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语气, 斯樾在午夜梦回间听过了无数次。
是他在数月以来,最希望听到的呼唤。
可他并未忽略晏久的声音里藏着的无尽的委屈,入骨的恐惧, 这无疑令斯樾感到甚是不安:“久久, 你怎么了?”
晏久不自觉地埋怨他道:“你为什么没有接电话?”
斯樾一怔,回头看了眼病房门,犹豫地轻抿着薄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向晏久解释。
之前久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爸爸正在做MRI,失去了意识的患者需要家属陪同,因此他便把手机和袖扣、领带夹之类的东西都一起放在了外面,所以才没有接到电话。
久久如今刚有了这么一点恢复的迹象, 此时若是知道爸爸进了医院,一定会再次受到强烈的刺激。
没等斯樾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就听见晏久轻声道:“没关系,我信你。”
斯樾心头滚烫。
这个惊喜对他来说太过突然。
“我现在马上过去。”斯樾一分钟也等不及了。
他可以让文征或者施郝仁过来照看爸爸。
晏久始终都被头晕目眩的感觉笼罩着,连思绪都变得异常迟钝。
他忘记了斯樾看不到他的动作,呆愣愣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想不起他们是几岁的时候认识的,想不起他们领证的日期,更想不起斯樾在他怀孕的期间, 是如何赶也赶不走地朝着他的肚皮叫爸爸的。
斯樾连声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的久久,我陪你慢慢想,你不要自己想那些事, 等我去接你回家。”
“……我, 我没想起来太多的事情, ”晏久贴着手机听筒的耳朵微微发烫,“但是我有点想你。”
斯樾一个恋爱脑哪受得了这个。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声音又轻又慢,像是生怕会吓到晏久:“久久乖,我现在就过去。”
晏久刚要再拒绝他一次,手机就突兀地振动了一下。
流畅的网络让手机即使在通话中也可以收到微信消息。
晏久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点击查看——
【笙哥:小晏,我刚刚在白洛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一个“斯”字,是联系人】
【笙哥:可惜我没看清后面的那个字,你要不要问问斯先生?】
晏久知道笙哥不是在大惊小怪。
毕竟斯姓少之又少,偏偏却又出现在了身份敏感的白洛身上,不能怪贺云笙起疑。
虽然他相信斯樾,但是却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成为一条线索,如果不告知斯樾的话,也许会耽误揭开真相的进度,所以不管有用还是没用,都要简单地提一句。
“你刚刚给白洛打电话了吗?”晏久问道。
斯樾诧异地反问:“白洛?我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刚刚笙哥跟我说的,他看到白洛的手机屏幕上有‘斯’姓的联系人出现。”
斯樾皱了皱眉,默默回忆起了可能与白洛相识的斯家人。
晏久猜到了斯樾在想什么,便不想打扰他:“我怀疑我失忆的事情跟白洛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趁着这几天做节目,我想再仔细了解一下,你不用来接我。”
斯樾相信晏久的判断,但他解决事情的方式,一向跟晏久大不相同。
可在这种时候,斯樾并不敢跟晏久对着干,只得温声应下:“好,那你好好休息。”
晏久“嗯”了一声,正要挂电话,就又听见斯樾说道:“那你睡前给我打个电话好不好啊?如果不想打电话,就给我发条消息,要是能拍张照片就更好了,一定要躺进被窝里再做这些,不然会着凉的。”
晏久:“……行。”
光凭这个磨磨唧唧的恋爱脑行径,他就更能断定自己确实是恢复了部分记忆了。
完全没记错。
.
结束通话后的斯樾并不打算听晏久的话,他现在只有面对面地见到晏久,才能够相信刚刚的电话不是假象。
他等不起。
病房里,晏婷婷正靠在窗边的沙发上休息,神色憔悴。
面对再经受不起大波折的父母,斯樾只能策略性地说道:“妈,久久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在他过几天结束录制之后,给他做糖醋鱼和锅包肉吃,还说让我现在去给他和帕帕送两套换洗的衣服。”
这个说法,一来可以在妈妈的面前体现他和久久之间的感情有了新的进展,让她能够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好消息告诉爸爸,也好对病情的恢复有助益。
二来是不让他们对久久的记忆恢复抱有太大的期待,以免希望落空,独剩失望。
果然,听完斯樾的话,晏婷婷疲惫的脸色都有了些光彩,她惊喜地站起来:“真的呀小樾?”
斯樾点点头。
晏婷婷笑了起来,小声地催促道:“那你快去吧,正好也不用再过来了,这两天把你累得够呛,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好的,妈,那我先走了,”斯樾掏出手机,对晏婷婷说道,“我让施郝仁过来帮忙吧。”
确认施郝仁从家里出发了之后,斯樾才离开。
他刚把车驶出地库,手机就响了起来。
斯樾戴上耳机:“您好,哪位?”
“斯先生您好,我是京海Mercedes-Benz隆星行售后服务顾问小方。”
“您的爱车于三月前送修到我店,工作人员从车里找到了一台平板电脑,不过当时由于工作人员的疏漏,导致迟迟未能通知您前来取回,对此,本店全体员工深感抱歉。”
“我们已经用适配的充电器为您的平板充电完毕,经检查后确认完好无损。”
“请问我们是把它送到您家里,还是公司呢?”
比起取回一个一文不值的平板电脑,斯樾自然不会对自己做出的去接晏久的决定产生动摇的心理。
不过心中那突然间漾起的怪异直觉让他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平板的壁纸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是久久的平板,那么锁屏壁纸应该是帕帕的百天照;如果不是……
“斯先生,壁纸是蓝色背景,正中央写了一个……字体有点儿偏圆的‘洛’字。”售后顾问如实回答道。
斯樾心头巨震,瞬间想起了久久之前问的那句“你刚刚给白洛打电话了吗”。
原来如此。
事情似乎真的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售后顾问半天没有听见斯樾的回答,还当他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斯先生,请问我们是把它送到您家里,还是公司呢?”
斯樾踩下刹车,利落甩尾掉头:“谁也别动它,我现在就过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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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和斯樾的通话,晏久回到客厅,挨着丁思胤坐在了沙发上,低头攥着手机不吭声。
若非被病痛与缺失的安全感所折磨,他鲜少会露出这样类似于脆弱的情绪。
怔愣间,晏久再次感受到了白洛朝他投来的戏谑目光。
总导演见晏久回来,立即让工作人员从评论中多抽取几个观众们对晏久提出的问题,作为他中途离开的小小惩罚。
晏久无奈地笑着应下。
【呜呜呜呜推着眼镜笑起来的久久真的好人夫啊,我要死了啊啊啊】
【长出来!长出来!求求了!】
【面对总导演这么“苛刻”的要求,他也乖乖听话,怎么病了的时候会这么软fufu啊!!!】
【哈哈我发现总导演是真好喜欢逗久久啊,故意让工作人员挑一些会让久久脸红的问题来问他】
【这个总导演真的比上一个好得太多太多了,他很会照顾嘉宾的情绪】
【是哒!就像刚刚截到的那张图片里面,有人问靳光老师的感情状况,他直接就拉下脸让工作人员跳过了】
正当现场气氛还不错的时候,别墅的入户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屋内的众人纷纷回过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众摄像师也不约而同地调转了镜头,让直播间的观众们可以看清来人的脸——
【我靠,黑皮帅哥,妈呀,这是惊喜环节吗?】
【他这个架势……看起来好像不是来参加节目的,反倒像是来找茬儿的】
【厨房那边儿的工作人员入镜了,他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哈哈哈】
【连工作人员都觉得惊讶的话,估计他真的不是节目组请来的嘉宾哈哈哈】
【不过他真的好帅啊天哪】
【难道是私生粉?】
【他要是私生粉的话可就出问题了,我感觉他这个身材……是栾池都会被他打死的那种】
晏久惊讶地站了起来。
苟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关于白洛的事情,他知道斯樾会解决,但没想到这个效率会……
这么快。
不过……斯樾让小苟过来是干嘛的?
他能跟白洛把道理讲明白吗?
苟酉似乎是临时从哪个夜总会的场子赶过来的,一身休闲运动装,配合着他吊儿郎当的混世魔王样儿,倒真的有几分令人倍感不寒而栗的气势。
他站在客厅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沙发正中间的白洛身上,紧接着,迈开腿便朝沙发走去。
“哎,这位同志,您是谁呀?”总导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
但看着苟酉的恐怖体格,出于保命的前提,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朝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造访者破口大骂的冲动,换上了谦卑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苟酉指指摄像头:“关掉,全部。”
【凭什么啊?】
【有意思,凭他一句话就能让我们看不到洛洛?】
【哪儿来的傻逼啊,赶紧滚,别耽误我们看洛洛】
总导演从业三十余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霸道的年轻人。
他心虚不已地做出一副硬气的模样:“凭……凭什么?”
苟酉也不多废话,掏出手机,看也没看地就怼到了总导演的耳边:“你不想听我的,就听他的吧。”
总导演不禁觉得他的这个行为有点儿好笑。
凭什么随随便便地就让自己接电话啊?他可是本栏目的总导演!浮云卫视的中流砥柱!
苟酉不耐烦地歪头看了一眼梗着脖子不肯听电话的总导演,粗声粗气地问道:“不接是吧。”
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像是已经为忤逆自己的人想好了下场。
总导演抽了抽嘴角。
……似乎不太好惹啊。
他憋屈地看了眼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
助理导演回给他一个“我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啊”的卑微眼神,暗戳戳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想要偷偷报个警。
总导演把耳朵凑到听筒边,诧异地“喂”了一声。
然而下一秒,听到听筒里声音后的他霎时间立正站好,恨不能当场放个血表个忠心:“哎,台长,您吩咐,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好好好,好的好的好的,哎,好的。”
听到总导演说道“台长”两个字的一瞬,助理导演屏幕上的1、1、0还没按完,手机就险些吓得甩飞了出去。
原来这黑皮哥们儿来头这么大。
总导演跟随着自己的语言节奏点头点得头晕,听见台长挂断了电话后,他双手捧着苟酉的手背,把手机推了回去,“您收好。”
苟酉锁了屏,顺手把手机丢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像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没做完。
总导演大手一挥:“台长吩咐,关掉所有设备!”
直播间瞬间被掐断。
“让你们关掉录像设备,”苟酉难得好心地解释了一句,“是为了你们好。”
说完,他转过身,再次看向同样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白洛。
蛋卷儿紧张地往哥哥的身后缩了缩。
这个人好可怕,该不会要来打蛋卷儿吧?
苟酉站定在白洛的面前,低头俯视着他,像是在确认:“白洛?是吧。”
白洛勾唇点了点头。
丁思胤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一手夹起Phoebe和妮妮,往前走了两步,把樱桃和丘丘也搂在了臂弯里,确认晏久随时都能够捂住帕帕的眼睛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总导演觉得这个气氛实在不太对劲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先生,虽然台长那个……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您是来……”
然而为时已晚,这边儿总导演的话音未落,那边儿的苟酉已经一把揪住了白洛的衣领。
在工作人员们的惊呼声中,他将自己的拳头向后撤了半个手臂的距离用作蓄力,紧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势,径直凿在了白洛的脸上!(1)
白洛被这阵强悍的力道抡得当场仰面摔在了地上,口鼻登时溢出鲜血。
蛋卷儿惊恐万分地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