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一所大学, 两年前霍烬高考成绩发挥超常，靠自己的能力考进了这里，选了金融专业, 这两年他“学乖”了不少, 一边上着课，一边在霍家的公司帮忙, 让老头满意不少, 不过也气坏了霍燃和他那位母亲。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讽刺霍老头那种好像家有皇位要继承，以及极其要面子的性格，不然在霍燃和他那位心机母亲的夹击下，他稍微表现“乖”那么一点, 也都未必走的这么顺利。
霍烬从他们专业的教学楼出来, 一路跑到翻译专业的教学楼里。
“老师！”
朱肖肖无奈抬头，看了眼出现在眼前的霍烬。
“走啊老师, 一起去吃饭。”
旁边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斯文老师笑道：“这小子又找你来了啊。”
朱肖肖嗯了一声：“那李老师，我......”
“去吧去吧, 有事咱回头再说。”李端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朱肖肖礼貌一点头, 随即转身离开。
等人离开后, 朱肖肖这才又看向霍烬：“你怎么不和你们专业的同学一起去吃，总过来找我......”
“老师, 我们能在一所学校里相遇, 这是多么有缘分的一件事，难道不应该多相处下吗？而且好歹我也是你教过的学生, 多少给个面子吧？”一边说着, 霍烬一边朝朱肖肖眨了眨眼。
说来也是巧, 霍烬也没想到，他和朱肖肖竟然一个在这里上学，一个在这里教书。
虽然是上了两年大学，才在学校里偶然碰到，但也挺令人惊喜的。
毕竟当年朱肖肖突然离开，不仅是薛延，就连他也找过人，只不过和薛延一样，同样没能找到人去了哪里。
现在能在学校里和朱肖肖相遇，霍烬多少有些莫名的兴奋。
他拉着朱肖肖去了学校外面的餐馆吃饭。
从相遇以来，霍烬就一直过来找人，不是约吃饭就是聊聊天，还死皮赖脸在第一天偶然碰到的时候，就要了联系方式，这种态度，让朱肖肖恍然以为他们是好久没见面的朋友，但事实上，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高考，朱肖肖恐怕会离开得更快，说逃避也好，说心里脆弱也罢，他的确不想和高三十五班的学生过多接触。
当然，最不想接触的肯定还是薛延。
现在看到霍烬，就难免想起当年他在学校经历的一切。
“对了，老师，我把碰到你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咣当”一声，朱肖肖才端起的碗落到了桌面上，里面的汤洒出来不少，他顾不得擦，抬起头：“你告诉了谁？”
霍烬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薛延，他高考后就出国了。”
“......嗯。”
朱肖肖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低下头，找纸巾擦着桌面。
对面的霍烬也有些沉默下来，半晌突然开口道：“老师，其实你当初突然离开，不仅仅是因为薛延吧？”
朱肖肖擦桌子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抬头看霍烬，而是继续将桌子擦完。
“也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然后看着你被薛延继续欺骗......老师你不想见我们也是应该的，但你当年没选择直接离开，我还以为......对不起，老师，我......”
“好了，别说了。”
朱肖肖擦完桌子，叹了口气。
霍烬却有些急躁，或者说焦躁：“为什么不说？”
“两年前老师你自己说过什么，你不会忘记吧？你说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为什么是你走，你是这样说的吧？那为什么高考之后就突然消失不见？你没留下继续任教，不就是因为......”
“我没有像当逃兵那样离开，还不允许我完成职责后离开吗？”
朱肖肖声调高了些，但在霍烬陡然沉默下来后，又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当初离开，薛延虽然占据很大一部分原因，但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我不适合再留下来任教了，因为留在那里，就会让我想起发生的一切。”
“包括现在看到你，我也会想起来......”
霍烬脸色难堪了一瞬，僵着脸色开口：“对不起......早该说了，对不起。”
朱肖肖看了眼霍烬，无奈笑了一下：“没有再怪你们的意思，早过去了，就是我还有点矫情，所以才......”
“老师。”
霍烬突然抬头，认真道：“对不起。”
朱肖肖愣了一下：“怎么还道歉......”
“说多少次都不过分。”
霍烬开口道：“对不起，以前还说你是软蛋......但其实，老师你只是太温柔了。”
朱肖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之前说，将我碰到老师的消息告诉了一些人，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很关心老师的去向。”霍烬又开口说道。
朱肖肖闻言有些惊讶：“怎么会......”
他还以为两年前自己走就走了，根本就不会有多少人关心和在意，可现在听霍烬这么说，却又好像不是这样。
霍烬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难以启齿：“老师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也不追究什么，大家真能心安理得让事情过去吗？咳......这样更愧疚了好嘛，虽然在高考前大家都没说什么，但其实都想着和你道歉来着，只是后来你走了......”
朱肖肖更有些诧异：“你们？”
“想正式一点，请你吃顿饭什么的。”
霍烬叹了口气：“我虽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有这个心思，但确实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歉疚，毕竟老师真的很好。”
尤其是朱肖肖在知道真相后，也没有在高考前离开和放弃他们，他们这些人又不是真的没有良心，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那段时间大家才都默契要表现好一些，再好一些，少惹事，少惹麻烦。
可惜在他们下定决心，想等高考结束以后正式道歉时，结果却已经晚了，找不到朱肖肖了。
所以不是什么事，都能在后悔后及时挽回的。
也因此，霍烬在重新碰到朱肖肖时，才想着不能再让对方轻易消失不见。
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霍烬展示给朱肖肖看：“老师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大家知道我碰见你后的反应，另外，这是我们的一个小群，和我关系好的，我只告诉了他们几个，没告诉更多人，老师放心吧。”
朱肖肖拿着霍烬的手机往下翻，看备注，都是他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回想起两年前，这几个可都是和霍烬一样的刺头，不怎么听话，不过后来，在高考前，竟都能沉静下来学习。
此时翻着聊天记录，朱肖肖不禁有些感慨——
“霍哥见到温老师了？！真的假的，快谁来扇我一下，不是做梦吧？！”
“我给你一巴掌，不是做梦。”
“太好了，呜呜，温老师没事吧？”
“艹，什么话，温老师能有什么事，他就是不想见我们而已。”
“妈的，更想哭了，霍哥，帮我跟温老师说句对不起哈，现在看自己之前做的事，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我对不起温老师，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温老师还愿意见我们的话，我还是想当面跟温老师道个歉。”
“感谢温老师当年没在高考前放弃我们，现在能上个大学，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霍哥，记得也帮我道个歉。”
“滚蛋，想道歉的话，自己滚过来亲自道歉。”
............
朱肖肖将这些聊天记录来回看了两三遍，看完后慢慢吁出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意的，心底是有个疙瘩在的，而现在，看完了这些聊天记录，才多多少少真正开始释然。
再去看霍烬，是不是霍烬其实清楚他是在意的，所以才将聊天记录给他看，让他知道这些学生对他最真实的想法？
将手机交还给霍烬，朱肖肖轻声道：“你告诉他们，他们的道歉我收到了。”
霍烬挠挠头，接过手机：“那我的道歉......”
朱肖肖看了眼霍烬：“你刚才都说了那么多次，我没收到的话，岂不是耳朵聋了？”
霍烬立即摇了摇头，随即笑了下。
朱肖肖也笑了起来。
............
两人之间的隔阂消失后，相处就变得更自然了许多。
而另外几个，在通过霍烬这里了解到朱肖肖的态度后，就想着正式找个机会和朱肖肖见一面，好歹当面再道个歉，于是通过霍烬在中间一协调，就将聚会的日子定了下来，想着轻松一点，还特意选了个能吃能玩的娱乐会所。
时隔两年，还以为见面会尴尬。
事实上一开始也确实有些尴尬，但霍烬选的地方显然用心了，音乐轻柔，环境舒适，加上看得出来几个男生的确是真心想道歉，还刻意活跃气氛，后面相处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们还叫他温老师，或者老师。
朱肖肖心想，时间真是个神奇的存在，会改变很多东西，很多事情，也会遗留下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原来他在高三十五班担任班主任期间，并不是一无所获。
但命运这个东西，就可能在你心生感慨的时候，突然给你来个转折，而且是猝不及防的转折——
再次听到薛延的声音，朱肖肖还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就在他身后，那么突然的，响起了薛延特有的嗓音，哪怕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好久不见。”
瞬间，众人立即停止了聊天，气氛有一瞬间静默。
朱肖肖虽然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但是没有说话，直到薛延整个人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视野中，霍烬才率先开口道：“薛延？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为什么会......”
“提前完成了学业，所以提早回国了。”
薛延竟穿了一身修身又板正的西装，单手插着兜，看上去成熟俊美不少，像是变了一个人，此时站在他们面前，好像和他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抛去过往温和的伪装，周身气质完全大变，看上去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但说出口的话竟显得温和有礼。
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薛延将目光定在朱肖肖身上：“老师，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朱肖肖从一开始的愕然，无所适从，到现在触及薛延的视线，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相遇。
但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尽管突然见到薛延有些震惊，但至少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对待薛延。
想来薛延也是如此。
因为——
“正巧在这里碰到老师，不知道我现在说声抱歉是不是太晚了，但还是想为当年的事情，跟温老师你说句对不起。”薛延说话很客气，目光一直看着朱肖肖：“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不好的事情，希望温老师您能原谅我。”
说到最后，不仅声音更客气，甚至还用了“您”。
朱肖肖明显有些怔楞。
就连霍烬的表情都很意外。
大概是没想到才两年没见，薛延竟然能放低姿态说出这种话来。
气氛又有些沉默。
见朱肖肖和霍烬都没回应，不知内情的其他人就笑着打了个哈哈，将薛延拉着坐下来，想缓和下气氛：“看来班长这两年真的变了好多，不过今天也是巧了，我们也才和温老师道完歉，当年咱们一整个班都太傻逼了，呃......”
薛延笑了笑，竟然嗯了一声：“的确是太傻逼了，尤其是我。”
朱肖肖又诧异地看了眼薛延。
霍烬啧了一声：“薛延，你说你提前完成学业了？那你现在是......”
“现在跟着家里做事。”
薛延说着，拿出名片：“交换下联系方式吧，都是老同学，以后常联系。”
这可是薛家人的联系方式，不出意外，薛延现在跟着家里做事，以后绝对会接手薛家的生意，虽然都是同一所高中上的学，他们家境也不错，但是和薛家一比，还是属于小巫见大巫的那种，根本就比不了。
所以现在竟然能和薛延搭上关系，除了霍烬和朱肖肖外，其他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就算以前和薛延的关系不远不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甚至还有些惧怕薛延，但上了大学，也相当于半步接触社会，早早为以后的发展做打算，总不会是坏事，更何况薛延现在已经早早走在了他们前面。
和这样的人交往，以后绝对是很难得的人脉。
往往人随着年龄越大，就越会现实，这是谁都逃脱不了的，毕竟生活中所牵绊的东西越来越多，太多时候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所以见几个兄弟接过名片，霍烬也没说什么。
而等薛延将名片递过来的时候，霍烬不由得挑了挑眉：“也给我？”
哪怕现在薛延表现得很正常，但霍烬可没忘了他和薛延两年前最后那次见面。
那次他说了什么，而薛延又是什么表现，直到现在，霍烬也都历历在目，不然霍家和薛家一直有合作，霍烬也不至于这两年内都没打听薛延什么消息。
啧，早知道薛延竟提早在国外完成了学业，而且这么快就回了国，他就早打听清楚了。
“如果你不想要的话......”
这话听起来跟“如果你不敢要”一样。
霍烬伸手一接：“没什么想不想要的。”
反正拿到之后再去丢了就可以。
薛延对霍烬的话没有发表看法，在霍烬将名片接过去后，则是立即看向了朱肖肖，手里还拿着最后一张名片。
“老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其他人都拿了，朱肖肖不拿，好像说不过去，尤其在这种氛围下，不太好不给薛延面子，于是他伸手过去，想要接过薛延手里的名片，然而捏住名片一角的瞬间，对面传来的力度加大了些，让他没能顺利将名片拿走。
朱肖肖不由得抬头看向薛延。
“我想尽可能弥补对老师的伤害。”
薛延朝朱肖肖笑了下：“希望老师能给我一个机会。”
朱肖肖抿了抿唇，低声道：“没必要。”
说完，强硬将名片接过来，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薛延朝桌子上的名片看了眼，半晌都没说话。
随即他将手揣回裤兜，看着不怎么说话的几人：“看来我在这里有些打扰到大家了。”
霍烬挑了挑眉，又警告般瞥了旁边几人一眼，让他们别瞎搭话。
见没人说话，薛延笑了笑，站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啊嗯，以后有机会再聚。”
“班长再见哈。”
薛延嗯了一声，最后看了朱肖肖一眼：“老师，有机会再见。”
说完也不等朱肖肖回答，转身就走了。
等薛延离开后，气氛莫名又尴尬起来，包括朱肖肖和霍烬在内，也都没心情继续下去，于是又聊了几句，便默契散了这场聚会，霍烬和朱肖肖两个是最后一起走的，主要是霍烬说什么也要送朱肖肖一段路。
“老师，你没事吧？”
两人走在路上，霍烬还是没忍住问道，突然见到薛延，他都很震惊外加意外，更何况是眼前的男人。
朱肖肖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事。”
但想起之前见到的薛延，朱肖肖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就是......确实没想过会突然碰到他。”
而且感觉薛延变了好多。
还有之前薛延说的那些话，哪怕没表现出来，也确实很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正想着，突然听见霍烬哼了一声。
朱肖肖惊讶看过去：“怎么了？”
“他竟然已经完成学业了......”
霍烬撇撇嘴：“当初要不是他执意来高三十五班，就算在一班，估计也能考第一。”
朱肖肖蓦地失笑：“你这......好大的酸气啊。”
“老师没觉得别扭吗？”
“什么意思？”
霍烬皱了皱眉，伸手比划了下：“就好比我们站在一起，看上去可以说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但刚才，薛延和老师站一起，就不像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了，好像你们是同辈人，我就莫名比薛延矮了一辈似的，啧。”
“是吗，我没注意。”
朱肖肖笑了笑：“可能是他穿得成熟的原因吧？”
霍烬看了朱肖肖一眼，舔了舔唇，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突然问道：“老师，你现在对薛延......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朱肖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都已经两年过去了。”
“那老师，你喜欢男人是吗？”霍烬又问道，目光注视着朱肖肖。
朱肖肖有些沉默，他喜欢看好看的男生，大概是喜欢男人的？在遇到薛延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想着欣赏好看的皮相，可在那天遇到薛延后，好看皮相的代名词，就变成了薛延，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发现那是欺骗，受到了打击，直到现在，都对长相好看的男的PTSD了。
不过，算是吧。
毕竟他也没再喜欢上别的什么人。
朱肖肖唔了一声，就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后，霍烬猝不及防停下了脚步。
“嗯？”
朱肖肖疑惑看过去：“怎么......”
“老师，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霍烬认真道：“我能不能追老师？”
............
朱肖肖没把霍烬的话当真，但从那天起，霍烬就真的开始行动起来，下课后过来找他找得更勤了，弄得朱肖肖很有些头疼，但最让他头疼的是——薛延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他在这里教课，竟然找了过来。
正巧当晚他找了个借口躲开霍烬，结果一出校门口，就看见了靠在车上的薛延，对方嘴里抽着烟，灰色夜幕下，路边等还没亮起来，就显得烟蒂上那一点红色在闪烁着，衬着薛延的面容有些明暗不定。
当时朱肖肖突然想起霍烬说的那句话，现在的薛延，看上去好像和他是同辈人一样，过早成熟了些。
明明是还该上大学的年龄，可身上已经没了那些朝气。
以前的薛延......
虽然不能肯定那是真的假的，但在那间出租房的时候，在他们一起吃面，看电影玩闹的时候，薛延好像还是有的。
和以前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看上去像个男人。
不......应该说，此时的薛延，就是个男人。
见到他出来，薛延单手持着烟，走过来：“老师，能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