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次日便离开了, 本由她打理的一些事情交给了陶侧妃以及云广陵的夫人韩氏打理。
云缓很少见到这个大嫂,只知道大嫂韩氏的身体不算很好,性格倒是落落大方, 站在云广陵的身侧看起来很是端庄。
一半事权在韩氏手中, 云缓不用担心自己的吃穿用度受到影响。如果全凭陶侧妃做主的话,云缓会担心陶侧妃三天两头的作妖。
总而言之,王妃离开之后,云缓彻底放松起来了, 他甚至假借王妃的名义给教书先生放了个长假, 告诉先生这段时间不用上学了。
假如王妃在的话, 云缓必须每天老老实实的抽出一两个时辰背书写文章, 乖巧的拿给先生去看。
明明都成年了, 却像个中学没毕业的学生,过着处处被管教的生活。
陌那持离开前一天晚上, 有人在他房间里塞了一封信, 信中说云缓这几日都和朋友去冷玉坊听戏,倘若陌那持有心得到对方,可在对方回府时将对方打晕。
然后, 装进箱子里,当成行李一样带到伯山族。
云缓失踪前两三天里,王府是不会寻找的,因为王妃不在家。在其他人眼里,七公子都是十七八岁的人了, 兴许去了什么地方游玩。
等王府意识到不对的时候, 陌那持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凛王再怎么怀疑, 都不会怀疑陌那持把云缓给绑架了。
陌那持将云缓困在伯山族中, 不许任何消息传出来,就算死在伯山族,亦不会有人知晓。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陌那持的确动心了,他知道,以正当的手段向凛王提亲肯定不行,不仅不行,反而会破坏两族之间的关系。
他正打算吩咐左右的人在今晚随着自己一起出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写信的人是谁?云煜么?这个人一开始便撺掇着陌那持认识云缓。
陌那持慢慢冷静下来。
云煜肯定不会帮助自己,对方这样做,肯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云缓现在被封了郡王,事情一旦败露,写信的人没有任何损失,伯山族却会得罪整个麒朝。
到时候,陌那持的地位亦会受到严重影响。
陌那持强忍着不舍撕了这封信。
云煜自从听到云缓被封郡王的消息之后,他便开始胡思乱想,一连数日,云煜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他本想着等云缓死后再做一些事情,现在看着越来越偏移的剧情,云煜很难压制内心的妒忌与不甘。所以他写了一封信给陌那持,蛊惑陌那持将云缓绑架走。
谁知道陌那持并没有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送伯山族一行人出城的路上,云缓被太阳晒得不大舒服,一偏头又看见云煜在盯着自己,云缓微微一笑:“五哥,我脸上有东西?”
云煜把目光收了回来:“没有。”
云煜表面上镇定不已,实际上却要被未按书中发展的剧情给逼疯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将要去死的人,却能有那样好的运气。
云煜骑马走在云缓的身侧,淡淡的道:“陌那持对你很有意思,这些天常常邀请你去他的住处,你为什么一次都不去?”
云缓漫不经心的道:“我和他不像是能合得来的样子,假如二哥还在这里,他俩性情相投,应该很合得来。”
云煜眉头紧锁。
云缓对陌那持几乎没有什么了解,从这点上看,与剧情中描述得便有很大不同。
相对于一波三折的剧情,现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阻碍着陌那持,不让他靠近云缓半步,该发生的都没有发生。
不过,没有陌那持刺激连锋,连锋半点醋都没有吃,他对云缓应该有感情,却没有产生很深厚的感情。
云煜道:“你院子里那个姓公仪的侍卫,怎么没有跟在你身边?”
云缓不明白云煜为什么会关注连锋。云煜这个人么,平时都是温文尔雅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可他每次都会做出很让人惊讶的事情来。
云缓想不出太好的词语去形容云煜,唯一能想到的大概是表里不一人面兽心之类的。
“他在忙其他事情。”
云煜道:“小七,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你居然也敢放在身边。陛下新封了你郡王,倘若他知道,你收容了与太子一案相关的罪犯,你猜陛下还会不会宽待你和你的母妃?”
云缓冷淡的答复:“五哥,我院子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妥善处理。”
云煜见云缓丝毫不上自己的当,他策马过来,突然握住了云缓的手腕。
云缓正抓着缰绳,看到云煜的动作,他心中一惊:“五哥,我在骑马,你在干什么?”
“脉象极弱,气血两虚,”云煜道,“小七,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吧?”
云缓把云煜的手推开:“我的身体很好,如果身体不好,母妃肯放心的离开凛州?”
“小七,你给不了你身边的人未来,你母妃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能陪他们走得长远。倘若你真的眷顾他们,就该让他们走更合适的道路。”
云缓抬眸浅浅一笑:“五哥是盼望着我早逝么?不过很可惜,我的身体状况真的很好。”
云煜被云缓的笑容刺得心口一痛,他策马上前,很快便远离了云缓。
云缓和云广陵等人送别了伯山族的人,回到住处天色已晚。
他进门便看到桌子上有两盒红豆酥,不用想便知道是连锋买来的。
陌那持离开之前似乎把云缓当成了至交好友,说了一大堆来年再见面的话,如果不是陌那鸢一而再的阻拦,他恐怕能说整整一刻钟。云缓当时被太阳晒着,他只想早点回来,因而心里十分不高兴。
他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去吃东西,可他肚子饿了,就着茶水不知不觉吃了五六个红豆酥。
隔壁有轻微的水流声,云缓以为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起身去看了一下。
云缓的浴室和卧室仅一墙之隔,一道素净的帘子遮挡,进去之后还有一道屏风。
这个朝代的浴室自然不会像云缓原来世界的浴室那样明亮简洁,但大户人家各方面都要精细,所以通风很好,浴桶什么的都很豪奢,热水需要下人去烧,不一定时时都有,里面会备两桶冷水。
每次云缓洗过澡后,浴室里总有一股混合着淡淡药香的木质香气,这些香气经久不散。他掀开帘子进去,却嗅到很淡的血腥气息。
紧接着,云缓看到连锋高大的身体。
男人成熟精悍的身躯并非云缓这种纤弱美型的少年能够比拟,因为年少时便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所以他的肌肉线条尤为流畅,肩宽腿长,八尺有余的身高,比云缓在各种影视里看到的明星男模都要性感。
连锋亦没有想到云缓会进来,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云缓身上:“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
云缓闭着眼睛转过身去。
虽然都是男人,看看也没有什么,有些北方男人还会在同一个澡堂里互相搓澡。
但关键云缓上辈子不是北方男人,他没有去过公众澡堂,除了电视上会看到男明星不穿上衣,现实中几乎没有看过其他男人全部的身体。
这种情况,还是会有几分尴尬和不好意思的。
云缓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画面:“原来你的腹肌真是八块啊。”
有八块腹肌的男人一般都很酷很自律。
他想了想,觉得连锋被自己无意中看到,可能是更尴尬的那个人:“我先出去啦。”
连锋用云缓的布巾擦干身上滴落的水珠,将旁边的衣袍穿上。
他出去之后,看到云缓坐在窗边喝茶,今天云缓穿身雪青色的衣服,衣袍过于宽大,铺了半张小榻,消瘦的身影就像一幅很雅致的水墨画。
大概茶水有点滚烫的缘故,云缓慢慢的喝着,唇角被热气氤氲得有些泛红,他左手握着杯子,食指上戴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戒指。
方才连锋除去了几个听到假消息后背叛自己的下属,身上沾了点血。不过血腥洗净之后,他身上是很清冽沉稳的气息。
云缓拿了一块红豆酥吃着,糕点的甜香配着茶的清香让人心满意足,他觉得自己能吃一下午。
一天两盒红豆酥,也就是四两银子,一个月便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年便是一千四百四十两。如果在云缓原来世界的话,相当于他妈每年给他一百五十万买零食,仅仅是零食,不包括正餐还有衣服上学生病什么的。
由此可见,连锋真的对他很好很体贴了。
所以云缓有时候会很惆怅,烦恼会像浓雾一样将人笼罩,云缓知道,假如自己突然消失,连锋一定会感到难过,甚至可能难过一两年,也许还会带着红豆酥给自己上供。
看到连锋坐在自己身侧,云缓顺势趴在了他坚实宽阔的肩膀上:“连锋今天我的心情很不好。”
连锋头发还没有干,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俊美的面容有些温柔,他一只手扶住云缓的身体,漫不经心道:“是谁气我们可怜的小郡王?”
“没有人啊,但就是心情不好。”云缓叹了口气,话语一转道,“如果,如果你肯让我摸一下你的八块腹肌,或许我就不难过了。”
云缓是没有腹肌的,他的腰过分消瘦,薄薄一层绵软的雪色皮肉缚在骨上,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压根养不出结实的肌肉。
所以他很好奇腹肌的质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一块一块摸起来和搓衣板差不多——虽然当时的大家都用洗衣机,很少用搓衣板了。
连锋捏了捏云缓细长的手指:“胡闹。”
云缓细腻的指腹就像温水一般,哪怕没有触碰到连锋的身体,连锋也能想到他触碰时的感觉。
会很撩人。
他现在这样趴在连锋肩膀上并不舒服,因为小腿被自己的大腿压着,微微有点发麻,云缓想坐正身体,顺便把自己杯子里的茶喝完。
茶水刚刚喝起来有点热,现在的温度应该是恰恰好的。反正连锋不给他触碰,他还是开开心心的去吃吃喝喝。
云缓刚刚坐直,连锋大手立刻将他捞了过来,重新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
云缓:“你放开我啦。”
连锋的声音低沉,略有些性感的喑哑,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生我的气了?”
云缓当然不可能生气,他只是想吃东西而已,平心而论,他还是心胸很开阔,一点小事情不会放在心上记太久。
但是,连锋都这样说了,云缓当然要承认,并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是啊,今天我不理你,以后也不理你。”
连锋亲他气鼓鼓的脸颊,云缓被他亲得眼睛水润许多,懵懂茫然的盯着他看,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连锋手臂圈了起来。云缓身上慢慢有了力气,苍白消瘦的面容逐渐多了些许血色,很自觉的换了个舒适的方式坐在连锋的身侧。
这样一闹,云缓完全忘了摸搓衣板的事情,他打了个哈欠:“今天晚上还要去冷玉坊。”
他新得了郡王之位,各家交情还算不错的公子接二连三的祝贺,总是会有酒局,碍于各家的交情不得不去,不去就是不给坐庄的人面子。因为云缓很少喝酒,一群人就去冷玉坊听戏看舞。
王妃离开之前偷偷给云缓两千两银子当零花,云缓觉着自己很可能在半个月内花九成,再用剩下的一成支撑几个月。
这些天的生活太过繁忙,云缓想趁机在家里吃点儿东西打会儿盹儿。
花早已落净,外面的是花桃并非果桃,并无青涩的果实结起,只开了一场繁密的花雨。窗户大开着,风里带着即将入夏的醺人气息。
天气是变得很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