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河河公主

“他不是去见你了吗,河河?”谷红秀说着笑起来,仿佛这个昵称对她来说是什么极其有意思的事情。

那是浮折最接近真相的时刻,只要扇河质问他,只要扇河向他透露出哪怕一点喜爱他的痕迹,他或许就能从这场幻梦中清醒过来。

但扇河什么都没说便接受了,没哭也没闹。

“她不是河河,她真的不是我的河河吗,河河是我的......”浮折觉得密峡里那个不是他喜欢的河河,但谁又是真的河河呢。

他想不起来的事情太多了,唯有和扇河相见的这一刻,他的灵魂开始剧烈的挣扎,那些被安排好的说辞经由他口说出,女孩子的神情中有恍惚,惊讶,好奇,唯独没有伤心,浮折只能又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一切趋于平静,他听到自己说:

“公主,再见了。”

在殷函孟和谷红秀写好的剧本里,这个生来便背负了太多的青年人,为所爱之人,执着的在只言片语中留下了一点真心。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知晓了真相,可那又能怎么样,密峡不再是密峡,但离岛的公主却还能做她自己,只要和浮折没有干系。

“小浮折啊,一段时间不见还怪想念的。”女人摸了摸唇角,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

她不是骁勇善战的公主,谷红秀如今却是强弩之末,扇河心里明白,这是殷函孟的引诱,她会为此付出代价。

刀捅进去的那一刻,谷红秀还维持着笑容,她就是故意的,鲜红的血液倒映在扇河眼中,好像让她做回了原本的妖的样子。

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扇河正惊诧着,谷红秀覆上来,叫她手中的匕首更往里送了送,这下直接扎了个对穿。

那女人露出畅快的笑来,

“小妖怪,我来教教你?”畅快转变为讽刺,扇河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浮折温和良善,殷函孟险恶阴毒,扇河纯真真挚,谷红秀不择手段,妖族被驱使折辱,人却高高在上,对于殷函孟来说,月停城的规矩纯粹是为了满足他将异族和人性结合的丑陋欲望,他想看妖被人类同化的奇景。

而谷红秀,她要做最理解他的人,若妖族是殷函孟手中的木偶,她就要成为他最好的锉刀。

将自己脸侧的血迹抹去,谷红秀又嫌脏般擦在扇河的袖子上。

匕首上已带了十足十的灵力,也没将她杀死,扇河没有流泪,她在等,从殷函孟让她见到谷红秀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一定起着某种作用。

谷红秀仰起头凑在扇河耳边,蛊惑道:

“月亮,把她带到我身边来。”她掬起一捧海水,玩耍般的泼向扇河,随后整个人脱力的向后坠去。

扇河再次之前从未觉得这片海域陌生,此刻却毛骨悚然起来。

那个女人,缓缓的融化在海水之中,周身却燃起黑色的火焰,充盈着死气的眼睛含笑,血水弥漫,身后升起巨大的圆月。

她的话成为了诅咒,隐隐的,低声地,诉说着违背契约的代价。

可怖惑人的景象只持续了一瞬,扇河却忍不住扶着船脚干呕起来。

那海水鲜红,漂浮着的血色罗裙,细碎的白骨,空气中燃烧的飞灰,无不昭示着发生的一切。

扇河再一次觉得自己渺小,像那人脚下的砂砾。

此刻她很想去见一见浮折,但未尽的黑烟提醒她,殷函孟在等她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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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你去听她的遗愿。”许茗仪肯定道。

“没错。”扇河眼中晦暗一片,见殷函孟对她来说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确实也帮贝珠延长了寿命,舍弃了妖的身体,宿存在一串珠帘之中。

“是我求的他。”

一开始他们将贝珠带去中央那座楼中,扇河一月只能见一次。

妹妹的状态好了起来,只是不能和她说话了,扇河在她小小的贝壳上发现了许多划痕,殷函孟说这是必要的代价。

“有别的办法,大人。”扇河跪着问道,她已经很习惯跪拜了。

殷函孟在看三族的卷宗,闻言并不觉得奇怪,这座城里每天都有妖或是人在揣测他这个城主,扇河笃定的口气甚至取悦了他,但他未给这个小妖什么反应,毕竟开口讨要是一件掉价的事,他只要等着对方主动交出砝码就好了。

“阿素她...月亮。”扇河顺着他的意讲述着,描绘着那令她作呕的场面和自己猜测。

看着自己写好的剧本按部就班的上演是一种什么感受呢,扇河低着头,她看不到殷函孟的神情,只觉得这个男人大抵是会得意的,而自己是否能算是他成功的作品呢,妖生性不会背叛,族群中极其排斥叛徒,她如今却已学会待价而沽,将朋友的命运放上天平,与疯子做交易。

她早就没有朋友了,她是个没有价值的人,只能靠出卖别人换取想要的东西,扇河灰败的脸色,宣告了这场背叛。

阿素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月牙的痕迹,掌握灵力后,这印记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她们还以为就是普通的疤痕。

早在谷红秀死的那天,她就知道阿素的身份了,殷函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这可能只是无数件能给他带来趣味的事中的一个小插曲。

“我,如今都在这城中做些什么?”除了身上被割开的这些口子,殷函孟对她似乎很是放任。

“主子在楼中求学。”扇河对城中那座高楼是惧怕中带着恨意,嫌恶里掺杂着向往的。

贝珠在那里受了很多苦,阿素在那里却学了很多本事。

在海域之外有无数仙山,殷函孟将最好的符修聚集在月停城的这座高楼之中,每至亥时,城中不许点灯,唯有它灯火通明,那些大能口袋里漏出的一点渣滓,便能叫他们这些妖族折腰。

殷函孟从扇河这里找了足够的乐子,便将视线转移到‘阿素’身上。

阿素应当算的上他最为满意的作品了,殷函孟给了她许多权利,阿素并没有像扇河预想中那样成为俎上鱼肉,反而是继殷函孟之后唯一能驱使她的人。

“你是她这个月的奖励。”一句话,扇河就被派来侍奉阿素。

还在离岛时,阿素是她最好的朋友,少女话不多,会在扇河偷溜出去玩时保护她。

在月停城,阿素将她视作仇人,却也不叫人欺负她。

扇河明白,并不因为阿素是人,殷函孟就对她仁慈,只是在他眼里,阿素更有趣,更有用罢了,她一身的伤疤,眼睛里光芒却不曾熄灭。

不过这些都与扇河无关了,阿素厌恶她,也不信任她。

扇河虽然带着贝珠在她这里过了一段较为平静的日子,但她终日惶恐着,不知要怎么面对阿素。

阿素身上的伤疤越多,修为也越发精进,扇河对她越发恭敬,她就越发冷漠。

上个月开始,阿素的身体频繁的出现异常,有时醒来会丧失五感,但她从不主动求助于扇河,就沉默着等这异常过去。

扇河想弥补,想改变,却又害怕这样的阿素,害怕着人类。

所以当‘阿素’表现出一点信任的苗头,她便牢牢的想要抓住。

“他如今知道你是他的女儿,偶尔兴致来了还会装一下慈父。”

“咦惹。”许茗仪感觉到压力。

殷函孟这条线已经很分明了,还剩下的就是浮二的故事了。

按照扇河所说,浮二应该就是被放逐的小海神。

畸形的神明吗,现今修士大多以飞升成仙为终极目标,对她们来说,神明是一种古老的存在,更像是一种传说。

“你先出去吧。”许茗仪想一个人整理一下思绪。

扇河知道自己再帮不上什么忙,走之前还将茶水续满了。

“浮折他,我和浮二埋了。”许茗仪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看到的记忆片段告诉她,如今扇河只受制于阿素,她的感情是自由的。

“嗯。”扇河背对着她,声音有些哽咽,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个阿素记忆里的河河公主。

阿素应当是替扇河去看浮折的时候,和浮二认识的,至于那个约定,浮二或许是想让阿素帮他变成人?

许茗仪对神明不了解,用'阿素'的身体卜卦也行不通,浮二为什么会以猴妖的形态存在,若它是小海神,如今便已有百岁了,之前都未曾有妖发现,三族便这样放任它在阴哭林中自生自灭吗?

这一部分实在是太不明朗了,可她又隐约觉得这条线是最重要的,是她能否从这里脱离的关键。

在殷函孟的眼皮子底下,即使扇河会为她打掩护,再去阴哭林找浮二也可能会露馅。

许茗仪直觉谷红秀身上可能有可以挖掘的部分,阿素身上的这种自愈能力是否是来源于她,她的遗愿,她与殷函孟又达成了什么一致......

到了傍晚,城中寂静下来,从阿素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正对着城中,本应是万家灯火,在这月停城,却只剩下那高楼在圆月下亮着明黄色的光。

许茗仪“哐当”一声,将窗户拍上,狠狠骂道:

“有病!”

随后便将被褥盖过头顶,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