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不容易。”
长啸居里,黛玉悠悠地叹了口气。
紫鹃闻声,想到探春的遭遇,忍不住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今早贾府的人来送东西,因着都是旧相识,雪雁便与对方多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昨晚贾府里头鸡飞狗跳,赵姨娘竟然以下犯上“打”了王夫人。
也不知赵姨娘打哪里听来王夫人要将探春记在自己名下的消息,一气之下冲到王夫人院里质问王夫人,说着说着两个人发生了龃龉,赵姨娘脑子一热,反手一推,就把王夫人推到了地上。
王夫人气疯了。
来旺家的一心护主,反手一推,也将赵姨娘推到了地上。
赵姨娘又哭又闹,当即就和来旺家的扭打在一起。等到探春带人赶到的时候,差点分不清哪个是娘哪个是仆。
钗环尽落,发髻凌乱,脸上挂彩,两个人比那戏台上的丑角还要不如。
探春当场就哭了。
想到雪雁今早学来的话,紫鹃便有些感慨。摇了摇头,道:“三姑娘的确不容易。”
话音落,朝着黛玉看了一眼。
心中却想着,要说不容易,谁能比从前的姑娘还不容易呢?
见她出神,黛玉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视线落向窗外,她道:“三妹妹爱惜颜面,可这次偏偏是赵姨娘和二舅母发生了冲突,她丢了脸,心里头定然不好受。”
说到后来,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探春要强,王夫人要把她记在自己名下,她必然是愿意的。可闹了这么一出,纵然王夫人真有将她养在身边的打算,怕是也要重新考量了。
以她的心性,如何能接受?
赵姨娘不是个好相与的,贾府里头,怕是好一阵子都清净不得了。
想到此处,心中忽然有些沮丧。
如今外祖母府上的规矩越发差了。
她面色不好,紫鹃略一思索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欲让她在这些事上分神,忙转了话题,道:“姑娘可知,吴夫人又让人送了赔礼来。”
黛玉愕然,“她又来了?”
紫鹃点头,忙道:“听长公主的意思,这次她怕是还要吃个闭门羹。”
……
这厢主仆两个说着吴氏再次登门的事,那厢贾母屋里,王夫人也没个好脸色。
无它。
贾母不仅数落了她一顿,还当着王熙凤和邢夫人的面发了火。
贾母道:“那个是个不省心的,你身边怎么也是个不省心的?她虽是个妾,好赖也算半个主子,主子和下人打作一团,成何体统?”
王夫人在心中骂道:她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孬货,算哪门子主子?
面上却不动声色,委屈道:“不是媳妇不想管,实在是……老太太也知道,赵姨娘泼辣,媳妇被她推了一把,当时没反应过来。来旺家的怕媳妇再被她伤着,因此才动了手。”
贾母气道:“她发了疯,你不会叫人把她捆起来,怎么由着下人和她一起疯?”
王夫人心口堵得慌。
赵姨娘个贱人,手上力气极大,她摔了一个屁股蹲,现在后背还疼着。贾母不说多关心关心她,反而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
来旺的忠心护主,有什么错?她还嫌来旺家的打的不够重呢。
说起来,要是周瑞家的还在,她压根就不会伤着一分一毫!
见她不吭声,贾母也知道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便加重了语气,厉声道:“你一个大家主母,若是连自己院子里的事都管不好,那便换人来管吧!”
“呵呵。”
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
王熙凤闭了闭眼。
这个大太太,真真蠢笨如猪,现在哪里是笑的时候。哪怕她心里再高兴,面上也不该表现出来,更不该笑出声。
看着吧,老太太一定会发火。
果然,“老大家的,今儿喜鹊登枝了,有什么喜事,说来让大家也乐呵乐呵。”
邢夫人脑子飞快转动。
有了!
胡乱扯了一个理由,“大老爷今早进了秋桐屋里,呆了好久才出来。”
王熙凤目瞪口呆。
她想阻止邢夫人来着。
可邢夫人的嘴比她的手快。
“老太太,媳妇先给老太太贺喜了。照这个样子下去,我们府上说不得要有添丁的喜事了。”
嘴上说着喜事,暗地里邢夫人险些把牙咬断。
秋桐这个小妖精,成日里把持着老爷,老爷最近远着自己,一定是她吹了枕头风。逮着机会,她一定要收拾这个贱人。
“邢氏!”
贾母的脸已经完全沉下来了。
邢夫人有些不解,好好的,怎么老太太变了脸?难道添丁不是喜事吗?
“你给我住嘴!你还要脸吗?”?
邢夫人有些莫名其妙,她怎么不要脸了?赵姨娘推的又不是她,她的脸还好好的。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贾母越发动了气,“你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老太太。”
邢夫人有些委屈,“媳妇本来就没读过书啊。”
骂人就骂人,何必捡人家的短处说。读没读过书,贾家上上下下又不是不知道。娶自己的时候不嫌弃,现在倒嫌弃了。
再说了,又不是她一个人没读过书,王夫人、王熙凤,不都没读过书,何必逮着自己一个说嘴?
邢夫人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
王熙凤实在没忍住,轻轻推了她一下。
她有些莫名其妙,转头问王熙凤:“琏儿媳妇,你推我干什么?”
王熙凤:……
早知道还是让她继续蠢下去的好。
贾母见她这副样子就心烦,气道:“你没读过书就去读,白日宣淫是什么好话,由得着你说嘴?亏得姑娘们都不在,若姑娘们都在,我饶不了你!”
“可,媳妇又没说错,大老爷的确在秋桐屋里呆了好久,丫鬟们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你!”
贾母气笑了,若不是教养使然,她恨不得一拐杖扔过去堵住邢夫人的嘴。
“你回去吧,这段日子都不用来请安了。”
最终还是挥手让她走,眼不见心不烦。
邢夫人莫名其妙地走了,王夫人本来在幸灾乐祸,贾母却点了她的名。
“王氏。”
她低眉顺眼。
“我且问你,你要将探春记在自己名下,可是真的?”
“回老太太的话,媳妇没说过这话。”
王夫人颇有些无语,她明明打的不是这个主意。她哪里真的想将探春带在身边教养,所谓学规矩是假,磋磨探春是真。
前头她折了周瑞家的,后头又折了袭人。要不是老太太出面,给袭人改了名,又将袭人暂时送到别处,只怕这袭人也彻底保不住了。
知道宝玉挨打这事是赵姨娘在背后弄鬼后,她便打定主意要收拾赵姨娘一顿。
她本想着,你赵姨娘不是心疼姑娘吗,我不收拾你,专拿你的姑娘开刀!
可,这刀还没开,外头那些人倒先乱传,传着传着变了样。
将探春养在身边,已是她的忍耐极限了。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把人记在自己名下来和宝玉抢家产。
“媳妇本想着姑娘们大了,有些规矩该学起来了。大嫂忙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凤丫头也忙,我一个闲人,便多替老太太担待些。左右每日里教姑娘们一两个时辰,也耽误不了其他事。还没顾上和老太太说,丫鬟们倒先说风就是雨了。”
“学规矩?”
贾母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你王家的规矩若是顶好,你院子里就不会闹出这桩丑事了。”
话音落,意识到王熙凤还在,拍了拍桌子,又道:“我看是凤丫头把这家管的太好,所以你太闲,没事找事!”
王夫人还想狡辩几句,贾母却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直视着她的眼睛,冷声道:“你想教人规矩,你院子里不听话的下人多的是。别人你下不去手,那就先拿周瑞家的开刀,她忠心护主,想必是愿意的。”
王夫人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如今还在她院子里的小厨房里熬浆糊呢!
也不知府上何时多了这么多要张贴的东西,周瑞家的日日在小厨房里呆着,灰头土脸,哪还有个清清爽爽的样。
“王氏,我警告你,姑娘们学不学规矩,怎么学,找谁学,我自有安排。你最好熄了那些歪心思,管好你院子里的下人,莫要再在长公主面前丢人。”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王夫人心中不耐,忍不住皱了皱眉。
赵令仪,又是赵令仪。
她听到赵令仪的名字就来气。
周瑞家的、袭人、宝玉,说起来,这三个吃的苦头,都和她赵令仪有关。就连前两日,哥哥送来的信里,都在指责自己。
想到王子腾信中那句“你是瞎了眼还是吃了豹子胆,竟然由着下人发疯。管不好下人,趁早自请下堂”,她就恨的牙痒痒。
偏生,贾母又提了一句:“先前是我们府上怠慢了,如今两府又成了亲家,于情于理该请一回客。凤丫头,得闲去趟沁园,请永嘉长公主来府上吃酒。”
王夫人大惊。
贾母却并不理她。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