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岭南天晴

百骑司来去无影,转瞬间就将尸首与贼寇带离此地。

熊知之带领着狮子营的人,在原地洒扫、收拾残局,李仙芽还没有从方才的怔神里回过心神,只坐在绣凳上,任由着晴眉为她检查脖颈、手指。

周遭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都想来看一眼公主的真容,另有最前头的那些老弱妇孺,都眼含热泪的看着公主。

自从四年前的妙法莲华会之后,神都百姓便再没见过上真公主,今日再见,人人都自觉放低了声音,放缓了呼吸,凝神静气地看着她。

“公主往后再不可以身犯险,百姓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您的性命也很重要……”晴眉半蹲在公主的身边,抹着眼泪轻声哭道,“您若是有事,奴婢就到洛水投河去,活不成了。”

李仙芽知道自己方才的行径叫晴眉担心了,不免歉意上浮,抱住了她的头,在她的肩上拍拍。

“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得亏那沈指挥才智过人,几句话扰乱了贼寇的心神,才把您毫发无伤地换回来,不然,奴婢真的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提起沈穆,李仙芽的心里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不安,令她的心夫妇沉沉,不得安宁。

“分明是他引来的祸端,青天白日下抓什么卦仙儿。那位老丈呢?血止住了没有?可有性命之忧?”

人群里抬出了一个老丈,他虚弱地躺在门板上,支撑着脖颈直起了一点身子,向着李仙芽颤巍巍的拱手。

“感谢公主娘子舍命相救,小老儿何德何能啊……”

老丈泪如雨下,李仙芽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撑起了心力,上前安慰着老丈,又叫晴眉将他安置在四神足里养伤歇息。

众人看着上真公主的面颊、衣襟都沾了血,可站在那里依旧不掩圣洁,不免都肃然起敬。

古籍里常说美若天仙,仙女什么样子,百姓们都没有见过,可此时见到上真公主,心里都不约而同地认定,她便是下凡而来的仙女了。

待侍卫与宫娥将公主请上回宫的马车,百姓们还都依依不舍地追在马车后面,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一路驶进了嘉豫门,百姓们才都怅然若失地停下了脚步。

“公主平日里吃的也许是月亮上的玉屑饭吧,才养出这么一身仙气……”

“分明是龙女脱胎,只在人世间走这么一遭罢了,到了时辰就要回到天上去的。”

“下来走这一趟是为着什么呢?”

“也许是历劫……”

“莫不是情劫?方才我听那卦仙儿说救公主的郎君,是什么粉侯国婿,他莫非就是公主的夫君?”

“若说是他,倒勉强配得上,那郎君生的也好……”

“不成不成,配不上,谁都配不上!”

神都的百姓们说着话,慢慢的就散去了,往神都之南的泉州港那里看,来自曼度国花里胡哨的巨船,正缓缓地靠岸。

一阐提为了这次的上岸,特意换了曼度国的民族服饰,身材并不算好大的他,经过这几个月的暴晒,皮肤更黑了,黑黢黢的脸上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益发明显,给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感。

他穿了一身花红柳绿,抱着狗站在船边,远远地眺望着岸下的人群。

岸上有穿着上国官袍的官员,三五个分开站着,后面跟着舞龙舞狮的队伍,那龙狮蓄势待发,似乎等他一下岸,就要舞动起来。

一阐提很满意,在船只靠岸的缓慢过程中,他掏出了葫芦丝,悠扬地吹奏了一曲《贺新郎》。

等他这次回曼度国,就不是孤单单一个人了,那时候他将和上真公主一起,共同回到曼度国。

他的思绪在葫芦丝悠扬的音乐里飞啊飞,终于靠岸了,他抱着狗慢慢地走下大船,泉州府尹林士奇,礼仪院的官员们上前迎接了他。

“国主一别中土四年,英武不改啊!”礼仪院的大臣们寒暄着,一阐提虽然听不懂什么是鹦鹉不改,倒也克制住了好奇心,同他们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

岸边举行了欢迎仪式,一阐提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看了舞龙舞狮,又看了一场梨园戏,终于不耐烦了,矜持地看向泉州府尹林士奇。

林士奇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尴尬地同他对视,笑道,“国主有何事?”

“这场欢迎仪式到底要持续多久?”一阐提保持着微笑,“不谷何时能出发赶往神都?”

林士奇哦了一声,笑着应他,“礼仪院的同僚们安排了行程,您看,今晚是下榻泉州府国宾馆,夜里将带您去品尝闽地的各色小吃,到了明日一早,先往大开元寺礼佛……”

“不去。”一阐提听的头大,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谷要尽快赶往神都,去见大皇帝和上真公主。”

他的手往正在卸货的巨船那里指去,豪情万丈,“不谷带了无上至宝、三千经藏,千里万里的渡海而来,就是为了迎娶上真公主,不谷一刻都等不及了。”

林士奇赔着小心,正欲答话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脸色一变,又把礼仪院管礼仪的奉礼郎陈江望叫过来,说了几句什么。

一阐提很不满意,用蹩脚的汉话问道:“你们在大声密谋着什么?”

陈江望和林士奇都有些尴尬,一时才赔着笑说道:“国主一别中土四年,怕是不知道上国公主的近况——上真公主去岁已然成了婚,如何能再嫁给您呢?”

“圣上说,上国与曼度睦邻友好,国主又是阿黎和尚的亲生儿子,必要极尽地主之谊,您既然迫切要去往神都,咱们便安排您明日一早便出发……”

一阐提努力消化着他们的汉话,终究还是一知半解,将视线投到短短风的眼睛上。

短短风硬着头皮翻译给他:“上真公主,去年已经成婚了。”

一阐提闻言茫然地看看短短风,又茫然地看了看陈江望、林士奇,接着翻了个白眼,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