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绎可不知道暤明那边种种复杂的想法, 他留下妖印的原因很简单,纯粹是想找个背锅的。虽然玄微这会儿看起来像是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但是任绎却不敢放松警惕, 这可是九重天的帝君,万一对方哪天智商上线、发现不对劲儿,任绎起码可以把锅推到暤明身上, 这么一来, 至少可以在玄微动手干掉他之前拖延一阵。
这几天下来, 任绎也隐隐察觉,以玄微现在这对“元缺”予给予求的状态, 他要是提出想去对方的芥子空间看看,或者干脆更直接一点,说想要仙魄, 玄微大概率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问题在于,他是从哪知道这两样东西的?
先不说元缺本人知不知道,“失忆”的元缺肯定是不知道的。
虽然玄微先前对着傀儡的种种表现都是一副失了智的模样,但是这么明显的问题,他不可能发现不了。不管靠不靠谱, 任绎都得给自己找个消息来源。
正巧, 随时准备背锅的妖皇殿下最近又开始撺掇起来, “阿阙,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一直将你锁在第九重境、只有你们二人。你的修为无法打开第九重境的结界,他不会是想将你一辈子留在此处吧?”
任绎对出不出去的倒不怎么在意,毕竟他的目标就是玄微身上的仙魄, 拿到之后, 他连在这个世界都不会留, 更何况是第九重境了。他也能猜到玄微为什么把人留在这儿, 主角受毕竟差点儿救不回来(现在也没救回来),醒过来之后,玄微的保护欲强一点可以理解。
任绎本来觉得,这都是真·元缺回来之后要解决的事,跟他实在没什么关系。不过,经暤明这么一提醒,任绎觉得自己还是得出去。要不然依照玄微对第九重镜的了解程度,他在这儿干了什么对方都一清二楚,就算想随便扯个知道仙魄的理由,玄微也不会信。
这么想着,任绎委婉的向玄微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弟子这段时间都在第九重境里,不知外面是怎样的光景?”
但任绎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甚至都没有正面提及,只是这么委婉的试探了这么一句,玄微的反应就这么大大。这几日几乎任绎说什么是什么的帝君第一次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非但如此,他甚至敛了脸上的笑意。
玄微其实原本就很少笑,任绎附身到这具傀儡之后,用了好一段时间才勉强适应了玄微“温柔”的表情,但是他这会儿敛去了笑意,恢复了原本任绎印象中冷漠模样的时候,却无端端让人心底一跳。
任绎意识海里,这几天正摸索着拟态功能的系统浑身毛都炸了起来,下一瞬就“砰”地变回了初始数据流的模样,整只统都缠到了宿主灵魂的外层,显然是将情况判定为紧急保护宿主的模式。
任绎也觉得情况不太妙。
不过在他做出什么紧急补救举措之前,玄微已经恢复了刚才那温柔模样,轻声问:“阿阙想去外面?”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元缺是个非常爱热闹的性格,按理说他在第九重境待这么久早该闷坏了,任绎这会儿提出离开一点儿也不奇怪。即便玄微这会儿明显表露出不赞同的意思,但是作为九重天小太子爷的元缺要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主角攻受之间就没那么多纠葛了,这会儿依照元缺的性格,他应该继续不依不饶下去才对。
任绎刚刚想到这里,玄微已经继续问了下去,“为什么?是这儿有哪里不好吗?阿阙是觉得闷吗?”
他的语调仍旧是轻缓温和的,但是莫名透着些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意。
任绎这会儿已经不敢跟玄微继续对视下去了,他担心目光相触,再有什么刺激到了对方。
他尽力回忆着元缺的性格,硬着头皮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是。”
玄微兀地沉默下去。
周遭的空间似乎产生了什么异变,带来了浓重的挤压感,气氛陡然僵滞起来,危机的提醒让皮肉都泛起了针刺一样的疼痛。
任绎确定以元缺的性格一定会胡搅蛮缠下去,但使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这么继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瞬间在脑海衡量了利弊,任绎飞快接上刚才的话,“师尊您能带些玉简过来吗?”
任绎这话落,刚才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总算稍稍缓和。
玄微轻声:“只要玉简?”
任绎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肯定。
上首隐约传来一声轻笑,玄微以一种堪称宠溺的语气道:“好,师尊替你去寻。”
*
玄微离开了片刻,几乎他刚走,任绎就半虚脱地瘫软下去。
虽然对方并没有动用任何修为带来的威压,但是刚才那股压力足够让人心跳失序。
特别是玄微走之前亲昵地摸着他的头发,温声说了那句“阿阙,你乖乖的”。
声音宠溺、态度温和,听着像是没什么问题,但任绎确信自己要是敢趁着这个机会尝试离开第九重境,日后绝对连这间屋子都踏不出去。
玄微果然疯得不轻。
任绎这么忍不住这么想,但又意识到,要是真元缺在这儿,怎么也不可能像他这样妥协让步。思及此处,任绎不由对主角受未来的遭遇表示了一下人道主义的担忧,但是又一转念,人家可是天命的CP,说不定主角受就有什么特殊的安抚炸毛的技巧,实在用不着他操什么心,他还是顾好自己、免得真被留到这个世界吧。
虽然想要离开第九重境的要求没有被满足,但是玄微对元缺真的是非常好了,任绎提出的要玉简,对方就把整个九重天藏经的总纲带来了。除了玉简,还有一些无法被刻录进玉简的书籍,后者都是大能亲笔书写,每个字都附着道蕴,自然无法被轻易复刻。
任绎捧着这一堆就算在九重天也足够让仙人眼热的东西,装模作样地挑选着,很快就把目光从那些价值不可估量的修炼功法上面移开,转向游记杂谈上——修炼对他又没什么用处,不过是找个正当理由“得知”仙魄而已,杂谈可比功法来的有用多了。
玄微并没有对这种糟蹋珍宝的行为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对任绎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甚至在他翻看游记的时候同步更迭着第九重境的景象,可以说是另类身临其境的旅游了,任绎也有意放松两人之间的气氛。
这么几天下来,任绎明显感觉到之前因为提出“离开第九重境”带来的阴霾已经渐渐过去,玄微的心情也恢复到了水平线以上,任绎这边也终于从后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到了类似的记载。
因为任绎明显一副用玉简打发时间的样子,倒也没有直接以神识读取信息,而是将其中的内容投影在外,这会儿任绎就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转向玄微:“师尊,这里说先代帝君陨落,以先代帝君到修为早就该跳脱轮回命理之外,又是如何陨落的?”
任绎没打算直接找到仙魄的记录,那是先代帝君最后留下的东西,虽说算不上什么秘密,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多,有没有记载并不好说。比起费时费力去找不知存在与否的内容,还不如从别处打开话题,就比如从先代帝君陨落上面发散几句,自然而然地就能问到对方最后留下了什么,想来玄微也没有隐瞒的理由,接着可以顺理成章的提出看看仙魄。
任绎计划得很完美,但奈何玄微毫无配合,他脸上的神色不变,但是开口却是回避,“以你如今的境界,知晓过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任绎:???
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小号补天道的事,别说九重天、整个凌渊界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也是为何九重天在凌渊界中的地位如此超然。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就成了“境界不足、不能知晓”了?!
任绎满脑子的问题,但是碍于现在的“失忆”状态,只能强行忍住。
他之后几次试探着再问,都被玄微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任绎都不知道这位寡言的帝君居然也会在这方面套路人。
按说依照任绎所想的,先代帝君陨落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就算没从玄微口中问出什么,接下来翻看玉简也总能找到一些记录。
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在那次的询问之后,任绎再也没有在玉简上看到过有关先代帝君记录的只言片语。
这不应该。
九重天在凌渊界的地位超然很大程度是因为小号当年的作为,对于这一点,九重天上的仙人恨不得宣扬到六界皆知,任绎那会儿还是个新手,他仍旧能模糊记得自己当年披着寻阙马甲听说这些时,脚趾扣地的尴尬场面。按照那些仙人一贯的作风,恐怕只恨不得每份玉简上都写满先代帝君的功德,没道理出现现在这种任绎想找都找不到的情况。
某个可能的猜测浮上心头,任绎忍不住回过头去找出了先前看过的那份玉简,他神识匆匆扫过,很快就定位到了之前提到先代帝君陨落的位置。
然后,他便看见、那地方原本的内容已经被抹掉,后续的文字填补其上,若非任绎早先就读过一遍,这会儿恐怕丝毫看不出异样。
能做到这一点的……
任绎猛地抬头,看向身侧的玄微。
后者目睹了任绎的所作所为,却仍旧维持着那温柔的表情,以一种让人发毛的关切开口:“怎么了,阿阙?”
任绎:“……”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