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许茗仪摸着卷尾,怀疑自己在错误的方向耗费了时间,又福至心灵般将整个画卷翻过来,果然在间隙中见着了殷函孟三字。
这么多年过去,殷函孟的变态不减,开始在活人身上尝试这种法子,许茗仪将画卷随手搁在一旁的案牍上,打了个哆嗦。
令她觉着奇怪的是,阿素应当曾经也在此处滞留过,那些刻在她身上的长短一致的痕迹,她天赋上等,不可能毫不知情的任他们所为。
这满室的符书,也不至于对她登楼毫无帮助。
召集符修必定也是殷函孟计划的一部分,他到底要在阿素身上实现什么。
就是一般的符师,也会忌讳材料共用,他怎么能容忍其他人插手阿素的事?
六日一次,六日一次......
许茗仪准备在二层待到天亮,以印证她的某些猜测,
正这样想着,案牍后的屏风处传来响动,有人自那处站了起来,形影绰绰
“这回怎的愿意在奴家这儿多待了?”
许茗仪见走出的这位黄衣女子姿态妖娆,语气说不上亲近,但眼底的情绪却不像一层的人那样叫人反胃。
索性这楼里的人,就算上殷函孟这个亲爹,大抵都是不了解阿素的,她说话随意些也没什么,于是许茗仪接她的话茬说道
“从前是从前。”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点明,不说破,不疾不徐的套话。
"女孩子身上这么多疤痕可怎的是好,你早些开窍,左右受的苦便少些。"女子面上很是忧愁,像真的在心疼她。
听这话,许茗仪便心下有数,再往上登楼所见的符箓定能在这书阁之中找见。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阿素身上的伤口足以使她警醒,殷函孟也不可能这么好心,关于这座楼阁,许茗仪还需要知道更多,但留给她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试探。
“扇河会来接我。”许茗仪装作油盐不进的样子,眉头锁紧,叹道。
“你要管那小妖做什么,她们一族就是对你再好,你这一身伤如今也偿还够了。”余辛情绪激动起来,语速都快了些,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
许茗仪敏锐的捕捉到偿还二字,阿素登楼一事果然还是和扇河有关。
“你倒是为我好。”许茗仪将视线从手里的卷轴上移开,对上余辛的灰白的眼珠。
那眼睛中毫无神采,她看不见?
许茗仪忙将视线又放回书卷上,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讶,后又想起她看不见,应当是不会察觉才是,这个认知也没让她放下戒心,只听那女子道
“余辛当然是站在小姐这边的了。”
自报家门是个好习惯,但话,许茗仪是半分不信的。
殷函孟这个亲爹都没把阿素当人看,月停城的大小姐,是个要她命的名头。
余辛应当知道不少阿素的事,又怎会是真的向她表忠心。
但余辛像是打定了主意巴结她,说了不少扇河的坏话。
“凡人且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姐是城主的宝贝,怎可为了那些下贱东西,为他人所用。”
许茗仪懂了,余辛这话像是心疼阿素似得,实则是在为殷函孟可惜,这么好的材料居然不能完全掌握在手里。
“那些妖族在大人们手里折了也就折了,也算是他们的幸事,小姐何必为了他们糟践自己。”
那些大人,大抵是在说殷函孟召集的那些符修,扇河的族人落在他们手里了么?
“即使是小姐你要求的,城主也该拦一栏,父女间要是生了隔阂该如何是好”
阿素为保护扇河一族,或许是和楼上的这些人达成了契约,殷函孟表面上没拦着,出没出力不知道。
以她对殷函孟的了解,他不乐意,谁也别想动他的东西,他宴请你,你约莫着能分到一杯羹,想来,这背后推手他也是没少做。
“小姐年纪尚小,又无人教导,总归是困难的。”期期艾艾地抱怨着,余辛竟走到许茗仪手边来,先她一步将架子上的符书拿下来递给她。
许茗仪手心起了一层微薄的汗,心跳如鼓,庆幸自己没真把人家当瞎子看,楼里不省灯油,楼里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也是想早早见到父亲大人的......”许茗仪揣摩着,自己应如着余辛的愿,装出一幅后悔样子。
“那也不必如此莽撞,足足六日,凭小姐的资质,往后便顺遂多了。”这是许茗仪想听的话。
同样的机会,阿素必定也得到过,也许她是顾忌着什么。
“今日城主不在楼中,大人们的心情很好。”余辛在暗示她,若此时急急地登楼,没了殷函孟坐镇,上头那些人有的是法子为难她。
天将将亮了,整座楼阁安静着,没有赶她走的意思,通往三层的门余辛打开了,仿佛她也只是劝劝,实际并不在意阿素的死活。
“我有事,一会儿回来。”许茗仪将手中正在看的卷宗交到余辛手里,说完这话便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瞧。
烛火摇曳,发出‘嚓嚓’的灯芯断开的声音,打破了二人间一触即发的氛围。
余辛感受到了杀意,不应该出现在此时的杀意,几近是席卷而来,她有些后悔,理性又催促着她接话。
“好。”恐惧和不解只是一瞬,她自然的接过卷宗,利索的放到第三行第二格中,如若不是她眼角的鳞片已掩盖不住,就真的很自然了。
那杀意一瞬消散了,许茗仪赌了一手,和她猜想的一般,殷函孟并没有限制阿素出入符楼,甚至给了她六日的时间登楼。
见到他,他的要求只有这一条。
每层守楼的人会给出考验,闯不过去也没关系,用她的手臂,腿脚来换,成为他们刻符的材料,她每登上一层,那层的人便不能再对扇河的族人做什么,于是阿素便登的心甘情愿。
以权势力量压人,殷函孟觉得无趣,他要阿素做他心甘情愿做他的木偶,做他对外的刀刃,他要活着的材料,他要它奋力来见他。
最好阿素还能甜甜的叫他爹爹,如此他吃糠咽菜估计都能多添几碗饭,真是又老又毒,许茗仪不知是第几次在心里骂这个老阴皮。
若她没赌对,余辛足以从她的说辞中察觉不对劲了,虽说不至于使她暴露,但也算是铤而走险。
好在余辛的反应和她预想中的一样,许茗仪就是要看到她的不解,阿素如若不能随意出入符楼,听到她说‘回来’,余辛定然会怀疑她不是真的阿素,同时她表现出杀心,余辛不会不解,反而会恍然大悟。
冒充阿素的人也未必能叫她恐惧,城主的女儿想叫她死,才是余辛应当害怕的。
人鱼族的鳞片果然漂亮,扇河倒是没骗她,许茗仪想。
稳步走出这个屋子,许茗仪才觉腿软,余辛的修为不比阿素低,真到了要灭口的地步,她只有六成的把握,还要考虑后续的处理,属实是一件难事,
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心急了,少女反思自己。
许茗仪杀过妖兽,它们没有灵智,只有少数能凭借着血脉力量化为妖,余辛扇河这样的小妖怪却是生来便有思想的。
她自诩自己不良善,为了自保,为了利益,就是同为人族,许茗仪也不是没算计过,他人的性命在她心中,不轻也不重。
下到一层,那两个守门人的神情异常了一刹,但也没再说什么。
第一束日光打在许茗仪脸侧,她才敢舒出一口气来。
扇河还在来时的那个位置等她,她靠在马车上,神情温柔,应是在和贝珠说话。
许茗仪不疾不徐的走向她们,突然理解了阿素。
扇河背叛过她,不止一次,但阿素本来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扇河是她第一个朋友,她给过她家,结束了阿素四处流浪讨生活的日子,如若扇河能好好地和她说,或许她也是愿意的。
六日一次非人般的折磨,她在那些灯火长明的夜晚,是否后悔,是否想过放弃,许茗仪不知道,但此时此刻,‘阿素’告诉她,她觉得温暖,像是有一双小小的手,将她左胸口的的那道狰狞渗血的伤口,捧起来轻轻的吹了吹。
“扇河!”许茗仪招招手,喊她。
“有没有受伤?累不累?”阿素每次从符楼回来脸色都很憔悴,今天倒是不同,但扇河还是担心的问。
许茗仪摇摇头,低声道
“贝珠,帘子拉起来。”
扇河觉得惊诧,阿素厌恶她,连带着对贝珠也冷漠,从不主动与她说话。
马车顶上卷着的厚厚的绒布被放下来,那大概是冬天用的,贝珠明显也对这句话感到无措,慌乱之下没控制好。
“这样也行。”许茗仪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她看来,贝珠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将楼内的情况简要的说于扇河听了。
“余辛?她竟有资格在楼内当差。”
许茗仪心想,论做殷函孟的狗腿子,你我还是差了点。
扇河怕她冷着,又怕她饿着,带了好些东西,还有伤药,见她捡了些零嘴来吃,问道
“她发现了吗?”扇河简直将‘她有没有发现你脑子有问题’写在脸上,许茗仪看了只觉无语凝噎。
“没,我还说我一会儿回去。”
“回去?”
“你家里没少人?”许茗仪磕着瓜子,问道。
这也不能怪扇河,自她到这月停城中来,父亲也不曾联系她,她每日忙着怎么让城中小妖们的日子好过些,妹妹的情况也需要时时盯着,让她脱不出身来。
“六日。”许茗仪要在六日内登上顶层,至于其它的谋划,她尚且不能告诉扇河。
扇河从前知道她在符楼中定是凶险,但没想过她是为了自己的族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着喉口干烧一般的疼痛,眼眶发热,像是要裂开来。
许茗仪忙转移话题,低着头说自己一会儿要接着回去看符书,让扇河中午再来送饭,报了几个菜名都没得到回应,便悄悄抬起眼观察她。
只见扇河像一座坏了的机枢,片刻后,才卡顿着说出许茗仪听着都觉得山崩地裂的一句话,
“看书......你不是不认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