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舟的修为已然是金丹大圆满,放眼整个玄清宗也只有几位长老能和他匹敌,接引的玄清宗弟子当然拦不住他,因此当接引弟子一转头发现人不见的时候,简直吓懵了。
好在萧寒舟没有刻意收敛气息,那灵力明晃晃的很好辨认。只是等接引弟子顺着灵力踪迹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和任绎无声对峙的场面。
接引弟子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慌慌张张地看向任绎,得到后者一个安慰的笑后才勉强定下神来。他也不知道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连引荐介绍都不敢,背上冷汗涔涔,但还是强自镇定道“萧家主,宗门给贵客安排的院落在迎松峰。”
萧寒舟听见这动静终于回了神,他稍颔了下首,“对不住,遇到旧友,一时情急。给贵宗添麻烦了。”
接引弟子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这可不像是遇到旧友的氛围。
他看了眼那边还十分镇定的任长老,一时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来者不善。这事还到不了惊动掌门的地步,接引弟子满头冷汗的想了半天,在背后悄悄捏了个诀,传讯给了大师兄。
他虽手背在身后,但灵力波动还是瞒不了人的,任绎看过去一眼,但萧寒舟这会儿却是无暇注意这些,他只勉强冲那弟子交代了一句,就将视线放回到任绎身上,连声追问,“阿绎你怎么在这?也是听说秘境的消息,专门过来西洲的吗?你什么时候到的?可有地方落脚?若是……”
萧寒舟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半点看不出平时寡言的模样。
任绎还不及回答,就觉肩上搭了只手,将他往后带了一步。
萧寒舟原本焦急地询问一滞,视线缓缓落在任绎的肩头。
他手掌虚握了握,总算勉强止住下意识要动手的冲动。
阿绎不喜欢旁人碰他,这个人既然能让阿绎这么毫无防备,两人必定是极熟识的。
只是这想法冒出来,萧寒舟心头那股不快愈甚。
来的自然是燕朔云,他倒不是因为接到师弟传讯,只是恰巧路过。
那日关于“到底有没有仇人”的话题,任绎都那么说了,燕朔云也不好追问,只不过这几日东洲来人,他还是特意推了离宗的任务、留在了宗门内以防万一。
就比如说眼下这种“万一”。
燕朔云笑答应了一句那接引弟子的“见过大师兄”,再看后者那满脸“得救了”表情,更是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倒也没再叫人继续为难,而是摆了摆手道“客人远道而来,也该疲累了,你先带人去安置吧。”意思就是这边的事不用管,先带着其他人走。
那弟子如蒙大赦,高声应了句“是”,就火烧屁股似的跑走。
燕朔云看着那落荒而逃的架势,忍不住在心底摇头回头得和素师叔说一声,十六师弟这心态,还得再历练历练。
那些思绪只一闪而过,燕朔云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眼下的情况,只是这次表情可不像刚才那样轻松。
他视线掠过萧寒舟衣衫上的家纹,又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任绎身上常常戴的那块玉佩,这明显同出一源的纹路让人忍不住联想是族人?兄弟?还是……别的什么?
种种猜测在脑中成形,又被燕朔云一一挥散去毕竟人就在旁边,他干嘛要猜呢?
想着,燕朔云搭载任绎肩膀上的手非但没收、还又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在对面陡然锐利起来的目光中,他笑问“阿绎,不同我引荐一下?”
就算燕朔云不提,作为同认识在场两位的中间人,任绎也是要帮忙介绍的。
任绎开口,“萧寒舟,萧家的家主,是我在东洲的朋友。”
这个说法让萧寒舟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头,那股刚刚消散下去的不适又升了上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该轻描淡写地以一句“朋友”概之。
像有什么在胸腔堵塞,萧寒舟下意识的想要出言反驳,但是临到开口,又是一滞。
除了“朋友”,又有什么呢?是“至交”?但又不仅仅如此。
任绎倒没注意到萧寒舟的思索,他先是回答了燕朔云的问题,又转而介绍,“这位是燕朔云,燕兄,乃是玄清宗的大师兄。当年我刚到西洲的时候,多亏他救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萧寒舟乍一听闻任绎曾遭性命之危,当即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刚才种种思绪,立即想要追问,但是抬眼却对上了燕朔云含笑看来的目光。原本到嘴边的话霎时一顿,萧寒舟皱起了眉。
但他还是先上下打量了一番任绎,见他气色尚好、周身的灵力运转也不像有什么阻滞,这才放下心来,又转而对燕朔云拱手,“既然是阿绎的恩人,就是我萧家的恩人。日后燕兄但有吩咐,萧家在所不辞。”
萧寒舟这话说得极诚恳,但燕朔云却眉头一挑,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就侧身避开了这礼节。
燕朔云声音带着点笑意,但是却不太客气的截断了萧寒舟的话,“萧家主不必如此,我和小绎投缘,朋友之间、哪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倒是萧家主,既是小绎的朋友,是我慢待了。”
燕朔云这一番话立刻将自己和任绎归到了同一处,像是两人是这边的主人,萧寒舟才是客。
这话委实让人不适,萧寒舟下意识的想要说点什么反驳,但又想起了刚才那位玄清宗弟子对方追来时,看见任绎好似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阿绎入了玄清宗?
萧寒舟忍不住生出这种猜测。
两人之间已有足足三年未通音讯,萧寒舟也不知任绎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要仔细问,这边又有个外人在场,不好细说。
他刚想要示意任绎之后再找个地方细谈,抬眼却看见任绎的目光正落在一旁的燕朔云身上。
萧寒舟的脸色控制不住地难看下去。
久别重逢,本该是喜事,但却不知为何,萧寒舟只觉两人之间从见面起便阴云笼罩。像是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生生为这喜事包裹上一层尘霾。
而眼下这一幕,更是让他控制不住的生出燥意来。
对萧寒舟而言,像今日这种表露于外的情绪起伏极其少见,当年他面对屠门灭族的刽子手时且能够不动声色与之周旋,却不料这次竟是这般狼狈。
他深吸了口气,默默将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头脑冷静下后、脸色也恢复平常。
“贵宗风水宝地、灵气充盈,怎么谈得上慢待?只是我初到西洲,有许多不熟识之处……”他说到这里视线落在任绎身上,在任绎看过来时表情不自觉地放得柔和,“阿绎可愿意带我认识一二?”
其实任绎刚才看向燕朔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对方叫他的称呼突然变了,从“阿绎”变作了“小绎”,这无缘无故的,任绎有点奇怪。
但看过去以后,后者却一脸坦然,好像没察觉什么问题的样子。
任绎只能猜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毕竟两个叫法也没什么差别,可能燕朔云就是突发奇想。
“小绎”这个称呼让任绎想起了自家还在修复中的系统小一,稍微走了下神,直到萧寒舟开口才被拉回了注意力,他刚要开口答应,就听一旁的燕朔云笑催他,“你回来前不是传讯了燕尔?你这要再不过去,回头那丫头该以为她任大哥在外出什么事儿了。”
他这么说了句,又转头对萧寒舟,“小绎在西洲可没多久,对这边也不熟悉,萧家主若是不嫌弃,我带您转一转如何?”
他虽问着“如何”,但是话中却并没有给人留下拒绝的余地。手上更是紧接着将任绎往外推了推,一边还笑道“小绎将‘朋友’交给我,难不成还不放心?”
似乎是任绎的错觉,他总觉得“朋友”那两个字杯燕朔云咬得格外重。
但是也确实如燕朔云所说的,将人交给他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抛开修为、抛开身份,单只燕朔云那疏朗大气的性格,都很值得人结交一番。
不过任绎离开之前还是不由回了一下头,总觉得那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该不会打起来吧?
忍不住的、任绎心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那日燕朔云带萧寒舟怎么逛的任绎不知道,因为他还没回去就接到了宗门的传讯,急匆匆地赶往某处禁地。
这几日因为要迎接来自东洲的客人,整个玄清宗上下都忙了起来,在外巡视的弟子被召回,看守禁地的人手便不够用了。宗门索性直接让长老帮忙看顾这些地方,每个镇守处只留一个弟子,若发现不对,立刻传讯长老处置。
虽说是“禁地”这名头听着挺唬人的,但是看守禁地却是个实打实的杂活,毕竟禁地的关键在于封印,看守禁地要干的事情,也不过是巡视封印有无损伤、阻止误入的弟子。这些活平日都是由一个内门弟子领头带着数个外门弟子来做,这会儿直接让宗门的长老接手,由此可见,玄清宗内人手捉襟见肘到什么地步。
只能说,好歹掌门还端着点面子,没有让宗门长老亲自去迎客。
这种传讯任绎这几日也接过几次,多数时候只是一些普通的妖兽冲击、外围封印符文损坏,不是什么大事,以任绎现在的修为很容易就能解决,但耐不住离得远。又因为现在都人手不够,一个长老得负责数个封印,可以说,任绎这段时间光是在外面来回跑趟儿了。
这次也不例外,待到他解决完禁地的事儿回来,又有别的事要忙,这一来二去,倒是将萧寒舟的事抛到了脑后。
等任绎再想起他来,还是燕尔提起的。
作为天命之子,萧寒舟得到老天的眷顾是方方面面,颜值自然包含在内,这当然引起了看脸的燕小妹妹的注意。
后者在难得有些空闲的任绎旁边转了好几圈,终于期期艾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任大哥也是东洲来的,你知道萧家主吗?”
任绎一愣,看着憋红了一张脸的燕小妹妹,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天命之子的魅力果然不分男女老幼。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任绎点了点头,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得到了这个回答,燕尔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昂扬起来,她左脸写着“我就知道”,右脸写着“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和好看的人交朋友”,看得任绎都忍不住笑起来。
小姑娘正准备接着再说点什么,却听见背后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咳。
她连忙回身,就看见燕朔云正侧倚门框,半垂着眼瞥她。
见她哥这个表情,燕尔顿时心生不妙的预感。
果然,见她看过来,燕朔云唇边掀起个有些懒散的笑来,慢吞吞问“今日功课做完了?”
燕尔“……”
——他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