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是什么?”
“全部家当。”
时舒无语:“你吃住靠游戏机啊?还家当。”
闻京叹了口气:“你不懂, 它们是我的精神家园。”
时舒:“......我是不懂。”
“贼老子临走最后通牒,说马上高三,这个家里, 今后有它们没我, 有我没它们。”闻京很珍惜地摸了摸箱子,又叹了口气。
梁径拎着时舒书包过来:“你打算搁方安虞那?”
时舒背上书包, 去看蹲在地上的闻京。
闻京点点头:“本来想放你家或者时舒家的。但是吧, 不安全......”他说得很有计谋的样子:“我爸经常去你们那,保不齐东窗事发......原曦就算了,她只会说我,指不定还会告发我......还是方安虞吧。迎尚那么大,那什么——大隐隐于市?我这两箱在那随便一摆,他能看出来?”
时舒转头问梁径:“‘东窗事发’可以这么用吗?还有大隐隐于市, 虽然迎尚是超市, 但总感觉怪怪的。”
梁径认真想了想, 刚要说什么,就听地上的闻京幽幽道:“啧、啧!真够义气啊。我都这幅样子了。”
时舒笑, 拉他起来:“走吧走吧。”
闻京梁径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走在前面, 时舒在后面和方安虞发信息。
路口的红灯刚亮起, 人群慢慢朝这边聚集。
有几个穿着辅北校服的学生从后面走来,看样子是高三的。只有高三住校生会在周末晚上返校上两节晚自习。低年级的大都周一早上返校。
闻京朝后看了眼,对他俩说:“你们班老王和你们说了吗?”
时舒站梁径身边朝他看去:“说什么?”
闻京:“今年的成人礼拖到高考那几天了, 晚了一个多月——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好好放高考假!”
时舒也往后看了眼:“高考假......你这话说出来,会被高三的打吧?”
梁径笑。
闻京:“我本来还打算高考那三天放假去三亚找我妈玩呢。这下只剩两天半。”
时舒:“爱玲女士去三亚了?”
闻京的妈妈, 周爱玲女士, 目前是位小有名气的时尚编辑。早年在国内一家美食健康栏目做主编, 后来跳槽出来自己办杂志。那会舒茗还去拍过几回封面, 但是用女明星的话说,我觉得我配不上爱玲姐的杂志,她把我当三文鱼拍呢!那一期的封面,舒茗果然像个三文鱼,露胳膊露腿,橙光滤镜,直挺挺躺在雪白的貂绒沙发上,目光无神。
不过周爱玲女士后来也不找舒茗拍了。
两位女士的审美就此分道扬镳。舒茗觉得周爱玲瞎搞时尚,周爱玲觉得舒茗不懂时尚。
“嗯。我想去玩。”闻京很淳朴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昨天和她视频,她还说儿子,要不要来晒太阳啊?我好想去啊。”
时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爸肯定不同意吧?”
闻京郁闷至极:“何止不同意。他们隔着屏幕吵架。贼老子说,晒太阳晒太阳!晒个头!你知道你儿子现在语文考多少分?数学考多少分吗?英语都快不知道太阳是SUN还是SNU了!”
时舒笑得肚子疼。
梁径笑着问:“你妈说什么?”
闻京似乎也很头疼,但看上去又有些迷茫:“我妈说,我儿子帅,块头又正!以后出来做model,管它太阳是SUN还是SNU!反正我儿子最靓!气得我爸差点摔了手机。”
时舒已经笑得站不起来了。梁径去拉他,他握住梁径的手,蹲着哈哈笑。
绿灯亮起,他们一起朝前走。
在时舒看来,闻康和周爱玲女士可以说是整条南棠街最稀奇的一对夫妻。
闻康性格古板,加上这几年职务上升原因,人前人后更显威严,很不好说话。对闻京也十分严厉。时舒小时候目睹过几次闻康揍闻京,下手那叫一个狠,时舒都觉得闻京会被打死。周爱玲女士就会和闻康吵架,转头安慰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儿子,说,儿子坚强点,等你长大了,闻康就老了,死老头一个!到时候随你怎么对他!老妈都支持你!一旁闻康气得摔门就走。
围观的时舒看得一愣一愣的,从小就觉得周爱玲女士不是常人。
周爱玲性格和舒茗有点像,有些跳脱,但做事比舒茗靠谱,不会瞎咋呼也不会说风就是雨、完全以自我为中心。
她为人处世风风火火,行动力决策力都很强。当年和闻康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两个人白手起家。相比之下,闻康比较谨慎,周爱玲却是大刀阔斧,想什么做什么都很有自己的主意,后来孤注一掷跳槽出来创业,闻康都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等他知道,周爱玲已经计划约舒茗拍第一期封面了。
这对夫妻比起梁坤和丁雪,性格更迥异,但感情一直很好。吵架的重点从来不是各自的事业,他们都很支持对方做的事,而是永远围绕着闻京。
闻京像个摆锤,精准平衡他们之间的交锋频率。
以前时舒还会觉得舒茗和时其峰的婚姻比较稀奇,后来听到舒茗和圈内闺蜜打电话八卦,他就再也不这么觉得了。
那会,舒茗肩膀夹着手机,慵懒地侧卧在沙发上给自己抹指甲油,云淡风轻的语气:“女明星嫁富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嗤。我告诉你。女明星和富商离婚,更不是什么稀罕事,惊讶什么......”
幼小的时舒站在客厅受到巨大的冲击,跑上楼找正在看书的梁径哭:“我妈要离婚......”
梁径就安慰他,也有些苦恼,想了想很实际地问:“那离婚之后你跟谁?”
时舒一边哭一边要和梁径并排坐,梁径就给他挪了挪位子,抽纸给他擦眼泪。
“不知道......我不想他们离婚!”时舒捂着眼睛崩溃。
梁径拍拍他:“你得好好想想,选一个跟。”
时舒:“一定要选吗?”
梁径:“我看电视里都这样,一定要选的。”
时舒哽咽:“只能选一个吗?”
梁径:“对啊,他们都离婚了,你只能跟其中一个。”
时舒慢慢冷静下来:“我跟我爸就得去澳洲了,我还是跟我妈吧。”
梁径也觉得这样最好:“嗯。别跟你爸。你妈出去拍戏的时候你就来我家。我们会好好养你的。”
时舒很自然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等后来舒茗时其峰真的离婚,他们发现问题完全不是谁跟谁那么简单。
......
夏夜清朗。
空气里有气泡水的味道。
时舒抬头嗅了嗅,小声对梁径说,我想喝橙子味的气泡水。梁径抱着箱子,说马上就到迎尚了。
“——我真的好想去玩啊!沙滩啊!大海啊!还可以免费住酒店!”
闻京走在前面哀嚎,嚎完回头问时舒和梁径:“你们想去吗?要是想去,我就说咱们五个一起,这样我爸也不会怎么样!”
其实他就是想拉梁径和时舒。
闻家和梁家关系匪浅。闻康以前在梁老爷子手下做事,对梁径也是很看重的。自己儿子跟在梁径身边,左右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说不定还能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当然,这只是闻康作为父亲的一厢情愿。
梁径毫不留情拆穿:“我们是挡箭牌吗。”
时舒附和:“就是。每次都这样。小时候你要去水渠那边玩,非要拉梁径,害得梁径摔跤。”
闻京愁眉苦脸:“可我后来被打得那么惨——你这个就没印象了?时舒你也太偏心了。你在水渠那捉的小虾小鱼还是帮你带回去搁池子里养的!”
时舒:“后来不是全被你烤了吃了?方安虞都被你害得拉肚子。”
闻京:“......”
他忽然之间有些心灰意冷,不说话了。
也许是今天诸事不顺,他心爱的游戏机惨遭通牒,去三亚玩的美梦又遥遥无期,闻京垂头丧气走在一旁,周遭人潮汹涌,他高高的个子看上去又傻又憨。
快到迎尚的时候,时舒看他一眼:“干嘛......又来。”
闻京不说话,幽怨至极地瞥他:“我爸那会把我打得那么惨,你真忘了?”
时舒被他看得倒有些不忍:“也不是忘了。但你又不长记性。你说说你,从小到大,拿我们做了几次挡箭牌?”
闻京委屈:“可你们不玩得也很开心?三亚而已啊,这个时候机票也不贵——”
梁径淡淡:“你机票都看了,还来问什么——帮我们买了吗?”
时舒笑着转头:“梁径!你不再吓吓他!”
闻京喜笑颜开:“这能不买吗?少爷!隔天一早的!我们出发去晒太阳!我已经和我妈说了,她说到时候来接我们!还有海鲜大餐!”
进门有“欢迎光临”的电子提示音。
原曦扭头,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来了!”她抱着书包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伸手招他们过去。
时舒觉着不对:“方安虞呢?”
原曦小声:“刚上顶楼方姨就回来了。现在在上面训呢。”
但是头顶悄然无声。
也许是超市里冷气开太足,时舒不禁打了个冷颤。
方安虞妈妈看着小小个,说话也小声小气的,就是训起人来特别恐怖。
闻京也感觉到压力:“那怎么办?”他看了看自己的家当:“完蛋了,这个怎么说啊?方姨不会连我一块训吧?”
三只小的仰着头,一时忧心忡忡。
梁径在饮料货架前找橙子味的气泡水。
估计是夏天来了,橙子味的气泡水卖得特别好,常温的都已经卖光。
梁径去收银台前问。
收银的小伙子认识梁径,知道这是老板家朋友的儿子,便很客气地说去后面货仓找一下,让他等等。
梁径道谢,帮他看着收银台,顺便给之后进来的一对情侣指了指不远处酒水的货架。
情侣很快买了一打气泡酒回来,问梁径现在可以结账吗。
梁径:“要等一下。不过他马上回来了。”
情侣也不着急,倚着收银柜台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忽然,男生伸手朝梁径身后侧拿了个东西。
梁径下意识给他让了让。
女生一下明白,脸微微红,推了把对象,压低声音:“你干嘛!不能去别的地方买吗?”
男生倒没什么,方形黑色盒子夹在指间,瞥了眼梁径:“这里就有啊。这么麻烦干嘛。”
梁径站着没动,他有些尴尬,但没说话。顿了顿,他朝时舒看去,见他背着书包仰着头和原曦闻京一起朝楼上看,后脑勺呆呆的,不禁垂眼笑。
“......高中生啊,你也不怕带坏......”
男生:“——成年了吗?”话音朝着梁径。
梁径转头看他,还是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男生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很戏谑的样子,又带了几分捉弄:“记得戴套——啊!你轻点!啊!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吗——啊!”
女生脸通红,拿下他们手里的气泡酒和男生指间的避.孕.套,转身就拉人走:“神经病吧你!是不是有病?人家成年了就可以这么说吗?”
“不是......我在科普常识啊......啊!别打我了!”
“用得着你!”
情侣过了马路还在打,当然,是单方面殴打。
梁径看着他们离开,过了会,视线移向气泡酒和那个小方盒。
他把小方盒放回了货架,气泡酒也重新摆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