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任务者的灵魂属性比较特殊、本身就独立于这个小世界, 任绎现在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被萧寒舟一块儿拉到了因果镜中的过去,还是因为自己的特殊性才知道“未来”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毕竟他的目的是把这个“过去”尽可能快的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变量当然是能少则少,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好在萧寒舟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丝毫异样,甚至隐约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任绎对天命之子的关注度却没有那么高。因果镜影响到的范围不大,按照系统的推算,任绎只要完成“把灵根给白尽流”和“离开萧家”这两个关键节点,他们就可以回到原本的时间线。这里面基本都是他的自主行为, 需要萧寒舟的配合度不高。
但是事实证明,任绎高兴的实在太早了。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捋清楚了现状,等第二天再看, 白尽流就已经不在萧府了。
任绎???
不仅如此, 萧寒舟好像趁夜清理了一遍萧家,等任绎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昨晚他被萧寒舟留在了萧府),发现萧家从门人到家仆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任绎其实并不太往萧家凑,毕竟天命之子找到真爱后,他这个性质转为恶毒男配的工具人隔三差五得就要听上点替真爱打抱不平流言蜚语。他要是个主角,接下来就该是翻身打脸的剧情了,奈何作为一个工具人, 这些遭遇就只能叫罪有应得了。
这次的情况好像有点不一样,任绎一路走来别说听流言了,那些人连眼神都不敢多往他身上瞥一下。
任绎一边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边继续往前,大老远的就听见一声泣血的哀求。
“家主, 您不能如此啊!我可是萧家的旧人!!!”
任绎听得眼皮子一跳,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寒舟洞这么大的火气。
当年萧家虽然被灭门, 但是被仔细搜查的也只有嫡支一脉的的萧氏弟子和门人,至于那些在萧氏的仆役,灭门之人是没有那个闲心一个个去追杀的,不少人侥幸逃得一命,却也不敢暴露身份,隐姓埋名一直等到萧寒舟复立萧氏,他们才重新来拜见旧主,这些人便是所谓的“萧氏旧人”。
萧寒舟是个非常念旧的人,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怀念的是当年天環城的过往,也因此他对待这些旧仆也非常不同,就算碰见人犯错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这人也不知怎么惹怒了萧寒舟,都搬出了“萧家旧人”的名头,萧寒舟却仍旧不为所动。
任绎脚步稍顿。
萧寒舟这明显在处理家事的情况,他过去似乎不大合适。
任绎正这么迟疑间,萧寒舟却先一步发现了他的身影。
萧寒舟脸上的表情有瞬许的僵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面色温和地迎了过来,“阿绎,怎么过来了?”
而他走过的地方,原本哀嚎着求饶的那仆役却一瞬间哑了声,并非因为受惊,看他那满脸惊恐、却只从喉间发出些呜呜声音的模样,显然是被下了禁言术。
任绎其实也好奇那人到底犯了何事,忍不住看过去一眼,被萧寒舟迎上来的身形正正地挡了住,后者关切道“你伤势如何?身上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萧寒舟也是重来一遍才发现,阿绎从玉云乡回来的时候,身上居然是带着伤的。
想到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萧寒舟只觉得心像是被浸到了冰水里,那一瞬间的冷意从心口随着血液泵向全身。
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不一样了、这次不一样了!
——他有了重新来过、改变过去的机会!!
萧寒舟这满脸关切的样子,让任绎着实不太适应。而且那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对于修士而言,基本就是“幸好发现得早,要是再晚一点伤口就不见了”的程度,这会儿被萧寒舟还特意追着这么一问,叫人忍不住尴尬了起来。
任绎刚想点头说句“无碍”,就觉衣襟被扯了一下,原来刚才那个正对着萧寒舟磕头求饶的旧仆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膝行了过来,正抓住了他的衣衫下摆满脸恳求。
任绎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拉错人了,他家主子人在另一边呢。
却不料他这边刚刚低下头的功夫,那人已经往后退了一步,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地上,再抬起时额上已经一片鲜血淋漓,可见刚才撞的那一下子有够狠得。
对方求得确实是他,但这下子可算是打了任绎一个猝不及防。
要知道这可是萧寒舟的家事,里面可没什么让任绎插手的余地,他这会儿又不知前因后果的,就算想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再者,任绎觉得以自己在萧府的风评,这人真的不是吓傻了才病急乱投移到他身上?
不待任绎给出什么反应,那仆役已经要俯首再叩,只是这一次,叩拜还没有下去就突然动不了了。不仅如此,连原本喉间能发出的呜咽声也像是被什么塞住,他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霎时之间,他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珠子。
黑色的瞳仁惊恐的在眼眶中乱转,这仆役终于捕捉到了家主现在的神情,那冰寒中带着戾气的模样,不期然的让他想起了这位年轻的家主是如何将当年灭门的凶手一一送上黄泉路的。
想到那一幕幕,这仆役一动也动不了的身体竟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思及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层绝望的阴霾蒙到了眼上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做了最错的选择。
不该的!
瞧家主昨夜的作为,他就该明白,自己不该将这事牵扯到这一位身上的!!
萧寒舟怎么处理自己家的仆役,任绎插不上手,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他这会儿来找萧寒舟,主要想是打听一下白尽流的情况。
萧寒舟也并没有在任绎面前处置人的意思,他很快就命人将那冒犯的仆役带下去,但到问清任绎的来意后,他原本稍稍缓和的脸色却又绷紧了一瞬。
不过萧寒舟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尽流在秘境中受了些伤,暂时在萧氏这边修养了些时日,昨日他已好转,便回去了。”
萧寒舟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知道白尽流是个什么情况的任绎只觉满脑子问号好转?!白尽流那情况势能好转得了的?还是萧寒舟找到别的人给他换灵根了?
任绎觉得后一种情况不大可能,要是冰灵根真的那么好找,当年萧寒舟不至于求到他头上来了。
就算萧寒舟这次回来是为了救他,所以不好提换灵根的事,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真爱真的就那么废了吧?
任绎试探“我和白家少爷也有些交情,正好最近这些日子也无事,他既受了伤,我也该去探望一二。”
萧寒舟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不必。”
这话落,萧寒舟就想起了自己先前在因果镜外听到的那些流言。虽然他把那些嚼舌根的人都已经一一处置了,但是倘若阿绎真的听信了那些话,会不会觉得自己此举是护着白尽流?
想到这里,萧寒舟又连忙改口,“阿绎你想去看看当然是好,只是尽流他伤势尚未痊,这几日还需静养,等过段日子我带你一起去……”
萧寒舟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他又担忧起了这话被任绎误解为“不想他去打搅白尽流”的含义。
只是萧寒舟这会儿委实不想让任绎和白尽流见面。
重来一回,他知道了自己心里到底是何人,又见过任绎为他做的种种,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让任绎再将灵根换给白尽流的事。
如此一来,白尽流修为被废已成定局。
萧寒舟是知道白尽流对自己修为的执着的,他担心后者一时情绪激动之下,对阿绎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这一次再来,他不想阿绎受一丁点委屈。
任绎最后还是没有去探望成白尽流,而且连后者现在人在哪都没有打听出来。
白尽流在白家的情况任绎也知道几分,萧寒舟只要不和他有仇、就不可能把修为岌岌可危的白尽流送回白家,但是对方现在也不在萧府,显然是被萧寒舟不知道安置到哪去了。
任绎这时候倒有点后悔从萧寒舟回到天環城后,他就躲懒加避嫌、没怎么往天命之子这边凑了。要不然凭萧寒舟对他的不设防程度,对方现在在外有多少产业,他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直接一间间找过去就是,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麻烦?
虽然一时没有白尽流的消息,但任绎为了方便打听、又兼萧寒舟的挽留,也暂时在萧府住下了。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刚回来那日萧寒舟所说的“结道大典”,但他很快发现萧寒舟虽然说这是筹备结道大典,但是行动起来并不积极。
要是说对每样准备的东西都再三挑剔还可以说是精益求精,那连个大概模糊的日期都没有定下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任绎几次看见萧寒舟在纸上落下日期,却都不知什么缘故抹掉,定下的日子一次比一次更晚,立刻就猜到了对方那纠结的心境,显然天命之子也不想结这个道侣。
任绎见状,当即松口气,完全将这事儿放下了。
就萧寒舟那拖延状态,绝对够他在结道大典之前找到白尽流,把灵根换过去、一走了之。到时候再留书一封,祝两人长长久久、共求大道。
到了这程度,世界线基本就被推回原轨,足够他们被带回原本的时间线了。
等他把握好时机,在被因果镜踢出来的那一瞬间,把凝霜塞给萧寒舟、趁机脱离世界,这样一来一切完美。
这会儿任绎只后悔他先前实在太谨慎。
要是早一点把凝霜送过去,他现在早都到了下一个世界,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多事。
不过总的来说,目前的情况还不算特别棘手,任绎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脸上的神情总算稍稍松缓,再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正神情不大好地看着他。
任绎认出了对方,是那会儿还在玄清宗时,他去迎松峰碰到的萧之宇,对方这会儿虽比他当时所见年少了几岁,但是五官模样确实没有大改的。
不过这一次萧之宇可没有了先前对待前辈的恭敬态度。
少年的修养功夫还不到家,虽然尽力克制,但是眼底都是掩不住的敌意。注意到任绎抬头看过去,他整个人一僵,但是很快就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任绎缓慢地眨了下眼萧寒舟不说白尽流的下落,他可以从别人那问啊。
——眼前这不就有个送上门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