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缓一上马车便困倦的趴在连锋的腿上。
连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云缓的后背。
他对云缓的占有欲是很强, 一方面希望云缓寸步不离的在他身边,另一方面又希望云缓能够开心,于连锋而言, 云缓并非关在笼子里把玩的金丝雀。所以说, 在日常相处之中,他更希望云缓能够感到舒服。
在外面走了这么长时间,云缓已经疲惫得不行,他趴在连锋便开始打瞌睡, 浓密的眼睫毛上被一点泪水浸得有几分湿润, 脸上带着些许困意。
连锋手掌轻轻触碰云缓的脸颊。
云缓真的很困了, 这个时候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睡眠, 赶紧把连锋的手轻轻一推:“我想睡一会儿哦。”
连锋粗糙的指腹在他下巴处轻轻刮了一下, 云缓肌肤太细腻,摩擦过后便留下绯红的印子, 为了不受连锋的打扰, 云缓只好把连锋的手塞在了自己腋下,手臂轻轻夹住不让他动弹。
马车很快就进了宫城,云缓入宫之后还没有苏醒, 连锋把他打横抱起来抱进了寝宫。
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很快便被传了出去。
顺国公鲁逸兴只听到靖侯世子喊云缓为郡王,究竟是哪个郡王,顺国公却猜不清楚。
等连锋和云缓离开后,顺国公很快追上靖侯世子的马车。
苏康年心里不大高兴,他事务繁忙, 不喜与这些人往来, 加上顺国公府子弟不大有出息, 就算往来了, 将来亦不能给自己府上带来什么好处。
苏康年探出半边身子:“大人有何事?”
顺国公道:“世子, 能不能让我和你共乘?”
他都厚着脸皮这样说了,苏康年没有拒绝的道理,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顺国公毫不客气的上了马车:“今天陛下身边那位白衣服的小公子,他是什么来历?怎么老夫听到世子称呼他为郡王?”
苏康年眼睛眯了起来。
云缓来都城这么长时间,陛下一直没有把云缓的存在告诉这些大臣。
苏康年并不认为这是陛下不重视云缓,恰恰相反,越是珍重之人,越会好好的保护起来。
朝中局势在逐渐稳定下来。可是,先帝毕竟当了三十年的皇帝,他明面上的势力被铲除了,暗中忠心于他的人有多少谁都不清楚,过早的把云缓暴露出来,只会让麒朝滋生过多的流言,这些流言恐怕会伤害到云缓。
靖侯府效忠于连锋这么长时间,每次都能在混乱的局势中存活下来,最基本的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苏康年道:“这几日我的脑袋被石头打中,受了一点伤,经常想不起事情,大人说的是哪个?我好像记不清了。”
顺国公连说带比划了一番:“那个白衣服的,头上戴着银色的发冠,两侧垂着飘带,长得很好看,陛下还给他挑鱼刺,他说他不想吃肉,陛下说他如果想长高就必须吃肉。”
苏康年:“真想不起来了。”
顺国公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不告诉我是吧?好好好,我找别人打听,麒朝王爷郡王总共那么多,就不信打听不出他的来历。”
苏康年一挑帘子:“大人请下马车去打听吧。”
顺国公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一连许多天,顺国公都在和人打听消息。他坚信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都城什么大事小事他不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安心。
可是,身份比顺国公低的人不可能知道什么。身份和顺国公差不多的,有事没事都不大愿意和他瞎聊天。顺国公问了许多人都没有打听出任何消息。
最近汮阳城内有一处勾栏起火,因为官员救火不及,不仅烧了些许商铺,还烧到了百姓家里。因为麒朝都城人口稠密商业发达,城中起火不是太稀罕的事情,汮阳自被立都起便为防火做出不少举措,这次烧死了几十个人,已经是很严重的事件了。
早朝的时候皇帝震怒,文武百官被吓得不敢出声,玩忽职守的官员已经被摘帽子下狱了。等到退朝,站在前排的几个大臣的腿有些发软,下台阶时都有些不稳。
顺国公上前询问户部尚书:“柳大人,最近你有没有听说宫里的消息?”
户部尚书背上生了一层冷汗:“什么消息?”
顺国公压低嗓音:“就是有个年轻的公子,旁人称他是郡王,吃饭的时候,陛下给他挑鱼刺,喂他吃肉,他不愿意吃了,陛下好声好语的哄他吃,对了,他还连名带姓的喊陛下。”
户部尚书毛骨悚然:“老鲁,你做什么白日梦呢?现在太阳都升起来了,大家都上过早朝,你可清醒清醒吧。”
旁边的右相亦是像看傻子一样看顺国公:“刚刚早朝的时候,你没有被陛下骂清醒?陛下表面上在骂潜火铺那些失职的将领,实际上骂得是我们所有人。”
先帝元德帝对官员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他自身只能算中规中矩的帝王,平日里对政事并没有特别上心。下面这些官员也是如此,能偷懒的地方都偷懒,能不做的事情都不做。
如今的天朔帝做事雷厉风行,从前在军中的时候便很严谨,他对自己要求高,对手下的人要求也高。倘若文武百官还用面对元德帝的态度去面对他,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次火灾的事情让一些官员落马,天朔帝朝堂上这次怒斥,亦是在提醒其他对公事不上心的官员。
右相身为丞相,自身地位极高威望极重,对这次的事情要担负一定的责任。皇帝训斥官员的时候,他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现在顺国公突然告诉他,说皇帝不仅给人挑鱼刺还喂肉……右相把这个画面想了一下,一时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顺国公对着天举起了自己的手指:“真的!老夫对天发誓,当时靖侯世子也在,他也看到了。”
苏康年从这几人身侧走过去:“我脑袋被撞,这几日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鲁大人说事别带上我,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户部尚书见苏康年这样说:“你看,靖侯世子都不记得。”
“是真的!那个郡王约摸十七八岁,长得特别清俊,他的容貌比靖侯世子和陛下都要出众,整个都城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公子。”顺国公有点急了,“如果你们见过他一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长相。”
苏康年在麒朝已经是很出名的美男子了,虽成亲多年,至今仍旧是都城里许多闺中少女的意中人,至于连锋,更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比他好看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顺国公这样一说,大家更不信他的话了,都当他是胡说八道。
右相空着肚子上朝,他现在被饿得头皮发麻,从袖子里拿出一片人参含在口中提神,毫不客气的嘲笑道:“我看鲁大人饿糊涂了,看着陛下坐在上头,便臆想出了陛下给人喂饭的场景。”
这么多人都质疑自己,顺国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真出了什么差错。
户部尚书道:“老鲁,要是真有这种事情发生,我把户部尚书的位置让给你,明天就回老家种地。”
其他几个三品以上的官员同凑过来看看热闹,听顺国公说了这一通,众人没忍住把他又嘲笑了一遍,都说他今天起早了没睡醒。
顺国公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他是和这群人解释不通:“算了,你们不信就拉倒。都散了吧,就当我最近事情太多糊涂了。”
城中起火之后,另要安排救灾等诸多事宜。右相和其他官员晚些时候需继续和皇帝商议这件事情的后续,众人都没有用早膳,很快便各自散开用膳去了。
宫门外就有许多摊贩支起摊位卖早膳的,他们专门卖给这些下朝去衙门的官员。右相和两位尚书等下要议事,他们找了个摊子要了几碗面。
吃饭的时候,各个都把顺国公好好挖苦了一番,都说顺国公老糊涂了。
右相一边摇头一边道:“敢做这样的梦,鲁逸兴真是胆大包天,老朽甚至不敢做梦梦见陛下给咱们好脸色。”
晚些时候右相就汮阳城内火师管理新拟了个章程,听太监说皇帝在宣室殿批阅奏折,几个人一起过去,劳禧通报之后他们便进入了殿内。
连锋正在案前批阅折子,年轻帝王身上很有不怒自威的气场。这些大臣被皇帝拿捏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变得毕恭毕敬,压根不敢抬头去打量对方。
右相将汮阳城内灾后救治的事宜详细说了一遍,并就将来的管制拟了个章程。劳禧从右相手中接过折子递到了连锋面前。
连锋接过来看了看:“不错。”
劳禧给几个人拿了垫子,他们跪坐下来和连锋一起议事。
连锋坐在上首,面前有桌案和成堆的奏折挡着,他们几个胆子没有那么大,不敢直视连锋。
几个人议论得差不多,许多事情都快定下来了,这时连锋那边传来很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人被吵醒后不怎么愉悦的发出声音。
紧接着一道带着浓重睡意的温润嗓音传来:“连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发出声音?我真的好困。”
云缓在连锋怀里趴着入睡,起初他睡得很熟,逐渐听到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争执,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后慢慢苏醒,发现讲话的人就是连锋。
他记得自己是在床上睡的,不知道什么缘故醒来居然就变成了连锋怀里,这还不算,连锋既然抱他睡觉就睡觉,还偏偏在他睡觉的时候大声讲话。
下面几位大臣看到一名穿雪青色衣袍的少年从连锋身侧坐了起来,霎时都呆滞住了。
这名少年肤色极白,浸了冰雪般,墨发散散落在肩上,身形如松竹般秀美。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都闭上嘴巴不言不语。
云缓很快便注意到了房间不止他和连锋两人,他一转身看到四五个须发花白的老头跪坐在地上,这几个老头的眼神躲躲闪闪,仿佛没眼去看眼前的画面。
云缓:“……”
云缓对这座宫殿不太熟悉,他记得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但是,这种场面不难想象,连锋在和大臣们议事。
现在云缓心里只想抓着连锋的衣袖质问,为什么他议事的时候要把自己抱来,就不能把自己放在寝宫里睡个安生觉吗?
连锋倒是很从容,拿了旁边的茶水喂云缓一口:“醒了?”
云缓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他现在心里不怎么高兴,喝完便去屏风里面的小寝宫休憩了。
连锋看着他的背影,等他完全消失在里面后,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有点起床气是应该的。
连锋本来是想让云缓好好补觉,云缓睡足了养好脑子记忆才能完全恢复。只是今天政务繁多,他一个人处理奏折难免有些无聊,云缓睡得那么熟,戳他两下也不醒,连锋只好把他打包带来了宣室殿,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继续睡。
下面这些大臣先是目瞪口呆,后来反应到刚刚的画面不是他们在做梦,一时间又震惊不已。
右相的胆子稍微大一点,他没忍住道:“陛下,刚刚那位公子是——”
“宸郡王,”连锋语气平淡,“朕的皇后,你们都不知道么?”
众臣乍然听说这个消息都快疯了:你的皇后,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之前又不告诉我们!
右相神色恍惚:“不、不知道。”
“现在你们知道了,”连锋眼睛眯了起来,神色颇为不善,“他不喜欢别人议论他,城中若有对他不利的流言——”
几位大臣被连锋刀子般的目光扫了一遍,顿时从脚底生出许多寒意来。
众人战栗:“臣等绝不会在外胡说八道。”
连锋颇为冷淡的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下去之后,外面已经是天黑了,宫灯照得台阶一片亮堂。
户部尚书纳闷:“宸郡王——这是哪位?”
礼部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凛王妃楚氏与凛王之幼子,当今凛王一母同胞的弟弟。”
各家先前其实寻思过将自家的女儿送到宫里,只是皇帝压根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朝中其他事情未解决,众臣不好直接提这个。
这几天稍微清闲了些,礼部尚书原本寻思着今年春天的时候弄场选秀,他折子都快写好了,结果就被告知皇帝已经定好了皇后。
这位小郡王是去年新被封的,其母亲是镇国夫人,当今的凛太妃,兄长是当今凛王,从身份上讲金尊玉贵,丝毫找不出让人指摘的地方。
最为关键的是,皇帝看起来十分钟意对方。
他们几个做梦都想不到有什么人敢趴在皇帝的膝盖上睡觉,这个仿佛冰雪捏的小郡王不仅趴在皇帝身上睡了,醒来还连名带姓的喊皇帝名字,并责怪皇帝把他吵醒。
皇帝对他们发火的时候脾气那么冲,面对这个年轻的小郡王,居然只是拿杯茶亲自去喂。
礼部尚书深吸了一口气,反正他过段时间是不催着皇帝选秀了,谁爱催谁去吧,最好让右相去,他不喜欢右相,早就想让皇帝把右相给罢免了。
户部尚书道:“原来顺国公说的居然是真的。”
在没亲眼看见之前,没有人能想到这一幕。他们今天早上嘲笑了顺国公许久,现在想想,自己才是应该被嘲笑的人。
众臣出了宫门进了马车,各自散了。
连锋从太监手中接过一碗冰糖莲子羹,亲手端着去了里面。
云缓靠在软枕上打哈欠,他的墨发被束了起来,看起来还是有些疲倦。
连锋喂他一口羹汤:“刚刚看见他们了?再过几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上朝?”
云缓蹙眉:“上朝?”
“暂时学点事情。”
云缓长得好看,家世高贵,备受连锋宠爱,这些不一定能让大臣们对他尊敬有加,反而有可能会滋生许多流言蜚语。云缓手中若掌了实权,无论他长相如何身世如何,大臣们一定会对他有几分敬意。
连锋如今不是急性子的人,他往往布局深远,最后时刻才收网享受成果。
他对云缓了解很深,有时候比云缓自己都要了解他自己。虽然云缓总是安安静静的,过分心软,且对许多事情缺乏认知。
但云缓是个很聪慧的少年,安排给他一些差事,他肯定能够完成。以他的学识,让他参加科举考个功名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哪怕他的办事能力不能达到,还有连锋给他收尾,保证他能够圆圆美美的做完所有。
连锋会一直保护云缓,却不想将云缓藏匿在笼子里。
他捏了捏云缓脸颊,总是忍不住调戏云缓几句:“喊一声夫君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