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在秦赵二地, 名声渐显,世人皆言这位大秦公子勇武聪慧,不失老秦人之风, 颇肖先祖。
再加吕不韦不惜余力地奔走, 远在咸阳的华阳夫人终于成功说服了安国君,将异人正式立为继承人。
即便秦赵交战,咸阳也委托吕不韦给异人送来了许多财物。
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本想叫吕不韦做异人老师,但是吕不韦想到如今城府渐深、威严日隆, 心思甚难揣测的异人,哪里敢应下,只说自己德薄, 才学不济,而异人公子素有大才, 自己不堪为傅,百般请辞。
安国君本来以为是吕不韦自谦,但见他态度诚恳, 不似作伪, 又疑心他是在为远在赵国的异人显名,因此笑道,“先生倒也不必如此,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是晓得的,异人从前在秦之时, 在他兄弟之间便才能平平, 素来不显, 到了赵国, 也声息皆无, 总不至于这一两年时光,便突然贤德起来了吧?”
“我这做父亲的,是真心想请您为傅,多少教他一教,使他不必回了秦国两眼一抹黑。”
吕不韦正色道,“君上,岂不闻玉不琢,不成器,又有贤者曰,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异人公子在秦时名声不显,但质赵期间,多遭苦楚,经此磨砺,终究百炼成钢,又岂是我轻言夸耀能说尽一二的呢?”
这位出身卫国的商人十分严肃地道,“等异人公子归国,君上便知我所言非虚了。”
安国君这才好奇起来,笑着道,“既如此,那我倒要等着我儿归国,好生看看了!”
吕不韦大喜,“待公子归国,草民再来与君上贺!”
吕不韦因此带着安国君与华阳夫人赐下的玉符,辗转回到邯郸,给异人带去了这个好消息。
只是异人此时却愁眉不展,不得开怀:他与政儿若是归秦,只怕就再不能于姬老先生膝前受教了……
异人因此悄悄前去拜望老神仙,叩拜道,“弟子愿奉老师去往咸阳,待到异人登位,必奉老师为国师!”
上清圣人的心“噗通噗通”跳了两下。
心动!
国师哎!
被千古一帝他爹亲口承认的国师!
这……
只是他才要起心动念,答应下来,却不防凌空落下一道紫色神雷,啪地一下,打在了地面之上!
草席子登时就给打出来一个焦糊的黑洞。
异人骇了一跳,这!这是哪里来的雷?
他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挂着明珠的棚顶完好无损,再扭头看看外面,朗朗晴空,繁星朗月,一点儿云彩都没有。
就听他面前的姬老先生缓缓叹气道,“唉,别看了,这是天道示警,我等修行之人,不可踏入人间庙堂,插手王族因果气运。你如今远离秦国王室,又是秦王之孙,王气不显,我还可以借政儿之口,教你一教,等你归国之后,做了秦太子继承人之位,我再想教你,那是千安万难。”
“到时候,即便你我依旧如现今一样,对面而坐,但我说什么,你是一个字都别想听见了!”
怎,怎么会这样!
异人泪流满面,伏地哽咽道,“那异人便不回秦了!”
姬老先生哈哈笑道,“那就是说的傻话了!不过,”
异人眼睛一亮,抬起头来:“不过什么?”
姬老先生捋捋胡须,“不过你若是舍得,政儿倒是还可以留在赵国,继续听我教导。”
上清圣人装模作样地掐掐手指,“据我算来,我与政儿的师徒缘分,可持续到他十三岁!”
异人心中又惊又喜,只是一想到他儿子如今才三岁,到十三岁,那还有十年时光,之前他跟儿子分开十三天,政儿都哭
得好生厉害,若是分开十年……
那还不把他儿子给哭死啊!
异人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疼,一个没忍住,当着姬老先生的面儿,眼泪就下来了,哭得甚为伤心。
上清圣人:……
你可快收收吧!
最后异人哽咽着道,“待弟子回去问问师兄的意思,师兄若是肯留下侍奉老师,弟子便绝无二话!”
上清圣人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会儿你倒是不说你这个做父亲的,全然能拿得了儿子的主了,是吧?
你师兄若是舍不得你,一掉眼泪,你是不是就会说,弟子难违师兄之命,老师对不住了!?
上清圣人无法,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两把宝镜来,“这两面子母镜,有血亲者各自滴指尖血一滴于其上,各持一柄,千里之外可通音讯,传言语。”
“若是政儿肯留下来,那这子母镜便借给你们父子两个,待到他归秦之时,吾再取回。”
异人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拜道,“老师尽管赐下宝物,弟子回去之后,必定好生安抚劝慰政儿!”
呵呵。
当晚,嬴政专心温习功课,对着在地上转圈儿拉磨的父亲视而不见。
总归他这会儿又没叫自己师兄,不用理会。
异人给自己做了好半晌心理建设,才往儿子身前一坐,讨好地笑笑,“政儿啊……我今晚去求见老师,老师赐下了一件宝物……”
嬴政叹口气,放下手中书简,“父亲,您尽管归秦去吧,我在赵国,没有事的!”
异人:……
嗷嗷嗷,他不信!
异人眼泪哗一下就流了出来,把才三岁的儿子抱在怀中,摸出那一大一小两面宝镜,哽咽着道,“若是政儿半夜想父亲想得睡不着,就用这宝镜与父亲通话便是,无论何时,父亲都会与你回话的!”
嬴政拿过那两面镜子,一手一个,左右照了照,明珠柔和的光亮下,镜子之中清晰地盈出他的脸庞来。
其后异人涕泪横流的大脸也出现在了镜子里,给儿子解释道,“老师说 ,这镜子要有血缘之人,各自滴一滴血于其上来驱动,那之后,便可千里之外通音讯。但是也只能这两人看见听见。”
“别人瞧了,也不过是此人揽境自照罢了。”
嬴政忽地就笑起来,“那父亲在秦宫之中,恐怕又要添许多诡异传言。”
大半夜不睡,起来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连说带笑的!
“若是有人因此攻讦父亲被鬼物所迷,那可怎么办才好?”
异人:……
惊!
儿子你说的有道理啊!
嬴政叹口气,“没关系,到时候,我在镜子里给父亲讲课,父亲在那边把镜子放在一侧,只做读书,不说话也就是了。”
异人:……不是,政儿,这镜子不是叫咱们父子俩以解思念之情的嘛?
缘何就拿来授课了?
这主意好是好,不过……
异人小声儿地道,“我本来是想奉着老师回秦国做国师的,我看老师那意思,也颇为意动,但是突然天降紫色神雷,将草席都劈得焦糊。”
“老师便说,这乃是天道示警,修行之人,不可插手凡间王室气运因果,若不是我乃秦王之孙,又远离咸阳,只怕老师也不会收你为徒,又借你之口来教为父了。”
嬴政听得微微一怔,“所以……”
异人失落地叹口气,“所以,等为父回了咸阳,恐怕就听不得我儿转授老师的微言大义了……”
嬴政想了想道,“那也未必,我不教,我只请与父亲请教功课,还不行了?”
至于他爹答不答得上来,那另说!
异人:???还能这样!
他儿子果然聪慧!
只是嬴政心里却沉甸甸地装了事,第二天去姬府上课,休息的时候,便悄悄去问元圣,“师兄,等以后我回了秦国,你们不与我一同去吗?”
小小的孩童,黝黑的双眸之中,藏着许多说不出来的话。
元圣安抚地摸摸他后脑勺,“师伯在蓬莱,还有几千弟子需要教导,他悄悄溜出来几日,便已经不易,若是耽搁久了,只怕蓬莱的师兄们就要闹起来啦!”
“等政儿安全归秦,师伯便要回蓬莱啦!”
他们确实不能在凡间多留,毕竟如今三界仙神退隐,众仙皆是如此,偏他师伯还是个仙界“在押圣人”,在凡间逛游久了,露出端倪来,那肯定不行。
教导他政哥十二年,师伯沾的气运足够,他政哥也免了童年困苦,一切就刚刚好。
嬴政抿了抿唇,退而求其次,“那,那师兄们,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元圣揉着下巴想了想,“悟空肯定是不行啦,他还未曾出师,四不相师兄,大概想留下的话,要先问过他师父元始师伯,至于我嘛……”
怎,怎样?
嬴政揪着手指,心里有一点紧张起来。
元圣叹口气,“政儿你也知道,我们出身自太乙玄门一派,但这世间,另有一佛门,乃在万里之遥的西牛贺洲灵山之地。”
“他们为了抢占信众,传播教义,特派了一位佛子下山,转头投胎成东土之人,然后以东土名义去往灵山拜佛求经,以此混淆视听,传播教义。”
“这样一来,佛门便插手了地府六道轮回之事,这佛子如今生死不经生死簿,入地府不经勾魂使,轮回不按规矩。”
元圣沉沉地叹口气,“因此师兄要跟着我家仙君,去地府监管,别叫地府冤魂因此不公之事而闹起来。”
小少年伸手摸摸他政哥的小圆脑袋,“若是事有不谐,也许我会比师伯他们还要先离开一步呢!”
虽然舍不得政哥,可是他也有几年未曾见过他家仙君了,他家仙君下得界来,他怎么也要跟上去看看,再给他家仙君排忧解难啊。
大不了先去陪陪他家仙君,过后再回来呗!
嬴政晚上回了家,闷在被子里,咬着牙心道,佛门!西方!灵山!
他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