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在姬嫦怀里发抖, 他纯粹是因为害怕,手掌传来疼痛,触感仿佛还在, 他方才打了姬嫦,姬嫦侧脸上手印隐隐可见。
不知道姬嫦要带他去哪里,他能离开瑞贤宫,未必有命能活下来。
姬嫦可是皇帝,九五之尊, 兰泽脑海里嗡嗡作响,对上姬嫦冰冷阴沉的双眼, 险些吓得晕过去。
“皇上……奴才错了。”兰泽声音很低, 隐隐带着哭腔,方才姬嫦掐他要脱他衣裳,他害怕, 情急之下动了手。
兰泽脸色略有些发白, 他脑海里想了几回自己的下场,被姬嫦杖毙, 被姬嫦绑起来打死,或者沉入湖底,不知道哪个会是他的死法。
他被抱上马车, 车里燃着龙涎香, 姬嫦身上的酒味散了些许, 这里枕头与软垫都是金丝绣成,一针一线华贵无比。
兰泽上了马车便跪下来, 马车里空余地方不多, 他只能跪在姬嫦脚边, 他身上只披了一件龙袍。
里面什么都没穿, 兰泽一手拽着龙袍,明黄色的朝服垂落,他只能看见上面绣着的祥云图案。
“皇上恕罪。”兰泽抬起眼眸,小脸惨白如纸,脊背线条略微绷紧。
姬嫦浑身气息冰冷,那双眼宛如浸了寒霜,他伸出手捏住了兰泽的下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兰泽。
兰泽下颌传来疼痛,姬嫦用的力气不小,冰凉的玉冠流苏垂下来碰到他的脸颊,他被迫只能昂着头,眼睫上挂着泪珠。
“知错?朕看你几条命都不够偿。”姬嫦松开了手,他触碰的地方出现了淡红色的手印,印在兰泽皮肤上,像是绽开的花瓣。
姬嫦冷笑了一声,显然没有打算要放过他。
兰泽跪在地上背脊绷直,恐惧压在他的心头,他双眸湿漉漉的,脸色白着浑身僵硬,在原地跪着略微发抖。
马车里的龙涎香令他难以呼吸,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从瑞贤宫到金銮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兰泽只披了一件龙袍,他一直跪着,到了金銮殿之后,殿中只点了几根蜡烛,殿中光线朦胧,像是一口吞噬人的深井。
兰泽踏入金銮殿,他浑身冰凉,地毯上图案透出阴凉的气息,顺着侵蚀他的全身。
他在地毯上跪着,细白的手指抓着地毯边缘,低着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无名的恐惧笼罩下来,他知晓不是哭的时候。
只是他打了姬嫦,今日必然是他的死期。
他做梦死在姬嫦手里,如今预示提前,他马上就要死掉了。
姬嫦脱了外袍,只穿了一身中衣,视线时不时的落在他身上,气息似乎收敛了些许,对他道:“过来。”
金銮殿里死过很多人,兰泽总觉得殿中有些阴冷。如今是秋日,姬嫦殿中常年烧着炭火,倒是不冷,兰泽依旧手脚冰冷,步伐有些沉重。
他到了书案边,姬嫦眼中透着一层很浅的郁色,兰泽在原地僵着,姬嫦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前。
“这么害怕朕做什么,方才不是还有力气打人。”姬嫦审视着他,握着他的手腕让他到了书桌前。
“朕一向讲理,今日朕教你国经,若是你能学会,朕便饶过你,如何?”姬嫦嗓音称得上平静,嗓音落在兰泽耳边,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低沉。
兰泽不敢说不好,他手撑在书桌边缘,脑袋里一片混沌,平日里他念书便念不好,姬嫦教他他也学不会。
若是放在以前,他兴许敢求饶,如今他一言不发,只顺着姬嫦的意思。
“奴才……奴才听皇上的。”
桌上陈旧的国经被掀开,书册略有些泛黄,应当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一些稚嫩的笔记,国经是治国之经,通常只有太子才会学。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着,功成而德衰,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帝王者,开头成就盛世的不在少数,却鲜少有人能够坚持到底……”
姬嫦只给兰泽略微讲了每一句的意思,一遍讲完花了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对兰泽道:“方才我讲过了,现在背给朕听听。”
兰泽听的模模糊糊,字尚且能认全,国经枯燥,他完全不知什么意思,只记住了前面几句。
“树木生长起来,需要先稳定根基……”兰泽念的磕磕巴巴,他背不出来后面的文章,整个人冒出来一层冷汗,不敢去看身后姬嫦的表情。
“皇上,奴才记不住……”兰泽的嗓音细若蚊足,眼睫落下一道纤细的阴影,他披着明黄色的外袍,那张脸白的与月色相衬。
他的脖颈被姬嫦从后面掐住,兰泽脸贴在桌子上,衣袍从身上滑落,书桌冰冷阴凉,他的头发被粗暴的扯着,姬嫦动作称得上温吞。
“朕倒是忘了,你原先便是个蠢货。”
姬嫦拽着兰泽的头发逼着兰泽抬起头,兰泽浑身在发抖,被吓得缩成了鹌鹑状,姬嫦的话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
“趴好。”
兰泽未曾这般屈辱过,兴许有,上回姬嫦也是这般对他,他未曾穿衣裳,在鞭子落下来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火辣辣的疼痛自左边的肩胛骨一直蔓延到尾椎的地方,姬嫦手指触碰在上面,疼痛更加的强烈,每一寸宛如火烧,兰泽抓著书案边的书册,因为疼痛嘴唇被咬的发烂。
“皇上,奴才知错了。”兰泽被抽的险些晕过去,他嗓音里带出了哭腔,兴许他今日便会被活活打死。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来谢景庭的面容,谢景庭不要他,不管他,任他被别人带走,他不要再喜欢谢景庭了。
鞭子上挂了软刺,不会伤到外面的皮肤,只会抽到筋骨,抽到里面的血肉,兰泽背后宛如无数根小刺锥在上面,疼的他死去活来,浑身宛如入了一回刑。
他自己数着鞭子,因为疼痛意识略有些模糊,耳边是鞭子抽在空气中的嗡鸣声。他咬住自己的嘴巴,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兰泽忍耐的再好,仍旧有气音泄出来,像是小动物濒死发出的呜咽,他浑身出了一层汗,背后鞭印交叠的地方冒出来血珠,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渍的伤口痛感更加明显。
他听不清耳边的话音,脑海里浮现出娘亲的面容,娘亲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在他记忆里逐渐变得模糊。
谢景庭的面容却是清晰的,兰泽有一些不甘心,他在意谢景庭,谢景庭却不肯给他多一分的偏待。
若是他再厉害一些,兴许他不必苛求别人的庇护。
兰泽未曾想为何自己只怪罪谢景庭,未曾想过怪罪其他人。
他生来笨拙,身份低微,无论是会做的事情,还是能做的事情,都很少。
空有皮囊,如今皮囊会给他带来灾祸……他还不如不要。
兰泽意识逐渐地模糊,泪水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气息逐渐微弱下来,在此时,听到了门口隐约传来侍卫的声音。
“皇上,督主求见。”
如今是半夜,谢景庭从未在半夜进宫,姬嫦神色冷了下来,谢景庭总不可能是为了个奴才过来。
听闻督主二字,兰泽没有什么反应,他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浑身被汗水浸透,背后血痕与青紫痕迹交织在一起。
兰泽眼睫略微颤了一瞬,他等待着鞭子落下来,鞭子迟迟的没有落下来,直到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姬嫦的身形,姬嫦踏出了正殿。
空气安静下来,兰泽反应有些迟钝,他趴在书桌上晕了过去,鞭子被扔在一边,上面沾着兰泽身上的血。
姬嫦印象里,谢景庭一向冷静自持,仿佛总是在人群之外,与所有人都是君子之交。
今日谢景庭显然是匆忙赶过来,身上穿着玄黑的朝服,身上还沾着血腥味,不知方才在何处。
姬嫦略微打量了一番,他对谢景庭总是格外在意包容,问道:“如雪,何事这个时辰入宫?”
“臣在追查穆府一案,有人接应广提督越狱,臣在搜查下找到了长姬令牌。”
谢景庭把令牌呈上来,姬嫦看见令牌时神色便变了些许。
原先只在岭南出现,先前贺玉玄查未曾查到,如今令牌落入谢景庭手里。
姬嫦神情阴鸷了些许,拿过了令牌,上面的宫廷芍药熠熠生辉,金子折射出复古华贵的光芒。
这是前朝信物,此时在京城显现,寓意非同小可。
“这是在何处发现?他们人在哪里?”姬嫦问道。
“令牌在穆府发现,穆府如今由贺大人管,那些下人几乎都被处死,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不如命贺大人复查。”
谢景庭十分识趣,前几回姬嫦都交给了贺玉玄,如今他也不再多管闲事,凡事以贺玉玄为先,顺着姬嫦的意思。
这么一番话,令姬嫦有些过意不去,姬嫦只有对谢景庭,才会出现自省以及愧疚之类的情绪。
沾着血腥气的谢景庭显得更加沉肃,明艳的脸没有什么神情,仿佛是随意的问起,那双眼深沉没有波澜。
“兰泽近来如何?”
“如雪还在记挂着他……朕今日喝多了,他冒犯了朕。”姬嫦知晓自己今日要放人,谢景庭近来未曾管过此事,偏偏今日问了一句。
“如雪,你会不会怪朕?”姬嫦问出来,眉头依旧在皱着。
谢景庭感情淡漠,无论何时,面容不会出现情绪波澜,此时从姬嫦的只言片语之中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一会没有回复。
“臣自然不敢。”谢景庭嗓音平静,视线落在姬嫦身上一瞬,犹如一把刮刀轻飘飘地刮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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