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赫尔辛基遭遇的那场暴雪已是极限。
但在罗瓦涅米一站, 道路两旁的积雪几乎到了齐腰深的程度,气温更是直下十二三度,一脚踩下去都落不到实处。
下午三点不到, 暮色在深蓝的云雾后挂起, 四野苍茫,光线也一下变得昏暗。
酒店有工作人员专门对接行李。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木屋。
冰天雪地, 放眼望去, 圆融融、白皑皑的雪顶下,小簇火光透过窗玻璃摇曳闪烁,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场景,宁静又温馨。
——如果忽略时舒、方安虞、闻京下车开始就打得没完没了的雪仗的话。
“......黑得也太早了,五点吃饭感觉像夜宵,我们要不要晚点——啊!”
仰头打量了会天色, 原曦一个人话没说完, 后脑勺猛地被雪球袭了个正着。
她刚上台阶, 伸手就要推门,如果不是戴着帽子, 这会, 冰冰凉的雪就溜进她脖子了。
“是谁——”原曦气得扭头。
几步外, 还冒着热气的车子旁,时舒一边躲躲闪闪掩护自己,一边动作迅速地把身后足有半人高的雪堆往怀里扒。
他抬头朝原曦心虚地笑, 张嘴雾蒙蒙的:“对不起啊,没注——噗——闻京!”
偷袭时间有限, 迎面而来的大雪球没攥紧实, 半途散了不少, 但杀伤力还是有的——时舒被砸得眉毛都白了。
闻京乐得不行, 下秒就掏出手机拍。
他半身杵雪堆里,火速拍完继续就地取雪,一边头也不抬对原曦得意道:“原曦,报仇了啊。”
原曦:“......”
时舒也顾不得,抱着没扒拉玩的松散雪块就往原曦右侧方奔,大声招呼后方勤勤恳恳捏雪球的方安虞:“给我直接扔!全部!”
方安虞明显原地准备好了,拍着手胸有成竹站起来:“等着!”
原曦:“......”
身后的门拉开,梁径协调好行李,从屋里出来。
原曦扭头拍了拍满是雪的帽子,无语:“下车就没见他们眼里有别的......”
梁径笑,看着右侧近距离混战的两人,扬起的雪都挥出残影了。不远处,方安虞有条不紊地长距离辅助作战——只是目前看来,一个都没瞄准。
天色暗得很快,体感气温又降了不少。
路灯下气势汹汹的三人,每个人脑壳顶都在冒热气。
瞧着瞧着,梁径忽然叹气:“老王确实不容易。”
突然出现高中班主任名字,原曦听得一愣,几秒反应过来,笑得差点蹲地上。
江州入冬的第一场雪都会在学校操场引起不小的轰动。
从附小开始,梁径基本就摁不住。况且,这里的雪比起江州,简直不是一个概念。虽然对时舒来说,发挥的空间大差不差,但梁径还是摁不住。
下车就跟疯了似的,拉着方安虞挨个往半人高的雪墙里扑。
这里的雪又厚又干净,直挺挺扑下去就跟摔棉花堆里似的。
爬起来还得意洋洋地指着一个个雪坑小人叫他:“梁径!你看!这个,还有这个!你看——”
“像不像?”
“你觉得哪个像?”
梁径:“......”
——很无聊。很幼稚。
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关键方安虞还真的和他比较起哪个雪坑小人更像自己。
两个人站一排雪坑前“品头论足”,十分像回事。
弄得文科三出身的闻京都不禁被理科一浓厚的学习氛围感染,上前也想“指点”一番。
——于是,雪仗就这么打起来了。
原曦进屋后,梁径站门边插兜看了会。
其实和十八岁时打的雪仗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硬要说不同,那大概只体现在闻京身上。
闻京不愧是打了两年正规比赛的人,脑子里的战术意识比起单纯打雪仗的时舒和方安虞,高级了不知道多少。
率先占据的雪堆抢尽地利,时舒即使挨到近前,也始终处于偏下的位置,被砸一脑袋不说,闻京力气又大,揪住他、往他脖子里灌雪也成功好几次。
只是他面对的是时舒,不是方安虞。
这种碾压式的、单纯和闻京的对决,方安虞受不了会跑,时舒只会:“来啊!要死一起死!不死也得死!”
最后还是梁径看不下去——
就像高中那会打扫小花坛引发的扫帚大战。
如果梁径不介入,那受伤的只会是扫帚。闻京和时舒之间不存在“谁受伤、谁无恙”,只存在“你死我活”。
最后几下,时舒也不管了,反正闻京身后全是厚厚的雪——他招呼方安虞一起扑闻京。只是方安虞实在带不动,雪太厚,跑过来的几步,自己先摔进去了。
闻京乐得不行,赶紧掏手机——他这个人就是容易关键时候掉链子。
时舒抱起身旁的雪块就朝他扔。
这个雪块比之前的都结实,大概积了好久——也可能从古至今来这里玩的游客,只有他们仨是真的要打雪仗,其他人都意思意思,抓几把、扔几下,不会像他们这样动手就是一整块雪。
一整块抱起来,时舒脑袋都看不见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无穷无尽的力气。
朝闻京砸过去的时候,梁径觉得这家伙今天晚上铁定又是昏睡。
闻京不愧是职业的,转身迅速避开,可下秒,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后仰摔了下去。
不过这里的雪实在厚。
即使闻京这样的大高个、又十分壮实的身材倒下去,坑也只比时舒和方安虞的深一点。往下,还是摸不到底的厚厚的雪。十分干净。
时舒得意了。
他转身艰难抬腿,准备去拉方安虞。
闻京瞅准机会,迅速抓了一大把雪要朝他后脑勺扔。
隔了几步,摔雪堆里哭笑不得的方安虞大叫:“哎——时舒!他又要扔你——”
时舒扭头,同时,梁径上前一把将人抱出雪坑。
时舒:“......”
脚下骤然踩着踏踏实实的地,还有点不习惯。
“还以为你不管了。”
闻京抬手挥了雪,彻底躺平下去,知道这场算完,气喘吁吁地笑。
趁他说话的功夫,尽管被梁径看着,时舒还是眼疾手快弯腰在一旁雪堆里扒拉了一大块雪,抬手就朝闻京怼去!
这下,闻京被砸个了整头整脸。
方安虞坐在一边,哈哈大笑。
闻京抹了把脸,无语:“每次都这样!”
高中抢不到他的球,后来也是趁着梁径调停,他再从旁偷袭。
闻京拍拍屁股站起来,“不玩了。没意思。”
“有本事下次别叫梁径。”
他这个激将法也是从小用到大。
果然,时舒“嘿”了一声,“行啊!谁没本事——”
话没说完,一旁梁径拉起他的帽子唰地扣上他脑袋,扣得他脑袋往下狠狠一点。
闻京乐了,转过身进屋。
时舒不是很在意,拿下帽子朝梁径笑。
梁径知道他玩得尽兴,往下握住他冰凉的手,“走吧。”
时舒被他掌心温度烫到,另一只手立马也伸过去。梁径就这么两手给他裹着。
往回走了几步,时舒扭头,见方安虞还坐在雪坑里,便说:“走啊!”
方安虞居然在发呆。
听到时舒叫他,他回过神,学着闻京彻底躺下的动作,也往后躺进了雪坑。
方安虞看着天空笑着说:“你们先回去吧。”
头顶已是深蓝浩瀚,与之相比,天际的一小片暮色,此刻显得格外亮堂。
“今晚会有极光吗?”时舒仰头看了会。
方安虞:“不知道......这里还不算北......希望会有吧。”
这一站,是他们距离极光最近的一站,希望运气能好点。
时舒梁径走后,方安虞躺着,好久没动。
他们这一路穿得都厚,时舒更是被梁径勒令穿上了整套的防寒服,一场雪仗打下来,热得脑门直冒汗。
也许是两旁低低凹陷的雪墙阻挡了一小片风,方安虞躺了会,竟然感到几分惬意。
不知哪里散落的、细细的雪粒悄悄砸在他额前,很快又被体温融化。
但那一点凉丝丝的感受却停留了好久。
体内好像依旧在经历一场高热,所以对来自外界的任何温度都十分敏感。
方安虞闭上眼。
脑子里很快又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这几日,从赫尔辛基出发开始,只要他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都是陈若。
各种样子的陈若。
小时候的记不大清了,但应该总是凶巴巴的,又很严肃。
严肃地批评他的下法,严肃地告诉他这条路不适合他,然后继续严肃地跟他下下一盘棋。
他总板着脸,一心一意、规规矩矩,在方安虞焦头烂额、崩溃哭泣、甚至忍不住掀翻棋桌的时候,他的幼年、童年,乃至之后的成年,似乎一直就是那副样子:严肃、沉稳、不疾不徐、成竹在胸。
围棋塑造了他,将他拱上无人抵达的巅峰,但好像也吞噬了他,没收了他所有的情绪和感知——无论心情好还是不好,无论境遇有多顺或者有多差,他表达宣泄的唯一方法,除了下棋,还是下棋。
幼年的时候,他会从方安虞的失败里汲取自己的成就感。
他也渐渐明白那些人口中对他赞叹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在方安虞一手乱棋的对比下。
无形之中,方安虞成了围棋之外,他清楚感知自己情绪和外界反馈的一个最直白不过的通道。
只是后来,濒临崩溃的方安虞终于决定不下棋了。
但也没什么——在方安虞走上默默无闻的众人之路的时候,他的平步青云之路早就已经开始。
其实对方安虞来说,这一段已经算是终点。
他私心里是不想再和陈若有任何交集的。因为没人想一遍遍面对童年阴影。
气温越来越低。
方安虞慢慢坐起来,拉上帽子。
紧接着,他发现下雪了。
这边太干燥,落下来的雪好像幼嫩的雪叶子,带着扑扑簌簌的细小动静,砸在他的帽子上,听着十分可爱。
除了小时候对陈若的一些依稀印象,之后方安虞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这两年零零碎碎见到的陈若的样子。
他至今记得十八岁在显云寺的那场偶遇。
一边担心暑假作业完成不了,一边又很想和时舒玩,于是就带着作业去。
素斋馆里三心二意写作业,脑子里想的却是时舒玩到哪了,想着想着,又想吃东西——他虽然三心二意,但内容不是学习就是玩和吃。
那个时候,脑子里对陈若的出现,比不上一碗香喷喷的小馄饨来得深刻。
陈若说他一会有比赛,问他会去看吗?
很奇怪,他见到他带着作业来玩,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笑他。好像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年的空白、没有交集,并不妨碍他对方安虞的了解。
他了解方安虞,就像了解一局最基础的入门棋,毫无悬念。
闻言,方安虞无比震惊,好像他说了什么十分奇怪的话,他回陈若,我才不看,这辈子都不看。
陈若就笑,笑着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怨气这么大。
说着话的时候,他手上闲闲散散打着谱。落在棋盘上的眼神似乎都是雕琢过的,精深持重。
他们相差一岁不到,陈若身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少年气。
他两指拈着棋子,好似僧人庐前听雪,满眼的千山鸟飞绝,有种超脱世外的气定神闲。
那个时候,外界对他的评价,就是少年天才、已臻化境。这一生,都是属于围棋的。
方安虞听到了,不满,我又不是你,你又不是我。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反正你是不会懂的。
他依旧孩子气十足。
一句话里,有讨厌,有烦闷、有不想理,还有一点好奇、一点观察、一点无聊。
陈若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相对而坐。
其间方安虞写完了两道题,吃完了一碗小馄饨。
其间,陈若抬头看他三回,第三回 终于忍不住似的,笑着说:“还写作业吗?不写陪我下这局——不难的。”
方安虞大惊失色,拿起作业本就要跑,陈若立即伸手捉他手腕,笑得不像个国手,“好了,逗你玩的。”
方安虞十分愤恨,拍着作业本坐下:“一点都不好玩。”
说完,他又补了句:“你不懂。反正你不懂。”
陈若也正色:“那我道歉。”
——可“你不懂”三个字,几乎贯穿他们之后的两年。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个屏障。
因为不懂彼此。
陈若确实不懂方安虞。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少年天才和普通高中生的区别,而是人生际遇、心境锻造的区别。
而当这些遇上最直白的情感,即使是陈若,也变得无所适从。
方安虞,一下从入门的棋局,变成他人生最难解的一局棋。
他不知道他的心意,或者说,他不知方安虞到底何时才会开窍。
而当他真的开窍的时候,他又无比希望这一切能换个方式重新来过。
方安虞也看不懂陈若。
最开始,高考之后,他们之间断断续续的交集让有点懂事的他逐渐觉得,做个朋友其实也不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小时候的恩恩怨怨真的可以不必再提。
更重要的是,有个功成名就的朋友,简直不要太爽——当然,这是从闻京那得到的启发。
可是后来,方安虞发现,陈若要的,与他想当然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他往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除了幼年面对围棋时陷入了那种完全的不知所措,剩下的,只在那时面对陈若的时候。
陈若喝多了,嘴唇都是滚烫的。
他靠在他肩上说着语无伦次的话,说他太胆小,这种事还不敢和妈妈商量。语气里有一丝方安虞察觉不到的宠溺。
那个时候的他们,很像发小间的相处,在方安虞看来,也是可以一起说些有的没的话的好朋友。
甚至他都能和陈若说起幼年学棋的一些沮丧时刻——当然都和他有关。陈若则表现得有些奇怪,好像在高兴,又好像真的在替他难过。总之,方安虞看不太懂。不过他也不常提就是了。
方安虞单纯地以为他喝多了、脑子也竖不直,他一边想要扶正陈若脑袋,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也不是不敢,只是在他妈那里,事情总是会变复杂,还不如找你。再说了,之前你师兄复出,还是我写的新闻稿呢。怎么样?反响不错吧?投桃报李,帮我一个小忙也不算什么。
他思路清晰,说得头头是道、洋洋得意,陈若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行不行啊?”方安虞催促:“之前还说没问题的。”
陈若不说话,视线从他小时候和他打架磕出来的、只有一只的梨涡慢慢往下,他凑近方安虞脖颈,鼻尖挨着,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方安虞没听见,等他低头想去看看陈若表情、再问一句的时候,嘴唇就被肩上抬起头的人吻住。
那一刻,方安虞找到了小时候下棋的感觉。
头晕眼花、手脚冰凉、冷汗直下。
——冷汗。
他用力推开了他。
力气和小时候掀翻棋桌差不多。
陈若清醒了。
他看着他,第一次显露出惊慌和无措。棋桌上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通通消失不见。他伸手想去拉他,但在看清方安虞煞白的脸色的时候,手又停在了半空。脸也跟着变白。
后来的一些事,方安虞其实记不大清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漩涡——只要想起陈若、想起那个嘴唇上滚烫的触感,恐惧和冷汗就包裹住了他。
他发现自己确实胆小。
胆小如鼠。
陈若想要的,他根本给不起、也给不了。
他身边有太多不能辜负的期望,也有太多不能出格的准则。
他辜负不起、也不愿辜负——就只是为了一个陈若。
他们之间有过两次长谈。
一次不欢而散,一次就在几天前的赫尔辛基,两人彻底决裂。
陈若提议,我们可以试试。
说着话的时候,尽管在方安虞看来,他有点气冲冲的、也是完全的面无表情,但只有陈若自己知道,他手心全是汗。
这比任何一次世界瞩目的职业围棋大赛还要让他心跳加速。
而方安虞低头思考、没说话的十几秒里,他的呼吸几近暂停。
方安虞心底知道,这不是试试的问题,但他觉得,如果要想陈若死心,必须得“试试”。
于是,“试”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告诉陈若,他只觉得恶心。
——他知道这个词对人的打击有多大。
因为类似的事也发生在他最好的朋友身上。那段时间,时舒的魂不守舍,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天,闻京说暴雪可能会提前到达赫尔辛基。
方安虞确实感觉到了。
外面狂风呼啸,他蜷缩在被窝里,高烧让他浑身发热,但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看到陈若死寂的面容的时候,他觉得暴雪来到了他的心底。
他闭上了眼睛。
暴雪席卷,某个瞬间,他觉得世界就此苍白下去也是可以的。
陈若不知道何时离开的。
等他醒过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好像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
在时舒带着食物来敲门之前,他仔细想了一个问题。
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陈若。
因为他洗澡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锁骨上的吻痕。吻痕很深,他摸了摸,发现还有点疼。但是他亲他的时候他是不疼的。方安虞能感觉到陈若是第一次——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因为他们都是第一次。陈若明显不知道怎么亲人,不过他从后面弄他的时候,倒是蛮熟能生巧的。
走神似的想着想着,方安虞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一切已经戛然而止。
而对陈若来说,当他乘坐飞机离开这个漫天大雪的城市,他发现,那局此生难解的棋局也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败北。
情爱的滋味在方安虞刚开始开窍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好像留下了痕迹,又好像没有,就像那个吻痕,终将消失在肌肤上。
一个人在外面坐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方安虞感觉腿都麻了。
他踢了踢路边的雪堆,踢了几下,觉得好玩,又前前后后踢了一排。
楼上,见他终于有点生气,而不是像这一路那样死气沉沉,时舒才算放下心。
他趴窗台上,长出口气。
身后,刚洗完澡出来的梁径见他还趴着往下看,估摸着算了下自己洗澡的时间,开口阴阳怪气:“你和方安虞到底什么关系?”
“——老婆?”他强调。
时舒懒得理他,凑近玻璃仔细看了看方安虞脸上的表情,见他踢雪都踢出笑容了,自己瞧着也乐了。
梁径:“......”
二楼客厅落地窗。
原曦也正看着窗外,对身后不远处正在研究咖啡机的闻京说:“方安虞总算站起来了。”
闻京拿着手机翻译软件一边翻译,一边朝楼上喊:“这词什么意思......拧吗......梁径!下来!帮我看看!”
“——啊?谁站起来了?”
原曦:“......方安虞。”
闻京看了眼腕表:“都半小时了。再不站起来,也该冻死了。”
原曦:“......”
她转身朝房间走,“我进去睡会。吃饭叫我。”
闻京不明所以,摸不准她突如其来的白眼是不是对自己的,只能先应下:“哦哦。好。睡吧睡吧......也该睡了,这一路还蛮久的......”
原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