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骁的动静, 朱肖肖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往楚骁那边看了眼，就见楚骁站在衣帽间门口，抿着唇, 绷着一张脸, 直直站在门口，倒也不是挡着门口的样子, 而是只露出了半边身子, 像是偷看，却也不怕被人发现，微微侧着头，眼神紧盯，跟暗中观察似的。
对上他的视线后, 身体微僵, 但挺住没动弹。
跟小狗崽坚守阵地一样。
朱肖肖：“......”
算了。
他收回视线，按照陆洲行说的尺码, 给他找出适合的衣服来，然后让陆洲行带着去卫生间换衣服。
其实就是找个衣服, 没什么好看的。
但楚骁觉得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实在让他有些在意。
也说不清是什么, 但就是在意。
这大概就是一种直觉。
陆洲行接过衣服叹口气, 玩笑似的开口道：“本来我还在想，要是没有适合我尺码的衣服, 那我就可以留在你这里睡一晚, 也许我们睡一张床上可以秉烛夜谈，阿宁。”
朱肖肖看了陆洲行一眼, 表情很有些无奈：“快去换衣服吧。”
“......好吧。”
陆洲行耸了耸肩, 抱着衣服往外走, 路过楚骁的时候，还偏过头朝楚骁笑了笑，楚骁其实也想回一个，奈何他脸上的肌肉实在有些僵硬，笑不出来，而且估计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大概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等陆洲行进了卫生间，楚骁就看向衣帽间里走出来的朱肖肖，低声问道：“他是谁？”
朱肖肖顿了顿，却声音平淡道：“你不用知道。”
楚骁顿时呼吸一窒，想要开口再说点什么，然而朱肖肖已经越过他，去给陆洲行找伞去了。
雨伞放在柜子里，朱肖肖循着记忆去找，却发觉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就见楚骁竟然跟在自己身后，抿着唇，亦步亦趋，他停下来，楚骁也就停了下来。
朱肖肖皱了皱眉：“干什么？”
楚骁抿了抿唇：“跟着你。”
朱肖肖：“......你跟着我干什么？”
“嗯......”
楚骁搔搔头，看了朱肖肖一眼，低声开口：“就跟着你。”
朱肖肖：“......”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楚骁，将伞给找了出来。
正巧陆洲行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将自己湿透了的衣服装进了一个袋子里，头发也擦干不少，见朱肖肖递给他一把伞，表情还有些无奈：“真给我找出来了啊。”
朱肖肖嗯了一声。
“好吧。”
陆洲行接过伞，伸手揉了揉朱肖肖的脑袋：“那我们改天再聚。”
朱肖肖又嗯了一声，话不算多。
陆洲行也没在意，往门口走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开口道：“哦对了，我看你衣帽间里的衣服也太单调了，这么多年，你买衣服的品味还是没变多少啊，等下次我带你去买衣服吧，怎么样？”
“你以前的衣服，很多都是我给搭配的。”
陆洲行摇了摇头：“怎么我出国这几年，你又穿回以前那样了，是不是没有我不行啊，阿宁？”
朱肖肖下意识看了楚骁一眼，抿了下嘴唇：“你赶快走吧。”
说着就推着陆洲行的后背，将人推到了门口。
“那下次什么时候......”
“改天再说。”
朱肖肖叹了口气：“我联系你。”
陆洲行扶住门框：“那我可等着你了。”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陆洲行这才走了。
从进来到离开，除了一开始和楚骁打了个招呼，以及离开衣帽间时，朝楚骁点了下头外，陆洲行对楚骁的关注并不多，甚至在和朱肖肖聊天的时候，让楚骁有种对方完全忽视了自己的感觉。
那种和祁俞宁之间，好像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楚骁沉着脸，走到朱肖肖身后，恰好撞上朱肖肖关上门转过身，两人面对面对视，楚骁伸手揽住了朱肖肖，又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你和他又没有交集，知道这些干什么？”朱肖肖推开楚骁的胳膊，往卧室走，陆洲行虽然给了他外套挡雨，但其实也不是没有淋到，他打算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认识一下不行吗？”
楚骁的声音有些急促：“祁俞宁......”
他说着，拉住了朱肖肖的胳膊。
“你......”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朱肖肖有些不耐烦，清淡的眉眼透出一抹冷冽来。
他转过身，看向怔楞住的楚骁，再次沉声开口道：“我想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我不想告诉你的，你不要来跟我打听，也不要一直问，很烦，而且我没义务向你解释这一切，也没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
说罢，也不理会楚骁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转身就进了浴室。
“不是好奇心......”
楚骁的声音被掩盖在门后，朱肖肖关上门，一言不发脱着衣服，从进门后就隐隐产生的烦躁，现在更强烈了起来......根本就没驯服成功，被追在身后跟着，堵他去路，拉他胳膊，这一切的一切，都很让人烦躁，这么不听话......
脱完衣服，打开的花洒里也流出了热水。
朱肖肖走进水流底下，任由水流从脑袋上冲下来，感觉周围声音都变得模糊了。
“咔哒......”
很轻微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不太真切。
等朱肖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人压在了瓷砖上。
“楚骁——”
朱肖肖有些恼怒，身后人除了楚骁还能是谁？
“你给我出去！”
楚骁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没有回答朱肖肖的话，转而伸手过来，嘴唇也吻在了男人的肩膀处：“阿宁，你不想要吗？”
朱肖肖轻哼一声，按住楚骁的手：“今天不想，你出去，我很累......”
“不用你动，我可以抱着你......”
“楚骁！你听不懂我说话是吗？！”
男人的声音很严厉。
楚骁抿着唇，手下越发用力：“我想要......”
“你自己弄去！”
啪的一声，朱肖肖打开楚骁的手，转身怒视对方：“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听话？不想听话就回你自己房间去！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那你想看见谁？”
“什么？”朱肖肖皱眉。
楚骁也站在花洒下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淋得湿透，柔软宽松的家居服紧贴在身体上，将少年人单薄却不显瘦弱的身体尽显出来，身高腿长，比例完美，样貌俊秀英挺，眉眼深邃，湿透的头发扒上去，混血感更明显了起来。
“那个男人......”
楚骁胸膛起伏了一下：“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你是不是在想着他？你和他......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朱肖肖闻言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楚骁竟然这么敏锐。
但......
“这和你没有关系——”
“祁俞宁！我......”
朱肖肖比楚骁更大声：“够了，楚骁！”
他的脸色彻底低沉了下去。
“你以为我让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朱肖肖脸色沉郁：“被包养就应该有被包养的自觉，不该问的不要问！是不是我最近太宠着你，让你有种可以质问我的错觉？你是什么身份，你为什么能留在我身边，你自己不清楚吗？还要我再给你重申一遍吗？”
楚骁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这段日子过得太顺，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他收到了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感觉和祁俞宁之间的相处也......明明不喜欢男人，但是他和祁俞宁那方面却很和谐，越来越让他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也越来越能接受，可原来......
原来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了。
他对祁俞宁而言，什么也不是。
根本就没资格对祁俞宁问东问西。
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简直可笑。
祁俞宁一定这样觉得。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祁俞宁想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这一切明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要的！他顺从下来，屈服下来，结果连接受的一切，都能再被立即收回去！祁俞宁想给他的时候就给他，不想给他的时候就不给他，他什么选择都没有......
凭什么......
朱肖肖说完话后，就没再理会楚骁。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想将楚骁推出去，结果刚碰到楚骁，就被按住了手腕，随即背靠上瓷砖，灼热的呼吸声迎面而来：“你唔......”
嘴唇被堵住，身体也被压住——
楚骁跟疯了一样，咬着男人的嘴唇，像是发泄，又像是报复，冲动展示着自己所有的情绪。
“祁俞宁，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楚骁喘着气，双臂猛地用力，竟将朱肖肖面对面抱了起来，动作越发的过分......
“你是不是觉得我必须要听你的话？我听话，就给我骨头吃？”
“楚骁你......”
朱肖肖嘶了一声，脸色变了又变，使劲儿揪住了楚骁的头发：“你给我，嗯......你放开我......”
楚骁不为所动，而是盯着朱肖肖继续开口道：“那个男人知道你藏在衣柜后面的衣服吗？”
朱肖肖的身体猛地一僵，将楚骁也弄得轻哼了一声，但动作越发肆意——像是找到了能制住眼前男人的阀门，眼底也带着快意：“他不知道对吗？不知道你平时穿得那么严谨，背地里却喜欢那种衣服，他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
“只有我知道......”
朱肖肖脸色难看。
双手按在楚骁肩膀上，仰起头喘了口气，在楚骁身上抓紧了些，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堂堂旷世集团的总裁，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特殊癖好被别人发现吧？祁俞宁......”楚骁眼神发狠，被驯养的小狗子又露出了尖牙，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一样：“我不是任由你拿捏的对象，我不是......”
所以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
............
【叮——】
【男主黑化值上升，目前黑化值54，上涨2。】
朱肖肖躺在床上扶着腰：【妈的，我现在腰疼得这么厉害，他凭什么上涨黑化值！】
系统：【。】
之前靠着瓷砖，姿势难度太大。
以至于现在躺在床上，简直欲哭无泪。
根本就起不来。
而罪魁祸首......
楚骁端着碗站在床边，绷着一张脸，一副“我是不会道歉”的表情：“吃早饭......”
“滚！”
朱肖肖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这个小狗子。
闭上眼睛后，感觉周边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就听见碗筷磕碰的声音，以及碗底磕在桌子上的声音响起，然后床边缘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祁俞宁......”
朱肖肖依旧闭着眼睛没理。
半晌过去。
楚骁的声音又响起：“祁俞宁，我就是......”
“我就是想知道那个男的是谁，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我觉得你和他，你们不对劲......”
朱肖肖眼睫颤了一下。
传进耳朵里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低落。
“既然你......你包养我......”
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很难以启齿一样，但楚骁还是说了下去：“我觉得我们之间，至少在保持的这段关系里......能不能不要有其他意外，最起码......”
朱肖肖睁开眼，看过去：“楚骁。”
“什......什么？”
朱肖肖这才发现楚骁是跪在地上的姿势，双手扒着床沿看过来，像是有些紧张的样子。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
楚骁表情怔然，像是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朱肖肖淡漠道：“我觉得不划算。”
“既然划不来，就要及时止损，停止这场交易，放心，我会给你一笔钱，也能保证你母亲的治疗，所以你......”
“祁俞宁——”
楚骁猛地扑上来：“什么停止交易？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对不起，我就是一时气上头了，我......对不起......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这么突然......为什么要......”
“我们结束这段关系，你难道不应该开心吗？”朱肖肖淡淡道。
楚骁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
是啊，他是应该开心，更应该庆幸。
所以他现在这样，这么冲动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他......
他就是不甘心......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楚骁低声道。
朱肖肖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明白。
“你和楚鹏交易，说要我就要我，现在我做了错事，忤逆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就这么轻易......”楚骁呼吸渐重，双手紧抓着床单：“我是狗吗？买一条狗回去养着，不听话就再踹开是吗？一次不听话也不行......”
“主动权都在你手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能听你的，想问的不能问，我连......我连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的资格都没有......”楚骁越说越急促，眼睛都红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可笑。
明知道祁俞宁不是什么好人，但在楚家那种环境中，他把自己带到了这里——哪怕使用的手段并不如何，可这里竟奇异的让他安心，还给褚芳玲找专家治疗，还有让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事情......祁俞宁改变了他。
不，或者应该说，祁俞宁改造了他。
可现在，祁俞宁说不要，就不要他了。
他怎么能这样......
楚骁又慌又急，又觉得自己现在这种心态很不对，觉得自己很可笑，觉得在祁俞宁面前连尊严都没了，这个样子......好像不愿意离开了一样，一点都不潇洒，没骨气......
他一直觉得自己愿意听祁俞宁的话，愿意顺着祁俞宁，是因为感激祁俞宁做的一切，抛开祁俞宁把他从楚家带过来的初衷，以及祁俞宁让他听话，说自己是他的所有物外，帮他补习功课，帮他找专家治疗褚芳玲，送他去考场，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他当画室......这一切的一切，不管是出于什么，至少他得到的好处是真的。
所以楚骁觉得自己的主动顺从，是为了偿还，是因为感激，是觉得在祁俞宁躺在自己身下，任由自己为所欲为后，想要对他好的表现，可原来是他的自欺欺人。
现在祁俞宁想让他走，他却自己把脖套给套上了。
大概是早就已经套上了。
还觉得自己能主动套进去，也能随时摘掉。
但他现在......好像摘不掉了。
“祁俞宁，你凭什么......”
楚骁低着头，额头抵在床上：“你太......欺负人了。”
过了半晌，朱肖肖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楚骁没说话。
“昨天......他叫陆洲行。”
楚骁脑袋动了动，慢慢抬起头。
就见朱肖肖躺在床上，视线盯着天花板，像是在组织语言：“陆洲行，他是我发小，我们从小就认识，也是......”
“也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楚骁突然紧张了起来。
朱肖肖转过头，对上楚骁的视线：“他也是我喜欢的人。”
这一瞬间，楚骁完全不清楚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有一秒钟，他竟然后悔自己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想知道，现在知道了又后悔了，恨不得时间能倒流。
这是他求来的答案。
可他现在想把自己打死。
就跟之前男人问他想怎么样的时候，他想说那就结束关系好了，想潇潇洒洒的走，可是又被套住了脖子，说不出口，但留下的话，却也说不出来，觉得丢人，觉得没骨气，觉得会被看轻......
他像是被祁俞宁分裂了一样。
根本就不像以前的他了。
祁俞宁真的改造了他。
那为什么不完全改造完他。
他又为什么还保留着另一半自己，就成了祁俞宁的狗算了，不用在意任何东西，听祁俞宁的话，祁俞宁让他往东他就往东，让他往西他就往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何必再有自己的想法......
楚骁自暴自弃地想着，慢慢从床上滑下来，站到地上：“所以，那个男的现在回国，你要和我结束关系，是吗？”
很好啊，他的声音竟还算冷静。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祁俞宁竟然把他变成了这样。
朱肖肖皱了皱眉：“你......”
“那我什么时候收拾东西......给我一点时间吧，画室里面的东西，我要收拾一下......”说到这里的时候，楚骁又突然想到，虽然祁俞宁给他准备了画室，但却从未进去看过哪怕一眼。
“不用了。”
楚骁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收拾......”
他转过身，很快就出了房门。
反正东西也不多，反正......也没多少可带走的。
就跟被突然送过来那样，被赶走也这么突然......这里原来根本就不是他能停留的地方，走到房门外，祁俞宁听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后，楚骁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真的是......太丢人了。
该清醒过来了。
楚骁抿着唇走到自己的房间。
他在这里是有自己房间的，只不过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也不怎么住，通常是和祁俞宁一起......大概就是对方这种态度迷惑了他，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那个叫陆洲行的男人一回国，他就要给对方让地方了，祁俞宁会和那个男人告白吗？他会......算了，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楚骁拉出一个行李箱，蹲在地上收拾衣服和物品。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楚骁顿了顿，转头看过去，就见朱肖肖穿着睡衣靠在门框上，正看着他。
男人的脸色有些迟疑。
“你......”
朱肖肖清了清嗓子：“你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楚骁，我......”
“我早就想离开了。”
楚骁打断朱肖肖的话：“谢谢你愿意放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