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白洛缓了半天, 捂着自己的鼻子,咬着牙蹿了起来,朝着苟酉的脸就是一拳。

不疼不痒, 但留下了足以鉴伤的血痕。

这正中苟酉的下怀。

他摊了摊手, 向围观群众示意,这是白洛逼他的,而后漫不经心地攥了攥拳头。

“砰”地一声,白洛再次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眼睛紧闭。

苟酉被蛋卷儿聒噪的哭声吵得有些心烦。

他微微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跟泪眼朦胧的蛋卷儿平齐:“哭?被你用棍子敲死的猫狗去哪里哭?”

京海的这一窝白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从老的,到小的, 都是纯粹的坏种。

那时候他在夜总会里,刚接完斯樾的电话,就偶然在包房里听见了有人在说白家的事。

那人似乎是白家的一个远房表亲,目前在白氏集团任公关部长一职,因此知道很多有关于白家的内情。

酒过三巡后,他想要向大家证明自己不是在吹牛,于是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往外头倒。

比如白老爷子在外面养了十几个小老婆,表面上却还是跟白夫人装得相敬如宾;比如白洛根本就不像看上去那么文静礼貌,实际上腹黑得很, 听说大学的时候还辅修过什么心理学;再比如白家夫妇几年前刚得到的那个小儿子,白长了一副可爱的好模样,发起狠来吓人得要命,就因为猫猫狗狗吵他睡觉, 爬起来就用白老爷子的拐杖把它们给敲死了。

苟酉平日里不会特别在意这些八卦, 但因为斯樾打电话的时候提及到了白家, 所以他便听了一耳朵,顺带在来的路上告诉了斯樾。

没想到,居然还真让他误打误撞地得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白洛辅修过心理学。

在场的众人自然不知道苟酉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只听到了苟酉对蛋卷儿说的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被你用棍子敲死的猫狗去哪里哭?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原本还觉得心疼蛋卷儿的工作人员纷纷露出了惊惧的目光。

这孩子看上去既单纯又可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不可能吧?

蛋卷儿慌张地看了看周围的叔叔阿姨们,立刻焦急地解释道:“因为它们吵到我睡觉啦!它们不乖!它们做错事!”

丁思胤把孩子们哄进了玩具小屋之后,便因为不想错过大瓜而忙不迭地从楼上跑了下来,然而他刚站定在楼梯口,就听到了这么恐怖的事情,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云笙和靳光对视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

早在苟酉走到白洛面前的时候,晏久就已经轻轻捂住了帕帕的眼睛和耳朵,生怕被他看到那个场面或听到这让人背后发凉的稚嫩童声。

总导演本来是蹲在蛋卷儿的身边安慰他的,听完这句不知悔改的狡辩,他立马松开了环住蛋卷儿肩膀的手,匆匆站了起来,退到助理导演的身边。

豪门的水真的是太深了,不是他这等凡人能够蹚得明白的。

听完蛋卷儿的话,苟酉并不感到意外。

他笑着点点头:“小朋友,你说得很对,不乖,就是要受到惩罚。”

蛋卷儿懵懵地看着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苟酉看向瘫在地上的白洛,继续说道:“你哥哥也不乖。”

蛋卷儿生怕眼前的这位壮叔叔会伤害自己,紧忙跟自家哥哥划清界限:“对,哥哥不乖,哥哥有错,蛋卷儿没有错。”

苟酉挑了挑眉。

……真不愧是兄弟。

苟酉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有些嫌恶地擦了擦手。

偌大的客厅仍旧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苟酉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刚把手机揣起来的助理导演身上。

助理导演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畏惧地看着他。

“报警。”苟酉说道。

助理导演傻了:“……啊?”

苟酉重复了一遍:“我让你打电话,报警。”

助理导演哆嗦着双手按住自己揣着手机的口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无助地看向总导演,总导演直接仰头看天花板,不敢接茬儿。

晏久头晕得厉害,只得抱着帕帕坐在距离白洛最远的沙发上,轻声道:“苟……”

苟酉抬手指着晏久:“跟你没关系,闭嘴。”

晏久:“……”

苟酉转过身走了两步,拿起自己的手机:“警察同志您好,我刚刚与人发生肢体冲突,现在要自首,京海西郊晓梁村……”苟酉歪头看了眼院外的大号门牌,“七号九户,麻烦警察同志出警一趟。”

总导演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过程。

苟酉将手中的纸团了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低下头看了眼地上的白洛,遗憾地叹了口气。

丁思胤知道这哥们儿在惋惜什么,但按照白洛的这个体格,如果再遭几下子,怕是就没机会亲口承认自己的罪状了,况且有些事确实是需要到局里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解决。

事实确实如丁思胤所猜测的那样。

为了能合法地限制白洛的人身自由,苟酉只能出此下策。

如果放任白洛在外面随意活动,他很有可能会毁掉仅存不多的证据,而到了那个时候,小久的车祸和失忆将成为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底。

只有他牺牲数日的时间拖着白洛一起在里面待几天,才能为斯樾争取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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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海Mercedes-Benz隆星行售后服务中心。

“斯先生您好,”售后顾问帮斯樾打开车门,语气带着惶恐,“实在抱歉,斯先生,我们的工作人员当时从车里找到这个平板的时候,顺手交给了助手,让送回到车主的家中,没想到助手转头把这事儿给忘了……”

斯樾看了他一眼。

售后顾问憋了一下,迅速把后面的话说完:“再后来就被办公室的一堆文件夹压在了下面,直到今天上午助手整理办公桌的时候,才发现……”

斯樾现在无暇去理睬他们的工作失误,伸手接过售后顾问双手递过来的平板。

“斯先生,外观没有任何的损坏,请您检查一下内部的功能,如果……”

斯樾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径自垂眸尝试着锁屏密码。

然而试了四次,还是没能成功解锁。

斯樾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中找到了白洛的出生日期,逐个输入——

已解锁。

虽然能够确认这确实不是久久的平板,但出于保险起见,斯樾还是简单查看了几个平板里的小说与漫画APP,再次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只是不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

忽然,他的视线被左下角文件夹中的一个小图标吸引,仔细一看,是个Word文档。

斯樾点开文档,大致扫了一遍后,瞳孔微微紧缩。

一旁的售后顾问见他的神色不太对劲,紧忙问道:“斯先生,平板电脑……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斯樾淡声道:“没有。”

在斯樾没到店之前,售后顾问对电话里这位不苟言笑的斯先生始终都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惹人发怒。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斯先生本尊居然出人意料地雅正随和,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因此售后顾问的态度便越发恭谨起来:“好的斯先生,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店将随时为您服务。”

斯樾拂了拂手:“你先去忙吧,我暂时不需要帮忙。”

售后顾问鞠了一躬:“好的,那就不打扰斯先生了。”

直到走远,售后顾问眼中的惊愕情绪都还没有完全散去。

如果他刚刚鞠躬的时候没有看错的话,斯先生似乎是在看……小说?

长篇的文档,密密麻麻的小字,狗见了都摇摇头的无间距排版,这三者加在一起,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的存在。

……斯先生那样高雅淡漠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做得出在4S店里看小说这件事的?

斯樾一目十行地看着这篇密密麻麻的文章,心头的怒火与呕意互相交织。

【天亮了,拥有这世界上最美丽的脸庞的白洛缓缓睁开了双眼。

“亲爱的宝贝,早上想要吃点什么?”斯樾面带笑意地问道。

他是白洛的竹马,若不是因为那个恶毒丑陋的晏久,他们两个人估计早就已经喜结连理了。

一想到这里,斯樾就觉得无比的愤怒。

“等做完了早饭,你是不是又要回到那个家里,去面对那个你明媒正娶回家的人了?”白洛嘟囔一句,生气地把自己小脑袋藏了起来。

斯樾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低沉:“宝贝,从始至终,我都只想娶你回家。”

白洛“哼”了一声,从被子缝中露出自己的一双大眼睛,害羞地看着斯樾,但还是一副不大相信他的样子:“我才不信,你就是在骗我。”

“相信我,”斯樾捏捏白洛嫩嘟嘟的脸蛋儿,柔声安慰道,“这辈子,我只会跟洛洛在一起。”

白洛天真单纯的目光里散发着五光十色的笑意:“阿樾不可以骗我哦~”

斯樾笑道:“当然不会骗洛洛,其实我早就发现他在偷偷地转移我的财产了,但是我现在按兵不动,只等着他原形毕露,到时候就可以抓他个现行了。”

“好哦~好哦~”白洛开心地拍着巴掌,“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当然了宝贝。”斯樾说道。

“阿樾,我这样子,算不算第三者呀?”白洛委屈地擦擦眼泪。

斯樾温柔地哄着他道:“怎么会呢,我们两个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一直都喜欢你,你怎么会是第三者呢?更何况,晏久他也不老实,又怎么好意思来挑我的错处呢?”

“啊?他跟你结婚了,还要出去找别人?”白洛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斯樾笑了起来:“小笨蛋,难道你不希望他去找别人?希望他来找我?”

白洛的小脑瓜儿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晶莹的泪珠掉落下来:“不,我不要,我不想让他依赖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全心全意地依赖你。”

斯樾再度揉了揉他的小脸儿:“当然了,这天底下,只有洛洛才配得到我的宠爱。”

楚楚可怜的白洛依偎在斯樾的肩头,轻声呢喃:“阿樾,你不可以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哦。”

斯樾保证道:“我当然不会忘记和洛洛的约定,这是我们从小就许下的誓言。”

白洛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他仿佛是那云端的懵懂天使,连掉下来的泪珠都散发着动人的光彩。

“对了,他不光惦记我的财产,还在对他大哥落井下石,”斯樾笑了笑,“可怜晏家人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被人以这种方式毁掉。”

白洛的大眼睛眨了眨,认同地点点头。

“晏久他就是个白眼狼儿,晏家夫妇也够可怜的了,辛辛苦苦地把身为孤儿的他拉扯大,到头来却要害他们。”斯樾笑道。

如果他们所有人都早点死掉就好了。白洛心想。

这样子,他就可以早点跟阿樾在一起啦。】

斯樾的拳头缓缓收紧。

他实在被恶心得看不下去了,但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只能咬着后槽牙坚持下去。

由于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受到影响,斯樾犹豫半天,还是选择退出文档缓一会儿,随意地切换着APP的界面。

突然,他看到了那一排小说章节列表中有两个“怪诞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的文档,目光微顿。

……再结合着久久说的那句“斯姓”。

斯樾几乎立刻就知道了……谁是平板的主人。

.

斯家老宅。

斯樾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到这里了,时间长到他根本记不得有多久。

院子里的佣人们看到驶进来的车,最先显露出来的情绪,是困惑。

仿佛这辆车以及车里的人,压根儿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斯樾自嘲地笑了笑。

这些人被那个女人训得倒是不错,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土匪一样满眼的防备。

主厅里,斯老爷子正靠在降香黄檀木椅上喝茶,他刚撇了撇茶叶,就见到斯樾顶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斯正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家这臭小子了,好像自从他跟晏家那老幺结婚之后,他们父子二人就没有再在家里见过面。

“你小子怎么知道回来了,不跟我犟了?”斯正杰哼笑一声。

听小敏说,斯樾的婚姻状况非常不好,似乎快跟晏家那老幺离婚了。

每次一想到这里,斯正杰的心情都会好受不少。

当初结婚的时候山盟海誓的,如今不还是要乖乖回家。

斯樾根本没空理会斯正杰的冷嘲热讽,径自朝二楼走去。

见斯樾无视自己,刚准备以父亲的姿态教训他几句的斯正杰重重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跟在他的后面,边走边骂:“你个臭小子当真是大逆不道!进了家门连你爹都不认了吗!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

听到这句话,斯樾才停住脚步,头也没回地淡声讽笑道:“儿子?您不是有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吗?还用得着认我?”

说完,抬腿迈上了楼梯。

斯正杰气得连连用拐杖点着地板,恨声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孽障!娶了个怪物不说,还……”

“你说谁是怪物?”斯樾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来看向斯正杰,神情严肃,“请您重说一遍,谁是怪物。”

看着斯樾那双透着冷冽的眼眸,斯正杰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惧意。

但为了不让旁边的佣人们看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笑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说谁是怪物?!当然是晏家的那个老幺!”

斯樾眯起眼睛:“你再说一次。”

斯正杰怔怔地后退了两步,随后怒极反笑地说道:“好啊!好啊!你敢这样对你老子了!”

施郝仁刚从龙姨的房间给她量完血压出来,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楼梯拐角的稀客,顿时难以置信地吸了口气。

“小鹤,你来评评理!”斯正杰看到施郝仁,紧忙开口喊他的小名让他过来,“这逆子居然敢顶撞我这个当爹的了!”

施郝仁刚要说两句公正话,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女声:“斯樾!你要对你的弟弟妹妹做什么?!”

她就知道,这小畜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是回来害达达和小敏的!

斯樾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成了拳。

施郝仁并不在乎这女人的安危,而是怕耽误了斯樾的正事,于是便迅速拦住从花厅奔过来的女人道:“唐姨,唐姨您别生气,斯樾他可能只是回来取点东西,并不是……”

唐雅薇根本不想去分辨事实与对错,她一见到斯樾,骨子里的恐惧就会暴露无遗,因此她只能用故意伪装出来的凶悍来威慑斯樾,幻想着能够让他知难而退。

此时见施郝仁敢伸手拦自己,她下意识就一巴掌拍了出去,破口大骂道:“滚开!你个没爹没娘的懂什么?!”

唐雅薇的指甲尖锐而锋利,她这么用力一打,直接将施郝仁的颈侧挠出了两道血口。

施郝仁下意识抬手捂住了渗血的伤口,低下头默默消受着唐雅薇的出言不逊。

“唐雅薇。”斯樾的声线陡然变冷。

他连着下了两级台阶,却被施郝仁单手拦住:“这里有我,你快去解决你的事情。”

施郝仁知道斯樾和斯老爷子的矛盾有多深,所以他也明白,能让斯樾回到斯家老宅的事情,必然不会是小事。

想必是关于小晏的,耽误不得。

斯正杰虽然在斯樾面前蛮横不讲理,但在旁人面前却一向都是慈爱而温和的。

施郝仁从小便失了父母,算起来也是他斯家养大的,这工夫听见唐雅薇在情急之下这样侮辱施郝仁,斯正杰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你胡说什么呢?!”

唐雅薇心里明白施郝仁在这个家里有多受宠,甚至不亚于她的儿子斯达。

因此她自知说错了话,也顾不上去管上楼的斯樾,急忙伸手去查看施郝仁颈侧的伤口,连声道歉:“对不起啊小鹤,唐姨不小心……快过来用纸擦擦血……”

说完,又顺手从餐桌上抽了两张餐巾纸,朝施郝仁的颈侧按去。

施郝仁疼得轻嘶一声,抿着嘴唇避开了唐雅薇的触碰:“……没事儿的唐姨。”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是想着要帮斯樾多拖些时间,于是咬了下嘴唇,像是难为情地说道:“只不过……可能要麻烦唐姨帮我拿一下医药箱了。”

唐雅薇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楼上,却被斯正杰催促了一声,只能悻悻地朝施郝仁的工作间走去。

斯樾上了楼,站定在斯敏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开门。”

不管怎样,斯敏都是个女孩子,他自然是不会做出唐雅薇担心的事情的。

屋里并没有人应声,反倒是隔壁的储物间发出了点微不可查的窸窣声。

斯樾直接推开了储物间的门。

果然,斯敏正在储物间里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见到斯樾突然进了屋,她不由有些惊讶:“大哥?”

大哥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到斯家了,今天怎么刚一到家就会来找自己?

难道他……离婚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斯敏脸上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大半:“大哥,您回来了。”

斯樾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平板解锁,点开那篇令人不忍直视的文档,横在她眼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