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肖肖被按住肩膀不能动弹, 抬起头,对上霍烬嘲弄又有些危险的目光,嗓子不由得发紧。
“霍......霍烬, 你想干什么, 我可是你老师......”
霍烬挑了挑眉,大概没想到眼前这位老师这么天真, 是老师又怎么样, 这个不行,就再换下一个,难道他不知道之前已经“换走”两个了吗?
“老师,既然你把他放走了,那剩下的拍摄......就由你代替他好了。”
霍烬拿过之前那人的手机, 放在手里看了一眼, 嗤笑道:“教老师一个道理,下次抢手机过去直接摔了就行, 把视频删了,又将手机还回来, 这么老实,不是给我们继续拍照的机会吗?”
话落, 一群人顿时笑了起来。
朱肖肖的脸色则瞬间就白了:“你......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 小心受处分......”
“喔唷,我好害怕哦。”其中一人笑嘻嘻道。
“老师, 要不要看看到时候是我们受处分, 还是你有事啊?”
霍烬打了个哈欠,朝不远处看了眼, 懒散开口道:“行了, 别废话了, 赶紧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不——”
朱肖肖惨白着脸挣扎:“你们放开我!这里是学校,我可是你们老师!你们......”
刺啦,外套被扯了下去,大概还扯坏了。
因为在教学楼里,朱肖肖的大外套早就脱了,此时除了一个外套,里面就只剩下一个深灰背心毛衣和一件白衬衫。
霍烬啧啧两声,目光打量在朱肖肖身上:“可真土。”
然后看了按着朱肖肖的几人一眼:“继续。”
除了按着朱肖肖的两人,剩下的一人就继续将手伸向朱肖肖——
“放开,快停下来......”
朱肖肖使劲儿挣扎着,可身上的毛衣依旧被不断拉扯,连里面的白衬衫都听见了扣子崩开的声音,啪嗒一声,近在咫尺,深受屈辱的感觉不断涌上来,又无力又带着恐慌,看着其中一人举起手机,更是连眼眶都变红了。
谁来救救他......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朱肖肖瞬间转头,就见薛延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对方皱着眉,沉着脸,看了霍烬一眼,又看向压制他的几个人,声音低沉:“放开。”
下一秒,身上的力道骤然减轻。
朱肖肖一瞬间脱力,跌坐在了地上,伸手抓着被扯大扯松的毛衣,收拢起扣子崩开后的衬衣领口,身体止不住轻颤,不断轻吸着气,告诫自己要尽快平静下来,可还是无法控制住不断涌上来的,那种屈辱又后怕的感觉。
想起来却没力气。
朱肖肖低着头,手指攥得死紧,耳边也嗡嗡的,脑子发麻又发热,心脏依旧砰砰跳个不停,还无法平静下来。
好像薛延和霍烬说了什么。
朱肖肖没敢抬头去看,但没一会儿,霍烬那群人就离开了。
随即,薛延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老师,你还好吧?”
耳边的声音温和又温暖,朱肖肖白着脸抬起头,对上薛延的目光,脸色又瞬间有些涨红,是觉得丢人,他一个老师,竟然被学生欺负成这样,还要另一个学生救了下来。
“还......还好。”朱肖肖勉力镇定道。
却见薛延伸出手,拿过丢在一旁的外套过来,然后给他盖在了身上:“老师不用逞强,我可以照顾老师的。”
说完,还朝朱肖肖笑了下。
“别怕啊,老师,没事。”
朱肖肖瞬间感觉心脏被撞了一下,眼前少年的笑容是那么温暖,带着清新的气息,让他发麻的身体都逐渐缓和了下来,随即而来的,竟是有些委屈,不禁开口道:“我只是......只是想阻止他们,刚才他们......”
“我知道,没事了,老师。”
薛延拍了拍朱肖肖的肩膀,然后将朱肖肖扶起来,盯着他身上看了两眼:“老师还有别的衣服吗?”
朱肖肖摇了摇头。
“那老师先在办公室等我一下。”
说完,薛延将朱肖肖扶进办公室,然后就出去了。
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没其他老师,朱肖肖坐着,有些不自在,总在想之前的事,还有高三十五班要怎么管的问题,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这个班级比他想的要难管得多。
尤其是霍烬为首的那些学生......
一想到霍烬,朱肖肖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对方真的是油盐不进,而且好像对他很有敌意的样子。
不一会儿,薛延就回来了。
朱肖肖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薛延手里拿着一件熟悉的大衣,是昨晚他让薛延穿回去的衣服,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白衬衫,朱肖肖张了张嘴:“这不是......”
“是我的学生制服。”
“那这是......”
见薛延拿着自己的学生制服过来,想也知道,大概是换给他穿的,朱肖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有些踟蹰和莫名紧张,穿自己学生衣服什么的,不太好吧......
“老师,这件衣服我洗过了。”
见朱肖肖露出迟疑的神色,薛延竟表现的有些委屈:“老师都借我衣服穿了,我借老师衣服穿也没关系吧?”
“呃......”
“而且老师衬衣领口的扣子都崩开了,这样穿着也不太合适。”
朱肖肖低头看了眼,心想也是,就不再犹豫,朝薛延道了谢,接过对方手里的白衬衣,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竟然还比他的尺码大上不少,完全不存在穿不上的问题。
“老师就在这里换吧,反正也没人。”薛延开口道,然后站在原地没动,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朱肖肖总不好将人赶出去,于是有些别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将背心兜头脱了下来,又低头一点点将衬衫解开,脸上忍不住红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不止脸上红,其实就连脖子也红了,从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薛延眯了眯眼睛,突然视线一顿:“老师,这是什么?”
他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朱肖肖的肩膀,下一瞬间,就见男人瞬间缩了一下,好像很敏感的样子。
朱肖肖有些慌地回头看了眼薛延,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将薛延的衬衫穿上,这下子脸更是红得没法看,欲盖弥彰地转过身,薛延顿时又有些惊诧的发现,对方竟然连前面的胸膛都红了,只不过想再看一眼的时候,男人已经合上了衬衫,手忙脚乱地系着扣子:“没......没什么......”
“可我明明看见了。”
薛延挑了下眉:“老师,你肩膀上的那个,是纹身吗?”
“这个......”朱肖肖脑袋冒烟地低下头。
“而且还是梅花样式的纹身,艳红色......”
“行......行了,别说了。”
朱肖肖连忙开口制止薛延,再这么继续说下去,他真的要没脸见人了:“别说了......”
“为什么啊,老师?”
薛延微微低下头,目光紧盯不放,仿佛很好奇一样:“那是梅花吗?因为只有一半,我也没怎么看清楚,是吗?而且老师害羞什么,不就是纹身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竟然有纹身,还是着实让薛延惊讶了一把。
穿着打扮土气,胆子也不大。
这种人,竟然会在身上纹身,而且还是那种样式的纹身,不过......
“老师,你为什么只纹了一半在身上?”
朱肖肖稍微往后退了半步,可薛延却步步紧逼,好像非要问清楚一样,于是,在被追问得退无可退之下,只好开口回答道:“是纹身......纹了一半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朱肖肖清了清嗓子:“我说了的话,你别笑话我。”
薛延笑了笑:“我怎么会笑话老师呢,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
朱肖肖低咳一声,小声道:“就是怕疼,也实在很不好意思,所以做到一半,就没做下去了。”
当时去纹身也是一时冲动,开始后就有些后悔了,加上那个时候纹身店里人还挺多,有学徒盯着,纹在后肩膀的位置,皮肉又薄,双重压力下,就不想再纹下去了,据纹身师傅说,他当时脸红到爆炸,也是挺丢人的事。
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纹到一半跑走什么的,连钱都不要了,是真的很丢人。
朱肖肖磕磕巴巴将事情说了一下,抬头看薛延,就见薛延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顿时有些怨念:“你说好不笑的。”
“噗......”
朱肖肖:“......”
薛延转过头,低咳了一声:“抱歉啊,老师,我就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不过老师当时为什么想去纹身?”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朱肖肖眼神有些黯淡,低声道:“大概就是......想突破一下自己吧。”
结果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朱肖肖轻咳一声,眉心皱了下:“霍烬他们几个,竟然做出这种事,这已经涉及校园暴力了,还拍视频侮辱人,他们以前就做过这种事吗?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薛延不紧不慢开口道:“我劝老师还是不要多管这种事的好。”
朱肖肖愣了一下,没想到薛延会这么说。
“为什么不要多管?”
就差说不要让他多管闲事了。
说实话,朱肖肖心理隐隐有些不舒服。
毕竟之前霍烬他们做那种事,不仅是对那个男生,也对他动手了,可现在薛延却叫他不要管,不管是作为当事人,还是作为一个老师,不管是对那个学生,还是对他自己,他都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过去。
要是以后还会有学生遭受同样的对待呢?
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霍烬他们的老师,就应该管到底才对。
但薛延说的这句话,实在出乎朱肖肖意料。
他还以为......薛延就算不说帮忙,至少也应该是站在他这边的,当然,他清楚薛延其实没义务帮什么忙,之前他能将他从霍烬手底下救出来,就已经足够他道谢了,但是......听到这句话从薛延嘴里说出来,就感觉不像他一样。
朱肖肖觉得有些诧异。
薛延注视着朱肖肖脸上的表情,声音放缓道:“老师,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前两个老师都怎么离开的吗?”
听到薛延这么说,朱肖肖脸色变了变:“他们难道......”
薛延嗯了一声:“前两位老师就是因为对我们‘严加看管’,所以才被整得离开了学校,而且......被整得很惨,我想老师应该不会想知道具体情况,不过,那两位老师可能连未来的前途都毁了哦。”
“怎么会......”
朱肖肖只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那学校不会管吗?怎么......”
“温老师。”
薛延歪了下头:“有些时候,一些事情不是绝对的对与错,很难判断好坏,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学校要怎么管?”
“什么......意思?”朱肖肖怔楞地看着薛延,不是很懂。
就见薛延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意思就是,那两个老师最后的确是犯了错。”
朱肖肖眨了眨眼,下意识问:“他们到底犯什么错?”
“老师真的想知道?”
“嗯......”
薛延就凑近了些,低声道:“我记得,第一位老师想让班里的人好好学习,于是就搬出了老师的架子,想通过体罚学生来让我们学乖,可是呢,有人‘受不住’生病住院了呢,然后家长就闹到了学校,后面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那个老师被曝光体罚学生的事情,还被网友们给讨伐了,所以最后那个老师引咎辞职了。”
“第二位老师嘛,我想想......那个老师一开始挺看不上我们班学生,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管得倒是挺严,而且他吸取了第一位老师的教训,没有体罚过我们,但是呢,这位老师每次训我们的时候,很严厉,说恨铁不成钢也好,说刀子嘴豆腐心也好,大概觉得他是我们老师,也没体罚过我们,说些‘激励的话’也没什么......”
朱肖肖直觉这些“激励的话”,应该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他......说了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薛延低笑一声:“老师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其实吧,他也不敢当着我们的面,说些很过分的话。”
“那......”
“是私底下说被听见了。”
薛延想了想:“而且不止是难听的话,还有一些编排我们的话......大概是觉得他都管这么严了,结果我们非但不听话,也不领情,反倒和他对着干,于是就背地里想‘发泄’一下吧。”
“然后这些话就被听到啦。”
薛延拍了拍朱肖肖的肩膀:“后面证明有些话是假的,那位老师大概觉得被揭露出来很没脸,所以也引咎辞职了。”
朱肖肖咽了下吐沫,观感颇为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看,老师,前两位的老师出发点都是好的,但人心嘛,都有私心和阴暗面,把这些私心和阴暗面引出来,稍加利用,再展现出来,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也站不住脚了,所以老师你觉得,之前那两位老师都无辜吗?”
“我......我不知道。”
朱肖肖听着薛延说这些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但听起来,却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不知道没关系,老师别去做就行了。”
薛延低声道:“不去多管闲事,也就没什么事了,至少,麻烦不会主动找上门来,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朱肖肖竟觉得薛延话里有话。
但肯定是他想多了,薛延的出发点,明明是为了他好。
............
不过管还是不管,这的确是个问题。
但朱肖肖确实被薛延那番话给惊吓住了。
感觉之前那两位老师就是因为“管”了,所以才逐渐陷入泥沼,然后犯了错,背着骂声离开了学校。
不过,这大概是因为管的方式不太对?不然怎么越管越有问题?
而且这和他来之前打听的消息有所出入。
大概是其他老师和学生的立场不同,所以说的时候,偏向也有所不同吧。
但回归问题本身,尽管依旧有些怂,但就当那种事情完全没发生过,朱肖肖也实在做不到。
他想找个机会和霍烬好好谈谈。
于是这天晚上,朱肖肖特意让薛延留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说自己出去有点事。
他观察了几天,霍烬从来都不上晚自习。
跟着霍烬往校门口的方向走,这大概是他唯一能逮到霍烬,单独谈话的机会。
这所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有人接送,就算没人接送,大概也不差钱儿回家,朱肖肖本以为霍烬应该是有人接送的那种,结果霍烬出了校门口,脚步一拐,竟走到了学校旁边的偏僻处,然后从那里推出了一辆黑色的重型摩托。
长腿一迈,就要跨上去——
“霍烬!”
霍烬动作顿了顿,眉头瞬间蹙起来,看向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朱肖肖,脸上闪过不耐烦的神色。
“你跟踪我?”他立即意识到。
朱肖肖有些尴尬:“我只是想找你谈谈,单独谈一谈。”
霍烬看了朱肖肖一眼:“没什么好谈的。”
说着,就又抬腿要跨上摩托车。
结果下一秒,就被朱肖肖一把拉了下来。
“你——”
“你成年了吗?这个太危险了!”
朱肖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这种摩托车不能随便开,尤其现在是晚高峰,你一个学生怎么能开这种......”
霍烬冷笑:“你他妈管得倒宽,走开!”
“不行。”
朱肖肖不仅没走开,还挡在了摩托车前面。
霍烬烦躁地啧了一声:“妈的,我成年了,现在给我走开行了吧?你他妈管我骑不骑摩托,你搞不搞笑?”
“你是我学生,我应该对你负责。”
朱肖肖缩了下肩膀:“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那又关你什么事!”
霍烬骂了一句,看着朱肖肖嘲讽道:“怎么,老师你这是在关心我这个问题学生啊?”
“这不是废话!”
霍烬愣了一下。
朱肖肖气得脸红:“我要不是你老师,我也不会管你这些,但我......我是你老师,我总不能看着你骑这种危险的玩意儿,就算......就算你成年了也不行,不过是刚成年,都还没高中毕业!”
不仅气得脸红,连说话都有些磕巴,壮着胆子的样子。
霍烬没说话,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朱肖肖。
朱肖肖就有些怂:“那个你......”
“温老师。”
霍烬这时候突然开口:“我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是欺负同学的事,对吧?”
被霍烬直接指出来,朱肖肖倒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欺负他吗?”
“这个......”
朱肖肖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霍烬嗤笑一声,竟说了和薛延一模一样的话:“而且我劝你别管,安安分分的,就什么事也没有。”
朱肖肖皱起眉:“这怎么行。”
不知想到了什么,霍烬啧了一声,看向朱肖肖的眼神,竟莫名让朱肖肖有些看不懂:“你和之前两个不太一样......所以我这句话,真的就是忠告,不是让你有逆反心理的,不过,你爱听不听。”
朱肖肖听得稀里糊涂:“你什么意思......”
霍烬突然低声道:“薛延是不是也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着?”
“嗯......”
朱肖肖下意识嗯了声,就见霍烬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我想他也得这么说,毕竟要说好话,装好......”
“你们在聊些什么?”
朱肖肖一扭头,就见身后竟然是薛延。
霍烬显然也看到了薛延,就闭上了嘴,伸手拿起头盔,放在手里轻轻抛着。
薛延看了眼霍烬,两人对视,随即,他才将目光挪到朱肖肖身上:“老师,你让我在教室里上自习,原来是出来找他了啊,那老师今天不给我补习英语了吗?”
“补......”
朱肖肖竟莫名有些心虚:“那什么,我就是想解决下之前的问题......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误会的话,解开就好了,没必要闹到那种地步......而且,有些过分了。”
霍烬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倒是薛延开口道:“所以,老师是想帮那位同学,让霍烬他们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