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漆黑宛如一面密不透风的网, 被笼罩在网中的上京城沉入了梦乡。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了魏国公府。
浓郁的夜色吞没了远处的房屋、近处的街道,鬼灯指引的少年施施然游荡在夜色中,进行着属于他的特殊鬼灵收集游戏。
——上次他出门游荡, 主要是为了测试兰心的能力,这一回却是特意去收集鬼灵。
在寂静的夜色中,少年的身影像是一团燃烧的炽热火焰,分明鲜艳夺目, 所过之处,却不曾被一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画面,像极了探险游戏的开场CG。
大概是鬼灵之间的独有感应,或者鬼灵能嗅到某种普通人察觉不到的魂魄气息, 没游荡多久, 苏赢就跟着燃烧的灯盏一路七弯八拐来到了城西,一排排矮小的房屋中,唯有一家院子门前悬挂着高高的白灯笼,这是家中有人最近去世的标志。
一靠近,苏赢便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轻飘飘一跃,仿佛在夜色中划过一抹轻盈的红光,下一秒便落在了院墙上。
阴凉的夜风中, 一阵阵普通人听不见的诡异声音从院中传出,像是咀嚼声, 又像是有人在刨坟的声音, 其中还伴随着来回响起的脚步声, 好似有谁在院中不断徘徊。
哦豁,第一个就中奖了?
苏赢好奇地低头看去。
只见小院破旧昏暗,一道模糊的影子正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树下来回反复转圈,它脚长手长, 肚子干瘪,四肢看起来像是被拉长的面条,在地上手脚并用匍匐前行,干瘦的手指用力刨土,越张越大的嘴像是一个黑洞,大口大口吞吃着刨出来的泥土。
这一刻,苏赢大为震撼。
“好惨一鬼,都饿得要吃土了吗?”
以苏赢的视角,能清晰看到那些泥土落入虚影的口腔,一路滑到干瘪的肚腹,然后宛如穿过一层透明的投影,呼啦一下全都从他肚子里掉了出去,洒在地上。
这段时间的观察足以让他知晓,这个世界,人死之后灵魂会正常进入轮回,而不会化作鬼怪留在世上。虽然苏赢习惯性以“鬼”来称呼这类东西,但事实上它们并非人类灵魂离体而成的鬼,而是身死那一刻,从死者的记忆与执念中诞生的灵。
会形成这样浑浑噩噩沉迷吃土的灵,完全不难猜出,生者是怀着怎样的执念死去。
苏赢坐在墙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除去兰心之外,他在这个世界发现的第二只灵。
看着看着,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因为那鬼灵显然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一直绕着树打断,不断匍匐前行,不断掘土吃土,吃进去的土又不断从虚影中掉出来重新落回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看一断不断重复播放的VCR呢。
诡异的咀嚼声、离奇的脚步声、不断响起的“刨坟”声,便在夜色中幽幽回荡。
不知不觉,院子里的土都被翻了一遍。
“噗——”
场面过于滑稽,苏赢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高功能挖掘机啊。放到田里去松土,效率一定很高吧。”
夜风吹过他乌黑的发,掀起他火一样燃烧的衣摆,苏赢笑得前仰后合,全然忽略了现在是晚上,而他正坐在别人家的墙上。
他的笑声惊动了一直机械式重复“掘土→吃土→掉土”这一过程的魂影,让那道影子呆呆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苍老干瘪的脸,与写满“饥饿”的浑浑噩噩的眼睛。
也惊动了厢房里本已入睡的主人家。
顿时,屋内响起一连串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人起夜急了不小心撞上了桌椅板凳。
“谁?!”紧接着,一点灯火亮起,有人抄起板凳,隔窗喝问,“外头街上就是巡逻卫队,哪路毛贼敢来我家作祟?”
这声音表面上听来胆气十足,却透着强装镇定的紧张。从声音的主人没有第一时间推门而来,而是隔窗唬人便可见一斑。
若真是一般的小偷,估计就被惊走了。
但苏赢不是一般的小偷,他是来偷鬼的。
所以,他非但没有夜半私闯民宅被发现的紧张,反而因为这突发意外感到惊喜,脸上也露出了发现新的支线小游戏的表情。
他无声无息落地,抬手把匍匐在地的魂灵一把揪起,又无声无息来到窗边,啪的一下拍在魂灵的脑袋上。
这一下,那像面条一样长手长脚的魂灵立刻被直直拍进了窗户里,前半截身子和脑袋穿透了窗户,后半截身体还在外面。
与此同时,他慢悠悠开口安慰道。
“安心安心,不是毛贼,是你爹!”
声音响起的同时,身侧的鬼灯里,赤色火焰骤然大盛,少年笑嘻嘻开口。
“……你爹说他可想你啦~”
只可惜,苏赢的安慰并没什么用,就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里面的人已经发出了一声见鬼般的惊叫——
血一样的光辉悠悠飘荡开来,伴随着冰凉的阴气,一层又一层荡漾的血光让周围的环境好像被扭曲成了荒诞迷离的梦。
本不该为人眼所看见的魑魅魍魉也在这梦中得以显形,屋中举着板凳小心戒备的人只见一层层血色光辉穿透了窗户,照耀在他身上,而一张苍老干瘪的可怖脸孔也猛然从窗户外探了进来,直贴在他的脸上。
那双眼珠子里,还透着垂涎的色彩。
心跳一瞬间飙出了难以想象的频率,荡漾的血色光辉如水一般扭曲了眼前所见的景象,只有那张熟悉的、亡者的面孔,带着 衰朽的死气和阴气,向他扑来。
“啊啊啊啊啊——”
一声惊叫过后,跌坐在地的人连滚带爬向后退去,发出鬼哭狼嚎之声:“别过来,你别过来,爹,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是故意要饿死你的啊!”
“……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的吗!”
室内昏暗一片,一点烛光将他漆黑的影子投射得满墙都是,那张惨白的脸毫无变化,只是向他越逼越近,垂涎欲滴的眼珠子里好像写满了将人吞吃入腹的贪欲。
越来越深的血光染红了眼前的一切,像是荡漾的湖水,让他的视线也跟着晃动起来,模糊眩晕的视线中,他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鬼影,阴风阵阵刮过他的脖颈。
有低低的嘶哑的声音飘入他耳中。
“你闻起来……好香啊。”
“嗬——”运转过载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超过阈值的惊吓让这人彻底倒了下去。
“诶诶诶?这么不经吓的吗?”
失望的声音幽幽响起,苏赢凭空摄回那道长手长脚的鬼影,发现原本浑浑噩噩的魂灵眼中多了一抹清明,脸上却是怔怔的。
“唉!”这位干瘪的老者发出一声长叹,似乎还没从被不孝子饿死的惨状中回过神,或者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他朝苏赢郑重一揖,很是识趣,“老朽杜来德,谢大人点化,往后愿为大人效劳,任凭差遣。”
苏赢收下新的宝可梦,好奇问他:“你也算是饿死鬼了,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
在苏赢半夜不睡觉,四处寻找鬼灵收集鬼灵的时候,同一时间,另一个人也没有睡觉,而是反复看着手中的一纸信笺。
书房明亮的灯光照耀出信笺上整齐娟秀的字迹,男人戴着扳指的手缓缓摩挲而过。
几个时辰前,这封故人之信便交到了他手中,上面的字迹他无比熟悉。
恍惚之间,已到不惑之年的男人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
曾经的过往,忍不住浮上他的脑海。
那是以他的身份,本不该有的一段经历,也是他生命之中,最为特别的一段经历。
当年他隐瞒身份,意外与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邂逅,两人互为知己,倾心相交。和她在一起时,他能暂时抛弃一切烦恼,不必思考朝堂的斗争,兄弟的咄咄逼人,也暂时遗忘了那些勾心斗角,没有身份上的束缚,仿佛成为了一个完全自由的普通人。这样的感觉让他着迷,他理所当然爱上了带给他这样感觉的女子,与她海誓山盟,并吐露身份,承诺娶她为妻。
偏偏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陈家出了事,原本堪与他相配的陈九娘被永久划出了他的妻子名单候选,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兄弟和父亲的迟疑不定,让他不得不寻求一位家世强大的妻子,为自己增加更多筹码。他不得不放弃心上人。
本以为一切的隐忍只是暂时的。虽然不能给陈九娘以正妻的名分,但正妻过门后,他也能将心上人纳入府中,呵护备至。
哪怕那么多人向陈家提亲,他也不曾放在眼中。他相信只要他开口纳妾,陈家不可能选择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偏偏俞六郎也掺加了进去。
这让他再次陷入痛苦的抉择。
只要他开口,俞六郎也争不过他。哪怕后者许出的是正妻之位。
但他却不能。
他放弃了心上人,选择俞家贵女为正妻,本就是为了拉拢俞家。若是在俞家大小姐还未过门之前纳妾,且纳入府中的还是俞六郎一心一意想娶过门的妻子,岂不是在俞家姐弟二人脸上各打一巴掌?如此没有诚意,俞家又岂会因嫁女便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俞氏又不是只有一位女郎。
更重要的是,做出这种与妻弟相争之事,其他人该如何看待他?那些兄弟定会煽风点火诋毁他的名声,进而动摇他的地位。
于是,他又一次退缩了。
他眼睁睁看着陈家人在一众提亲人选中兴高采烈答应了俞六郎,眼睁睁看着他们下聘、过礼,最后终于没有忍住,派人暗中带走了心上人,把她藏了起来。
从此,陈家的陈九娘死去了。而上京的某间宅院中,多了一位身居简出的外室。
他真心实意许诺,将来定光明正大聘心上人为妻,且决不会让现在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那不过是他上位之路上的筹码。
而他也凭着这份承诺一直坚持了三年。
直到他的地位再一次遭到威胁,儿孙满堂的兄长们拿他膝下空虚说事,造谣他子嗣上有碍,“无后”这一条准确戳中了要害,让本就迟疑的父亲前所未有动摇起来。
在远大宏图与心上人之间,他再次选择了前者。于是不久后,他的妻子有了身孕。
望着信笺上娟秀的字迹,书房中的男人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一晚。
本该被他瞒得很好,对外界一无所知的陈九娘,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俞氏有孕之事,曾经一而再再而**让的她再也无法忍受不断被欺骗与辜负,与他激烈争吵,到最后,甚至甩了他一个巴掌,气急之下的他,说了些重话,让人好好反省,便离开了那座宅子,回去看他怀孕的妻子。
当他以为陈九娘应该气消,准备去哄哄她时,一个消息却传了过来——人不见了。
当时的他,一举一动都被兄弟们盯着,就想找出他的破绽,上头还有年迈却不肯放权的父亲,为了不被发现端倪,能暗中动用找人的力量很少,最终一无所获。
而当他终于熬死了父亲,可以自由主宰这天下时,已经过去了近一年。这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足够泯灭许多的痕迹和线索,让他难以再查证。除非他光明正大公告天下,让天下人成为他的眼睛。
但他还是不能。
一旦如此,所有人都会发现,他要找的人,是订婚之后病重而亡的陈九娘。
他只想悄悄找到人,然后换一个身份,藏入他的后院,并不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心仪已久的人,是曾与妻弟订亲的女子。
对于刚刚坐上那个位置的他而言,为了一个已经离开自己的女人损毁声名、动摇人心,引来前朝后宫争议,是不值得的。
他当时首先要做的,是稳固朝堂人心。
倘若换作如今,已经彻底坐稳了位置的他,就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但换作如今的他,也不会特意去寻一个已经与自己分别了十多年的女人。
近二十年光阴过去,若说他还对曾经那个女子有多么眷恋不舍,定是骗人的。
有时他扪心自问,他对她的爱,究竟有几分出于欣赏她所表现出来的无拘无束的自由,有几分爱她本身,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那个人只是一个象征自由的符号。
兄弟们带来的压力,年迈的父亲犹豫不决带来的痛苦,时刻想将他掀下去的敌对者无孔不入的攻讦,全心全意扶持他上位的支持者对他如古圣君般的期望和要求……这所有的一切,将他紧紧束缚。唯有在那个人面前,他毫无拘束,无所不能。
陈九娘身上,大概就寄托了这样的感觉。
想明白这些后,他没有再派人去寻陈九娘。以免曾经美好的念想遭到了破坏。
如此,年少时邂逅的那个女子,才能一直成为他心中的白月光,而不是如后宫中早已凋零的旧人们一般,变得面目不堪。
直到十多年后,这封信来到他手中。
拆开信笺之前,他是犹豫的。
倘若曾经敢爱敢恨的陈九娘也变成了庸俗的女子,仗着当年一点情分,仗着他辜负过对方的愧疚,企图替她的后人谋取好处,那么旧梦破碎的他很难说会做什么。
但打开信笺之后,他就笑了。
“……九娘还是曾经的九娘啊。”
这一封书信内容并不长。
除了简简单单回忆两人当年旧事,一笔带过她离开之后的经历,便着重说了一件事——李郎中夫妻与她有一面之缘,救命之恩,当时她身无长物,离开前便将他赠与自己的书肆送给了他们,留下玉佩和书信作为信物,随时可以去京城接手书肆。
而落款的时间,是十六年前。
书肆是两人的定情之地,也是他赠给她的礼物,她如此干脆送人,正是一刀两断的意思。放在当年,他必然生气,但对现在的他而言,却只觉得白月光还是白月光。
他心中的旧梦并没有破,反而更美了。
“……这才是九娘啊。”
再次感叹一遍,他将信仔细收好,唤来内侍:“那个送信来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已经查清楚,是魏国公找回的独子。”
内侍毕恭毕敬回答。这几个时辰,足够他们把苏赢的身份来历查的明明白白了。
“哦?这却是巧了。”上首之人立时便想起了前几天的那桩官司,“前几日魏国公入宫请见,就是为了这个孩子罢。”
想起这件事,他便顺口一问。
“之前那个魏国公世子,如今怎样了?”
早有准备的内侍立刻回答道:“他被逐出国公府,改回原姓,如今叫做李明瑾。因杀人之罪,被压入大牢,判徒一年。”
说到这里,内侍窥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问:“陛下,是否要同京兆尹说一声,放了那个李明瑾,还是给些别的关照?”
“你为何以为该关照他?”
这句话听上去只是纯粹的疑问,并无愤怒或不满,但那大胆发话的内侍却连忙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奴婢冒昧揣测圣意。奴婢只是以为,只是以为,那李明瑾才是李郎中夫妇的亲生子……”
既然陈九娘报恩的对象是李郎中夫妇,那么该报答的也该是他们的亲生子才对。
他顿首不止。
“起来吧。”惠明帝招了招手,让他起身,“不用特意关照他,一切该如何便如何。”
后面这句话明显指的是李明瑾。
说话时,书房的灯火映照在帝王的脸上,他的眼帘下是一片淡淡的阴影。
“既然信物是徐家那小子带来的,那墨斋自然就是他的。”
内侍称是,小心翼翼起身后,又听神情莫测的帝王含笑开口:“这小子才认回来几天,上京便流言纷纷,也是个妙人。”
内侍会意一笑:“魏国公世子今日去了一趟醉云楼,便结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想必的确是个妙人。”
说话间,他瞥见帝王脸上笑容更深了。
一瞬间的明悟顿时涌上了心头。
——或许魏国公府的继承人换了人,的确是一桩好事。尤其是从才名出众的徐明瑾,变成了不学无术的徐明玦。至少,陛下就对现在这位魏国公世子极有好感。
想明白后,这内侍顿时决定,之后派人给那位世子送地契时,可以适当结交一二。
……
第二天,苏赢才到墨斋,店铺的掌柜便主动将地契和一堆账目奉上,这上面有整整一年的营收。俨然一副不只交店,连带店里的所有东西,包括这一年的营收,都一起给他的架势。
这无疑是非常明显的示好。
而苏赢毫不客气,统统收下。
系统333十分惊讶,问出了和那个内侍一样的问题:【按理来说,徐明瑾,不,李明瑾才是李郎中夫妇的亲生儿子。我还以为那位“王公子”怎么都要犹豫一段时间,是选择宿主你还是李明瑾呢,居然这么果断?】
这才一夜时间过去,连账目都整出来了。显然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苏赢。
苏赢随口道:“倒是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呢,虽然我也有点意外,他居然这么果决就是了。”
系统333顿时更好奇了:【所以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我更讨人喜欢吧?”
苏赢笑眯眯开口。
——魏国公府不需要优秀的继承人,所以现在的局面反而是某些人所乐意见到的。不学无术的魏国公世子,当然更讨喜啦!
系统333并没有听出这层隐藏含义,只以为宿主又是一如既往的自恋,身为宿主左膀右臂立刻无条件附和:【那是当然,宿主你比那个李明瑾可讨喜太多了。】
苏赢眨了眨眼睛,也没有更多解释。
他只是摸出了另一封信,信封上桃花纹路栩栩如生。
事实上,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陈九娘留下了两封信,可谓是煞费苦心。
倘若她儿子身世曝光被逐出府后只想过安稳富足的生活,不愿卷入是非风波,就带着绘有枫叶的书信和玉佩去墨斋——那么皇帝会将之视为李郎中夫妇的亲生子,将书肆交给他,看在陈九娘的旧情份上,让他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已经足够。
倘若对方不甘心平凡度日,有成就大事业的野心,那便给出这封绘有桃花的书信。
在这封信中,陈九娘坦白了一切。
一旦皇帝验证得知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然会为他做出最好的安排。
原本的命运中,便是如此。
一开始就和李三郎打好了关系的徐明瑾被国公府所接纳,自然不用铤而走险杀兰心,且李三郎将兰心视为真正的长辈,带她一同回到国公府后,看在李三郎的面子上,国公府众人真以为兰心这些年对他多么照顾,因此待兰心也很不错。
直到徐明瑾的阴谋败露,被逐出府。
兰心找到徐明瑾,将一直保管的玉佩和书信交给他,不甘心被赶出国公府、想要报复国公府的徐明瑾,怎么可能满足,只做小小的书肆老板?他选择了第二条路。
于是,全天下的好运气都仿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本该狼狈不堪的他总是意外遇到各种各样的好机会,不断遇上贵人,受人赏识,才名远扬,一路考科举,中状元,后来甚至和三皇子成为了莫逆之交。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了朝堂冉冉升起的新贵,德高望重的澄远大师只见他一面,就惊叹他福缘深厚,还会庇佑身边人,庇佑整个大齐。
相对的,曾经与他互换身份多年的魏国公府世子就是只会连累身边人的灾星了。
——天子之爱,不就是最大的福气?一无是处者平地飞升,国公府邸败落成泥。
从始至终,徐明瑾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真以为自己才华出众,气运逆天。
而靠着这份世所公认的福气,即便三皇子登基之后,依旧待这位“福星”恩宠甚厚。他就这样过完了据说福气滔天的一生。
别人再说起当年和他互换身份的魏国公世子,只说两人的命是天注定的。一个生来就是要享福,一个生来就是要吃苦。就算换回来了,也是如此。只能感叹当初的魏国公府不曾看透,白白被灾星连累了。
而现在,想到还蹲在大牢里的徐明瑾,看着毕恭毕敬奉上地契和帐目的书肆掌柜眼中的讨好,苏嬴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一点小小的差别,竟然就能让命运走上完全不同的轨道吗?
原本的命运里,意外发现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儿子的男人,用他的滔天权势,为私生子准备好了高枕无忧的后半生,以徐家人为踏脚石。
而如今却放任他囚困狱中。
这就让现实变得格外滑稽了。
看似完全不同的选择,却让苏赢洞悉了对方的本性。
“……是个完完全全以自我为中心,将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彻头彻尾的人类呢。”他喃喃念了一声。
但涉及自身血脉时,又有难得的温情。
……正因为这样复杂矛盾,人类才有趣啊。相较于没有灵魂的花花草草,有思想、有灵魂,会做出未知的选择走向未知的命运节点,这样的人类才有意思啊。
“你说,要是我将这封信带给李明瑾,让他知道真相的话,会不会很有意思?”
苏赢扬了扬手中的信,露出想要开启隐藏剧情的跃跃欲试的神情。
【现在应该还不是最佳时机吧?】毕竟如果让皇帝知道了,不就走向原本的命运了吗?宿主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剧情吧?
一听系统333这么说,跃跃欲试的苏赢也冷静下来:“也对哦,总觉得现在去做这件事,不能收获最满足的成就呢,等最佳时机再去,对方的表情会更加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