有事别人上，说到底，不过还是一群贪生怕死又贪图名利之辈。
可现在元溟将他们的请求挡回去后，他们不仅没停手或者从长计议，反倒主动跑北境来了。
若其中没有驱使他们这样做的原因，那绝对有问题。
别说什么为了苍生大义，这些话说出去，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所以，这些人这么快来北境，到底是想干嘛？
朱肖肖想到这里，不由得抿了抿嘴唇，不甚高兴地提醒道：“和尚，你说了不会掺和的。”
他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么多！
那些人做那些人的事，他们做他们的事，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过你要是想给你师父报仇，我不会阻止你。”朱肖肖又开口道。
元溟将那则讯息放下，将朱肖肖拉过来，眼底闪过一抹温柔：“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掺和进去，不然之前也不会断然拒绝他们，至于给师父报仇......不必了，那是师父自己的选择，师父说过自己不后悔。”
朱肖肖：“可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就算那是你师父自己的选择，也是被道义绑架的，被架在了那个位置......要换做是我，我看万剑宗和无相宗那群人也不会顺眼，而且之前他们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你头上，就该狠狠给个教训！”
之前不让元溟掺和进去，现在又让元溟教训他们，真是什么话都让朱肖肖说了。
但元溟却不禁露出一丝浅笑：“我知道你担心我。”
朱肖肖皱了皱鼻子：“你知道就好——”
“少主救命啊！”
话音未落，就见夏荷满身狼狈地出现：“少主，秋穗和徐修然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