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缓来到练武场的时候,一个下人正拖着两名被射伤的男人下来。
这两个男人一个被射伤了左臂,一个被射伤了肩膀,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他们都穿着单薄的衣物,鲜血已经染湿了肩膀。
看到云缓之后,这名下人喊了一声“小公子”。
云缓有点晕血,他看到大片的血迹会觉得眩晕,因此他忍不住偏过头去:“慢着,你们要带他们去医治?”
“二公子说,把他们丢到马棚里,是死是活全看他们的运气。”这名下人道,“小公子也要玩?那边有马和弓箭。”
云缓并没有心思玩这个,他吩咐道:“最近王妃常常在佛堂里抄经,她不想看到家里出现死人,你找大夫给他们两个疗伤。如果他俩出事了,破坏王妃抄经的心情,王妃肯定会重重责罚你。”
虽然凛王的姬妾很多,但后宅真正有权力只有王妃。
云缓是王妃生的,别人都知道他和王妃亲近,自然不敢质疑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名下人听过之后赶紧道:“是。”
云缓走了过去。
云府二公子云永泰是侧妃所生。云永泰一直都不怎么看得上云缓这个弟弟,在他看来云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简直是个废物。要是他像云缓一样都是王妃所生,肯定比云缓更有出息,甚至能夺得王世子之位。
云永泰瞥了云缓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呦,七弟,好久不见你了啊。”
云缓笑了笑:“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二哥了,最近想念二哥,所以过来看看热闹。”
云永泰“嘁”了一声。
几个兄弟都是你争我抢互不相让的性格,云缓身体又差而且脑子不灵光,当然抢不过他们。
但云缓有一个优点就是特别会说话,说什么都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云缓长得好看,云永泰去过江南几次,就连江南那些细皮嫩肉又清秀的公子哥儿都比不上云缓样貌精致,这样一个好看的弟弟用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就算想找茬也找不出什么。
云永泰挑了挑眉:“你也想练一练箭法?这里的弓都很重,以你的身手恐怕拉不起来。”
“这倒不是,我只是来这边看看热闹。”云缓道,“二哥箭法精湛,我是知道的。”
云缓来到这个朝代之后,知道多管闲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有些事情他看不到是一回事,看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他阻止云永泰,不让云永泰用这些人当靶子,按照云永泰的心性,他肯定哈哈大笑,把其他兄弟都叫来,所有人一起嘲笑云缓胆子小。
如果闹到凛王那里,凛王也会骂他不成器。
在凛王府中,凛王欣赏做事勇猛有气魄的儿子,云缓从小体弱不灵光,王妃又把他宠得像什么似的,因而,他一直都不喜欢云缓,觉得云缓将来没什么出息。
现在云缓在这里看着,云永泰碍于面子至少不会故意射偏,会争取把箭都射在箭靶上。
云缓道:“二哥,我听说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饭菜特别好吃,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云永泰冷哼一声:“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这么多东西,也没有见你个子长高。等我把这些箭用完了再吃。”
云缓在心里骂了云永泰一百句。
云永泰骑着马绕着云缓溜达了两圈,从自己身后拿出一支箭:“今天让你看看我高超的箭法。”
说着这支箭飞了出去,一箭正中靶心。
举着靶子的人双腿颤抖,整个人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身下湿了一片,居然被吓尿了。
云永泰哈哈大笑:“这也是个没有出息的人。”
云缓忍不住嘀咕:“如果让你站在那里,你说不定比他更害怕。”
云永泰又拿了一支箭,他慢慢的搭上去,朝着场上另一个人的箭靶射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瞄准箭靶,他的箭往下偏移了几分,云缓脸色一变,他知道云永泰这次失手了,举着箭靶的人会被射中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人居然伸手稳稳的接住了这支箭。
云缓松了一口气,徒手接箭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看来这群人中卧虎藏龙,有真本事的人。
云永泰这一箭射偏了,他心里本就窝藏着一股气,眼见当箭靶的人居然伸手接住了他的箭,他心中更气,翻身下了马背,拿着马鞭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云缓赶紧跟了上去:“二哥,你不和我去吃饭了吗?”
云永泰一鞭子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你好大的胆子,本公子不想让你活,你敢活下来?”
那名男子本就穿得单薄,身上只是一层单衣,这样一鞭子下去,他的衣物瞬间被血染湿。
这个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云缓的身上,云缓觉得他的目光格外不同,仿佛认得自己一般。
这名男子虽然落魄,但五官深邃而冷厉,哪怕面容上带着血污,依旧看得出是极为罕见的容色,而且他的身姿挺拔如松,在一众跪举着靶子的人中格外醒目,如果云缓见过对方,肯定会记得他。
既然没有见过,对方却这般看着自己,云缓猜测他肯定是以这种方式向自己求救。
云缓抓住了云永泰的鞭子:“二哥,你不要打他了,我害怕看到血。”
云永泰不耐烦的道:“你怕血?咱们云家的子弟没有你这么胆小的,快给我躲开!”
尽管口中这么说着,云永泰没有再打下去了。
府上知道云缓看到血容易晕厥的人很多,云永泰便是其中之一。
某年冬天世子猎了一头鹿,当着云缓的面放了鹿血来喝,没想到云缓看到他们每个人都端着一碗生血去喝,而且还劝着他也来一碗暖暖身子,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不过那年云缓是刚来这个朝代不久。
在原本的世界里,云缓连杀鸡都没有见过,突然看到一群壮汉逮了一头鹿去杀,还要逼着自己去喝生血,他当然接受不了这种奇葩的事情。
王妃一直都很喜欢云缓,如果真的把云缓吓出什么好歹了,云永泰知道王妃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提溜过去问罪。
到时候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云永泰冷哼一声,他把马鞭扔在了地上:“有你在这里,我什么好兴致都荡然无存,好好的射箭游戏全被你搅黄了。”
云缓真的不想理会云永泰这个神经病。
如果只是好好的射箭活动,不把活人当成箭靶子来使,云缓才懒得过来凑热闹。
天气这么冷,云缓只想待在自己温暖的房间里写写字画会儿画,一点都不想跑到这个四面漏风的练武场来。
看着云永泰走远了,云缓让府上下人把这些举着箭靶子的人带走。
那名挨了鞭子的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云缓对他伸出一只手:“你起来吧,身上伤口是不是很疼?”
男子把手放在了云缓的手上。
云缓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的手这么大,居然把自己的手掌都覆盖了。
对方身上应该是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接触的时候云缓却觉得一股暖流从自己身上游走而过,让他感到格外舒适。
云缓吃了一惊,紧接着男人在他面前站了起来。
云缓这时才发现对方身量很高,自己刚到对方肩膀处,他修长的身形给人很深的压迫感,可能是有外族人的血统,所以男人五官凉薄且立体,瞳孔明明是很淡的茶色,却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
因为男人刚刚用手抓了箭头,手心被箭头划破,鲜血渗了出来,他把手放在云缓手心上的时候,云缓也觉得自己手心黏黏腻腻的。
“你和我去我的住处拿点药涂抹上吧。”云缓道,“箭头如果生锈的话,你的伤会很危险。”
男人垂眸看着云缓的面容。
云缓围着赤红的狐皮披风,披风颜色越是鲜艳,便越是衬得他肤色清素如雪,偏偏发色漆黑胜墨,只用银冠束了一半出来,另一半垂散身后,闪着缎子般的光泽。
云缓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好奇的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呀?”
男人冰冷的眸中似乎染了些许异色:“没有。”
“那你和我一起过来吧。”云缓道,“我的院子里距离这里很近。”
云缓手上带着男人的鲜血,又湿又黏让人不太舒服。
他总是忘记随身携带帕子,这些血只能等回到住处再清洗。因为不想看到鲜血,所以云缓一直避免去看自己的手。
男人突然抓住了云缓的手腕,把他染血的手心在自己的衣物上擦了几下。
云缓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嫌弃你的血,只是不喜欢看到鲜血,我会赔你一件新衣服。”
男人一言不发。
云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仪镝。”
居然姓公仪……云缓猜想他大概率是皇后一族的人,现在公仪一族已经被抄家了,也难怪会变得这样落魄。
云缓道:“我叫云缓,可缓缓归的缓。对了,你饿不饿?我身上有红豆糕。”
他从怀中拿出了红豆糕,糕点依旧是温热的,揭开帕子之后,一股红豆的甜香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
一共有两块,虽然云缓也想吃一块,但他想着对方戴罪之身,这几天肯定没有吃到温热的食物。
他把红豆糕递给公仪镝:“给你,我已经吃过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