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安虞嘴里的暴雨当天傍晚就来到了江州。

那会他们理科一班坐在剧本杀的场子里, 玩得惊心动魄。

梁径和时舒的角色关系是父子,拿到本子的时候时舒都无语了。梁径饶有兴味地翻了翻首页角色介绍,他那会就坐在时舒身旁, 看完也没说什么。后来主持人走流程, 一轮搜证和公聊结束,剩下的私聊时间大家可以随意找人询问, 梁径就拉着时舒走了。那会方安虞正要上前找时舒, 直接晚了一步,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打算去找自己的同桌乔一销聊一聊。

出了会议场能听到隔壁剧组传出的笑声。

他们班组了好几个剧本杀,玩起来还带串场的那种。

明明上午还一个个乖巧懂事地坐在大礼堂里听着老师和家长的话,下午就能闹得鸡飞狗跳。

路上遇到班长李新哲, 他看上去有些窘迫, 像是被吓倒了。

李新哲拿着自己场的剧本问时舒有没有玩过。

他虽然是一班之长, 但在班级活动上很没有决策权。本来想着拉全班看场电影算了,谁知陆菲宁一举手提出剧本杀, 当即油锅滚水, 浩浩荡荡炸了一窝。

时舒拿过来瞧, 黑色封面上血迹点点,剧本名为《同学你好》,隐隐地, 还能看到斑驳字迹后面一双恐怖而空洞的眼睛。

“这个啊......”时舒看了看白着脸的苦命班长,犹豫道:“你要不还是退出吧, 确实很恐怖——梁径都不玩的。”

这个本子刚出来的时候, 他和闻京一起玩过, 是个重恐本子, 梁径、原曦和方安虞当时看到就跑了,闻京脑子简单,觉得刺激就答应一起玩,后来差点没哭出来。

梁径只看了眼封面就知道是什么了,点头确认:“嗯。很恐怖。”

这是他印象里,时舒唯一一次玩完后回来上厕所都要他在门口陪着的剧本杀。

以前看悬疑惊悚的恐怖片,或者血淋淋的丧尸片,时舒照样一觉睡到天亮,那回吓得不清,晚上睡觉都和小时候一样,要梁径看着他后背才能睡。

不过这种症状只持续了两天。时舒忘性大,注意力也容易分散,这会想起来,约莫只记得感受了。不像闻京,记忆力好,尤其是对这类恐怖事件,现在要是和他提起这个本子,他估计会杀人。

李新哲呆在原地。

时舒很同情,绞尽脑汁给他剧透:“哎......我想想,你要不出下戏吧,出戏的话就不怎么恐怖了......其实那个死者不是吊死的,我跟你说,你不要去老是去想他吊在那——”

“时舒!!!”

陆菲宁从会议室出来,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立马冲了过来——很明显,她知道这个本子,大概是从原曦那听说时舒之前玩过。

梁径赶紧拉着时舒跑了。

这家店是江州有名的剧本杀场馆。

整体简洁工业风,这样不同的场景布置起来也方便。

转过拐角就是好几长排的汉服陈列,男生女生都有,颜色柔软,料子特别轻。

时舒窜进其中一列,摸了摸手边的裙摆,苦恼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放完假回来陆菲宁非杀了我不可。”

梁径跟在他后面,也去看这些样式飘逸的汉服,闻言笑:“她可能忘了也说不定。”

“也是。”时舒觉得很有道理,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转眼就不放在心上了,开始担心别人:“班长怎么办啊......我们可怜的老班长......”

梁径看他一眼:“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说说,死者和你什么关系?”顿了顿,他语气带上笑意,低了些许,模仿剧本里的场景对话,逗时舒:“宝贝儿子,有什么不能和爸爸说的,嗯?”

时舒愣了下,扭头看梁径,脑子明显还停留在李新哲的剧本,没反应过来。

梁径弯着嘴角站在他面前,很像回事的样子。

灵光一秒,时舒恨不得手里有根金箍棒,就这么直接朝梁径这个妖精“嘿”一声兜头敲下!

“你再说!你再说!你——再——说!”时舒伸手去揍他,双拳连环出击,频率还挺快。

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气又笑,上午的校服还穿在身上,只是领带去了,这会领口开着一粒扣子,露出纤细脖颈。像只雪白的鹭鸟,生动又恣意。

梁径低低笑出声,快被他可爱死了,抓住时舒两手腕,把人抱进怀里。

换装区比较靠里,下午的场子都满了,全在进行中,这会什么人都没有。远远能听见不知哪个会议场传出来的笑闹声,楼下是几个密室场馆,动静都不小,一阵隔一阵。

闹了一会,衣架发出碰撞的声音,那些细绢丝绸在眼前摇摇晃晃,赏心悦目的。

“死者跟我什么关系?跟我没关系啊!”

时舒角色有一条支线是像父亲隐瞒自己和死者的关系,只是他被梁径抱着,一边说一边笑,毫无信服度。

梁径觉得自己总想亲他,他转身看了看,没有人,他低头附在时舒耳边,哄他:“和爸爸说实话。”

时舒顿时笑得肩颤,想骂他,但是又怕太大声。

他被梁径从后面抱着往里走了走,汉服宽大的裙摆和袖口遮挡了些许。

“嗯?”他转脸亲了下时舒唇角。

时舒吓了跳,压低声音:“梁径!”

他挣脱梁径怀抱,和他面对面,又朝梁径身后仔仔细细观察了下,确认没人才说:“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他好像真的在尽职尽责玩一个角色,大义凛然的模样——即使对着梁径扮演的父亲。虽然很出戏,但那种有恃无恐的被偏爱感倒实实在在表现了出来。

梁径笑了下,语气责备:“看,又不听爸爸话了。”

时舒真的气笑了,他揪住梁径领带,恐吓:“我才不是你儿子呢!你要儿子自己去生一个!再说我揍你了啊!”

他以为自己发的狠话已经很狠了。

但是他低估了梁径的流氓程度。

或者说,眼前的梁径已经有了日后的“天赋”

——短短几天,无数次的亲密时刻,时舒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分一秒,都是他难以抑制的欲望。

那些纯良天真的幼年时期、活泼友好的少年时期,终究被“糟蹋”了。

梁径抬手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领带,整了整被扯歪的领口,像是准备回去的样子,好整以暇后退几步,看着时舒,掀唇缓缓道:“我去哪里生?你都不让我进去,怎么生?”

紧接着,他像是在欣赏什么一样,注视时舒的脸慢慢涨红,湿润的眸子一点点睁大,眼睫都不眨了,不敢置信他会这样口无遮拦。

随即,心底里的渴望如同深渊一样破开。

梁径着魔似的凝视时舒。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喉咙口的干涩,突如其来的渴,喉结滚动,他忽然觉得领带有些紧。

这是他从小到大养在身边的。

这是属于他的。

现在是,以后也是。

浴室里仓皇的初吻、体育馆里激烈的触碰、卧室里第一次的深吻拥抱、一整个周末的亲密无间、教学楼梯上的吻......

还有那几次欲望深刻堆积的冲动与宣泄。

他好像触及了时舒灵魂里最诱人的一面,只是还不够,他长大了,他可以做得更多,也可以拥有更完整的时舒。

梁径出神想着,近乎着迷。

不知哪里来的风声。

外面瓢泼大雨,整个场馆隔绝出一个个的虚拟情境,悲伤的、恐怖的、欢乐的,每个人都在扮演,都在解谜。

只有在他们两个人这里,一切都是真实的。

情绪是真实的、感受是真实的,而答案早就刻在心底,触摸上去的时候,指尖都会被热度灼烫。

时舒像是害羞到了极点,他都不敢看梁径了,低头小心翼翼从梁径身侧走过,缩着肩膀,可怜兮兮的。

——这个时候,是一点反嘴、动手的闹腾劲都没了。

梁径无耻起来,他都替他害羞。

成倍的害羞落在他脸上,耳朵再次充血。整个人看上去更可怜了。

梁径握住他肩膀,时舒反射性一抖,抬眼看他的时候像是被吓到:“干嘛......”

这么红的脸,进去了别人怎么想,真是笨蛋啊。

“还有一些时间。”

梁径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但是没有立即离开,他贴唇对时舒说:“你脸好红。”

时舒看上去怔怔的,整个人有种被剥开后的无措。

梁径看着他,好一会,轻轻笑了下:“这么害羞......”

时舒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很安静地站在梁径面前,看着梁径。

一个人如果想要另一个人,那对方是能感觉到的。丛林里的猎物在猎人到达之前尚且有迫近的危机感,那种空气都被扯紧的张力——何况是热恋中的情侣。

他们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是一致的。

“梁径......”

“嗯?”梁径屈指在他脸颊上碰了碰。

“我想和你做。”

梁径看着他,瞳仁深处像是早就将他咀嚼吞咽了一遍,他凝神注视他,没说话。

“我们做吧。我不怕疼——”

突然,极细微的一声摩擦。

像是衣料紧密触碰之后又飞快分开。

两人转头。

面前一整列的汉服依旧裙角翩跹,长袖曼舞。

梁径握了握时舒紧绷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衣架后空无一人。

梁径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转头对时舒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