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听的似懂非懂, 他有些呆,孟清凝用的成语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大概的意思他隐约懂了。
孟清凝是说他喜欢上了谢景庭?
他确实一直都喜欢谢景庭, 如同对娘亲那般的喜欢……他想要谢景庭像是娘亲对他那般对他。
他觉得孟清凝说的不太对,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他嘴巴有些笨。
兰泽好一会捋清楚了才问道:“那若是他不想要再难受,也不想离恩人远点,这个时候怎么办呢?”
他不想远离谢景庭, 想一直待在谢景庭身边,可他又不想自己总是生气难过。
兰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好办, ”孟清凝对他道:“兰泽只要不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期待便是, 任何事,他为兰泽做了兰泽不必太高兴,若是不做, 兰泽也不必因此难过。”
兰泽带入进去, 他常常因为谢景庭做的小事感动,所以谢景庭不搭理他时, 他如今才会难受。
孟清凝这般讲,他仿佛明白了一些,只要像对贺玉玄那般对谢景庭就好了。
贺玉玄为他做了许多, 他并不觉得高兴, 贺玉玄就算不救他, 他也觉得理所应当。
兰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目前没有想到, 只觉得孟清凝说的有道理, 这般他确实不必纠结了。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孟清凝用的是他而不是他朋友。
“孟大人说的有道理,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兰泽记得娘亲的话, 远离让他感到难受的人,既然他不愿意远离谢景庭,只能做到努力忽视对谢景庭的感受。
“不必客气,兰泽认真思索的模样很有趣。”孟清凝笑起来道:“日后若是还有问题,问我便是。”
“我先前便听阮江壁提过兰泽,阮江壁素来表里不一,他似乎对兰泽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情,兰泽不要放在心上。”
兰泽闻言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记起来孟清凝和阮江壁相识,这几日孟清凝同他相处,让他差点忘了此事。
初见孟清凝时,他甚至觉得孟清凝同对方是一丘之貉。
孟清凝对他道:“我初与阮江壁相识,阮江壁帮过我数次忙,他从未与我提起,旧事是我隔了好几年才知晓。”
兰泽闻言瞅孟清凝好几眼,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对上孟清凝那双微弯的眼,他还是说出来了。
“孟大人,奴才与世子身份不同,孟大人和世子是同一类的,奴才不是,世子对奴才终归要轻慢一些。”
兴许阮云鹤也知六艺礼仪,知晓君子之道,他不必屈居人下,自然不必对下人遵循规矩礼节。
兰泽略微垂眸,小声道:“若是奴才出身世家,想必阮世子不会对奴才做出那般的事……就算喜欢奴才,也会用正常一些的方式。”
归根结底,不过因为他是下人,阮云鹤才会那般轻薄他……把他当成陪客的侍童。
“兰泽所说不无道理,君子不融于水,难知畅游之乐。”
孟清凝对兰泽道:“我与他交好,便忍不住会为他说话,兰泽不要介意才是。”
兰泽立刻摇头,孟清凝愿意同他说这些已经很难得。
就在此时,马车摇晃起来,兰泽听见了一声嘶鸣声,他未曾反应过来,整个人被带着向前。
兰泽被一只手扶住,他险些撞进孟清凝怀里,兰泽以为自己要磕到脑门了,一只手护住了他的脑袋,让他幸免于难。
离得近些,能够闻见很淡的槐花香,孟清凝喜素白,穿的总是白衣,他能瞅见上面的蟒纹。
“没事吧?”孟清凝关心他道。
“奴才没事,多谢孟大人。”兰泽道了谢,他摸摸自己的脑门,还好没有磕到。
娘亲常常说走路注意一些,磕到脑袋兴许会傻掉。
孟清凝掀开了车帘,打算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前方的常卿过来了,对孟清凝道:“马受了惊,小公子可要回去?”
这便是要接他回去了,自然是谢景庭的意思。
兰泽不明白谢景庭,既然不想让他过去不让他去便是了,如今半路又把他喊回去,每回折腾的都是他。
“那奴才走了,孟大人再见。”兰泽回去了谢景庭那里,谢景庭前些天看见他与贺玉玄亲热,一直未提那天的事情。
他坐在马车里,马车上十分安静,谢景庭没问他去找孟清凝做什么,他也未曾主动说。
直到到了地方,谢景庭才对他交代了一句,“此处靠近河岸,有许多湿地,不要乱跑。”
兰泽应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谢景庭对他要稍微冷淡一些。
“奴才知晓了。”兰泽应下来,他乖顺地跟在谢景庭身后,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乱跑。
江堤距离城内十余里地,这里是疏散水岸的防线,远远地看上去,江堤宛如一道弯曲的长龙,围绕着整座蜀郡城。
蜀郡江堤分为两道,一道为外堤,用来防止洪水冲毁,一道为内堤,一旦积水过了外堤线,用来疏散积水,防止积水淤积进入城内。
放眼望去江水与天际烟波连在一起,潮水扑面而来,内堤已经被冲毁,周围被官兵围起来,近半里之内行人不可踏足。
江岸边种的是一些红枫树,这些枫树生长在湿地中,湿地布满深绿色的沼泽,隐约可见被埋了一半的人骨。
“见过督主,孟大人。我们前几天派的人如今都没有回来,恐怕凶多吉少。”
看守的士兵对谢景庭道:“今日我们用了石井窥探,石井进去之后没有反应。”
以石井作饵,若是内堤里有栖息的猛兽,一定会有反应,如今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若说里面有盗贼,属下觉得不大可能,这几日一共派了三拨人过去,其中有一拨发过信号,证实了里面没人。”
内堤正在补修,入口处很窄,远远地看上去黑漆漆的,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兰泽看着便觉得有些骇人,这江堤有去无回,他希望谢景庭不要进去,里面说不定有吃人的猛兽。
他多瞅两眼,略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扯住了谢景庭的袖子。
谢景庭平淡地扫他一眼,兰泽假装没有看见,他听完孟清凝的话,便下定决定不被谢景庭影响。
所以他要脸皮厚一些,若是谢景庭不明说,他便假装不知道。
“这般,我派人进去查探,褚统头在外守着,准备一些绳索与竹竿过来。”
兰泽忍不住问道:“督主要进去吗?”
谢景庭这才将视线投向兰泽,平淡地嗯一声,对他温和道:“兰泽若是不想随同,在此处待着便是。”
“督主派人过去就好了,让常卿去便是。”兰泽虽说不打算在意谢景庭,不代表他不担心谢景庭。
常卿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谢景庭没有理会兰泽的提议,扫了一眼周围,周围还有一些淤积的水,他问道:“褚统头派的人传信号大概在什么位置。”
“可能距此入口有两三百米,河堤都是沿着地底修建,如今地底全部都被冲毁,上面依旧完好,属下便派人去查看。”
谢景庭接过了褚统头的地图,看了一会地图,在士兵把绳索和竹子拿过来之后,让常卿用竹子和羊泡膜编成了一个圈。
“督主,您要亲自前去?”孟清凝这般问道,看着常卿手里的东西,视线略微停留了一会。
“孟大人若是会水,可以跟着一并前去。”谢景庭说。
褚统头明白了谢景庭的意思,对谢景庭道:“督主的意思的地底已经被冲毁?若是地底已经被冲毁,上面的河堤不会完好无损。”
谢景庭略微颔首:“兴许此处便是关键之处。”
兰泽在一旁略微犹豫,他不想下去,但是谢景庭一个人过去若是死了怎么办?他有些担心谢景庭。
眼见着谢景庭要领着人进去,兰泽抿紧唇,他跟上去道:“奴才跟督主一起。”
谢景庭闻言视线才停留在他身上,未曾说什么,而是把那个用羊泡膜做成圈圈给了兰泽。
兰泽抱着圈圈不明所以,谢景庭自有用意,他没有问,好奇圈圈是做什么的,凑上去闻闻,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骚味。
“督主,这是什么做的。”兰泽立刻移开了脸,小脸皱到一起,被熏得略有些嫌弃。
谢景庭平淡的回答他:“羊尿泡,兴许一会能用上。”
兰泽脸上十分精彩,脸颊边红了起来,他瞅谢景庭好几眼,心里略有些生气,洞口黑漆漆的,方进去,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连忙跟上谢景庭,走在谢景庭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起初洞口很窄,往前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豁然起来。兴许这里靠近江岸,洞穴里气息非常湿润,兰泽穿的是薄衫,这会感觉身上清凉凉,略有些冷。
他们走了大概有一段距离,在土地变得湿软的时候,谢景庭便停下来,让侍卫用竹竿插进地里。
兰泽眼睁睁地看着泥地将大半根竹竿都吞噬,这里看上去是平地,若是人踩进去,兴许会被淹没直接便没命了。
上面的泥地显然是假象。
“督主,我们可还要向前?”常卿问道。
这里能点亮烛火,谢景庭应声,让常卿重新探路,沿着墙壁边缘找到了一条路,勉强能容人通行。
兰泽一手抱着自己的羊尿泡,一手拿着蜡烛,他注意到谢景庭踩在地上会留下来脚印,而他不会留下来。
他多瞅了两眼,说明他体重比较轻,不怎么占重。
他们走到了一片空地,蜡烛能照亮的地方有限,兰泽在这里甚至能够听见水声,他们在此时已经离江岸非常近了。
兰泽还能感觉到前面的水沟兴许很深,因为水声很急,他用蜡烛远远地看着,水沟从他们面前穿过去,与深不见底的黑暗相融。
“常卿,点火。”
兰泽有点晕水,他不敢再乱看,这处非常空旷,空旷的有些不自然。
随着火药点燃,常卿用软□□将焰火送出去,巨大的焰火在半空中炸裂,兰泽在此时得以看到他们的位置……以及周围的情况。
他们与其说是在江堤之中,不如说是在一座空旷的低洼处。两边是嵌入墙壁密密麻麻的木架与石壁,他们置身在中央,在墙壁中央是一处天然的裂口,江水汩汩不断而流,经过木架被冲散分离,在他们面前是湍急而过的江水。
只要他们再往前一步,兴许会陷进江流之中。
随着焰火照亮整座江堤,兰泽明白了什么,后背泛出一股凉意。
听闻建堤需要几十万两银子,上面完好无损,去的人却都有去无返,而耳边的水声也越来越近,前面若隐若现的洼地仿佛冥冥之中已经揭晓了答案。
此处不过是一处巨大的空壳,地底早已被江水侵蚀,而那些前来的士兵……全部葬身在江水之中。
随着一声断裂的木架声传来,谢景庭喊了一句“常卿”,只是为时已晚,堆积的江水迎面扑来,湍急向下。
黑色的深渊直逼他们,水声在耳边时,最后一抹焰火落下来,兰泽被巨大的江浪扑倒,随即卷入了湍流之中。
“督主——”
整座低洼处被淹没,兰泽心中浮现出来无尽的恐惧,黑暗之中,他抱着的羊泡圈让他浮了起来,一只温凉有力的手包裹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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