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桃被傅谨言的问题问住了。
她并不想隐瞒、但还真一时间回不上这个问题,因为在听见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人是时陌。只有这个小孩，是从进入节目以来，就专注且执拗地表达对她的爱。
这种感情浓郁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如果她拒绝,对方肯定会露出非常难过的、甚至让宥桃无法应付的神情,可是假如她答应，朝着时陌走近一步……对方身上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她在黑暗中行走了这么久,当然会渴望光芒、渴望温暖，可直到忍不住被吸引靠近过后──
浓烈的光让她看见了自己颜色很深的影子。
光芒越强、越是映衬出她影子的黑暗,宥桃认了很久,才从那形迹里辨别出自己被吸引着飞过去的样子像是一只飞蛾。也正是这几天的相处,让她意识到，那些曾经的过往，即便她并不喜欢,却也成了她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她人生的烙印。
她走向时陌身边,就能获得新生吗？
【桃桃好久都没有回答，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是谁啊,我好想知道？】
【可我觉得桃桃的表情也不像是想到喜欢的人的样子】
“我……”她越是想，眉头就皱得越紧,“我不知道？”
傅谨言听见她的答案，再看她的神情,本来以为自己会因此而紧张,可见到宥桃如今模样，却又顺着问道：
“你想到了谁？”
“……”
宥桃摇了摇头，没再去想时陌,也没有跟傅谨言说起刚才这个问题的答案。依照傅谨言的性子，她先前问出宥桃有无喜欢的人这件事就已经是例外了，后面的这几句都极其不符合她的秉性，早该打住。
可现在她既破了例，便有一破到底的意思，“霍浪？”
“啊？”
被她突然提到的人名惊到，宥桃睁大了眼睛，唇边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来，既觉荒唐、又觉得好笑，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位舍友是不是被夺了舍，“你怎么会猜她啊？”
【霍老板，惨，喜剧人身份改不掉了是吗】
【是小时啦！傅医生你的情敌雷达怎么回事？】
看来是猜错了。
不过傅谨言没再道出其他的名字，这样一个个徒劳去试探、辨认对方的反应还挺蠢的，蠢事做一次就够了。
她平静地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片刻过后，又说道，“你刚才想的人让你很痛苦吗？”
虽然她没有尝过情与爱的滋味，但起码知道自己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是。”宥桃被她问得也有些好奇自己是什么神情，“我看起来是痛苦的样子吗？”
“嗯。”
“……”
宥桃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虽然很开心谨言你终于主动跟我讨论情感类问题了，但是不要总是在讨论我呀，也说说你自己吧。”
“你想问什么？”傅谨言永远这样直接，让人觉得跟她效率极高。但这么不遮不掩、目光清明，没有半点旖旎情愫的样子，自然就让人心中的八卦欲消了下去，好像跟她讨论的不是这些平常俗世的情爱，而是马上要就什么科研临床项目进行探讨。
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宥桃唇角露出无奈的笑意，“我想问问，你现在还是坚持不想在这个节目里谈恋爱吗？”
“我的想法改变了。”
傅谨言平静地看着她，“就在刚才。”
【好家伙，直球！】
【把这截下来当缚桃的糖磕没什么问题吧？】
【woc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对吗？】
宥桃本来想顺势再往下聊两句，但是傅谨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奇异地有了种难以描绘的力量，直觉告诉她，再继续往下问会发生她不太想见到的事情，所以眼眸圆睁片刻，她径自答：
“是吗？”
“那……也挺好的？”
这次傅谨言没有接她的话了，见她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而且拒绝自己的态度也很坚定，所以将注意力都放回了自己要收拾的东西上。
-
节目组的航班订的是夜间航班。
本来用经费买的是经济舱，但因为霍浪拒绝在逼仄的空间里坐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所以最后升成了头等舱，正好六位嘉宾都在其中。
时陌先进了舱内，将行李放好之后，下意识地看宥桃的方向，走在过道最后面的人感觉到她的视线，整个人僵硬了一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
就在这时候──
走在她前面的景思年忽而回头看着她，“宥同学想坐哪里？”
同样单独选好一排座位的沈明蕊回过头来，目光从前往后看了一圈，最后在时陌跟宥桃身上打转，她没出声，但也没有干涉宥桃的决定，只是沉默无声地等着结果。
陡然被提问的宥桃感觉被景老师丢了个烫手山芋，只想速度把这个问题抛出去，故而随口应下“我都可以”，就在才说完的时候，懒得往前走、进来就选了最后一排、也是最靠近后面经济舱位置的霍浪在靠窗的位置抬手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那就坐这。”
【你好会啊霍老板，横刀夺爱剧本拿捏的死死的】
【】
说话者语气随意，甚至还翘着腿在翻一本刚从前面椅背上抽出来的杂志在看，但是随意翻了两页，发现连杂志投放的广告产品都是自己瞧不上的垃圾产品，又兴致缺缺地将杂志一卷，塞回了椅背里。
她转过头，看着依然站在过道里的宥桃，“怎么？不是都可以？”
“……”
宥桃又看了看前面的那几人，想了想，竟然真就点了点头，坐在她的旁边。
见她已经选完了座位，景思年扬了下眉头，也没说什么，笑眯眯地去到时陌的位置旁边，“那我可以坐这里吗，时同学？”
“嗯。”
时陌见到宥桃坐在自己最讨厌的人身边，漂亮的眼睛盯着那边看了会儿，收回目光，不再站着，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傅谨言走到沈明蕊旁边，两人对视一眼，沈明蕊比了个“请”的手势，傅谨言低声道谢，将自己随身带的轻薄笔记本拿出来，坐下之后就开始断网靠之前下载的资料开始写论文。
头等舱总共两排，八个座位，宥桃和霍浪隔着过道的那一排坐着节目导演。因为跟霍浪待在一起，宥桃不必面对太过灼热的目光，甚至很快放松下来，左右看了看，顺口出声关怀她：
“你昨天回去有擦药吗？”
霍浪敷衍地“嗯”了一声，发觉她的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便扬了下眉头，侧头去看她，“不信？要不让你检查一下？”
【什么虎狼之词？桃桃，别上当，现在就带她去洗手间检查！仔细检查！】
【虽然她最近造型改了很多，看上去风格更柔和了一点，但听到这种话我还是要说，求求你别开口当个酷姐好吗？】
宥桃：“……”
她面无表情转开了视线，去看霍浪旁边的飞机窗口，过了会儿，戳了戳她的手臂，“我们换个位置，我要靠窗。”
霍浪叹了一口气，像是嫌弃她事情太多，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起来了，跟她换了个位置坐之后，发觉宥桃的视线一直在看外面，便出声问，“很少坐飞机？”
“很少坐头等舱。”宥桃头也不回地应。
霍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这还是导演抠门，拍这种旅行节目居然不把他的私人飞机拿来，就算是头等舱，在这里待十多个小时也很挤。”
【狗导演：？】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朴实无华是吧？】
听见私人飞机，宥桃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发现外面的风景跟自己之前来机场看得差不多，便回过头去看霍浪，目光扫过她今日耳钉的绿宝石，感觉这绿松石的奢侈颜色与对方身上内搭的衬衫一个颜色，显出一种奢华富贵的感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有吗？”
“有，”霍浪注意到她的目光，笑吟吟地与她对视，“你感兴趣？”
“有一点好奇。”宥桃抬手比了个“一点”的分量。
就在她以为霍浪要顺口答应带她去坐私人飞机的事情时，却见对方单手支着下巴，打量她几秒，悠悠问道：“那你打算出多少机票钱？”
宥桃：“？”
她敬谢不敏，“打扰了，老板，我这就走。”
霍浪抬手很轻地拍了下她的脑袋，又无聊地去翻自己面前座椅的另一份杂志，片刻后，感觉她又在盯着自己的耳朵看，便抬手把自己今日佩戴的耳钉取了下来，随意递了过去。
“喜欢这个款式？”她问。
宥桃没接，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戴着这个颜色还挺好看的。”
霍浪低头看了眼这绿松石的颜色，国外的奢侈品总是喜欢用这种深沉的绿来烘托一种奢侈、华贵的感觉，但在国内，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特别欣赏这个颜色。
她情不自禁开始琢磨──
宥桃到底是夸的耳钉颜色好看？
还是真觉得绿色很配她？
想了一会儿没想出答案的霍浪决定直接问，“有多好看？做个ppt、画个柱状图折线图扇形图，再写一千字的分析报告具体讲讲？”
宥桃：“……？”
她忍不住侧过脚尖轻踢了对方一下，“学我台词是吗？交专利费了吗你？”
霍浪笑出来，也没管她的动作，只是侧过头去看她，发觉她先前选座位、面对时陌的那些顾虑都烟消云散，于是也放下心来，心情放松地说她：
“别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