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林启蜇所在的工作车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一级能量体溢出幻境, 警告, 警告, 一级能量体溢出幻境!”
林启蜇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虞渊的幻境降下之后, 他在下属的劝说下离开了监控位, 去一边的软座上闭目歇息。
他的身体实在太疲惫了,然而精神上却依然保持着清醒, 在警报声之后, 他立马睁开眼,起身冲到了监控台前。
“怎么回事?”
下属调出视频监控,在看到监控的那一刹那, 林启蜇和下属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报、报告, 东君走出幻境了。”
太启的动作很快, 只一瞬间变冲到了别墅外的车前。
“糟了。”林启蜇的脸色变得煞白, “我的私人手机呢?”
“在,在这里。”另一个下属打开一边的柜子, 拿出密封的手机, 林启蜇一把将手机拿过来, 撕开密封后开机。
他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 连开机的动作都按了好几下才确定,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边有人说:“东君这是在干什么?”
林启蜇抬头一看, 只见太启把手覆在了车窗上,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东君这是在使用法术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放大, 我看看。”
林启蜇一边命令下属调整监控,一边拨通了赵天端的电话。
“媳妇,有什么事情吗?”
林启蜇说:“你在家吗?”
赵天端说;“我在,我这几天都没出门,担心你突然回来。”
林启蜇说:“你现在马上出门,手机关机,不要待在家里,如果遇到太启,你不要和他说任何事情。”
“哦,好,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有——”
林启蜇和赵天端说着话,眼里紧紧盯着屏幕里的监控。
在太启冲出幻境的那一刹那,他心里预判了很多结果,却没想到,他在监控中竟然看到了太启的眼泪。
林启蜇倏然刹住了话语。
原来神也会哭吗?
一边的赵天端听到他许久没说话,有些慌了:“媳妇,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片刻之后,林启蜇才回过神来:“没什么事,你赶紧出门,我马上回家,所有事情等我稍后再给你说。
“好的。”
挂断电话后,林启蜇推开车门下了车,敲响了身边一辆车的窗户。
姜颐滑下车窗,问道:“什么事?”
林启蜇说:“麻烦你用瞬移咒带我去太启家里,今天的幻境失败了,虞总还留了后手,下一个幻境会在几天后强制东君进入,我必须回去安抚住太启。”
姜颐一听事情不对,连忙打开车门:“好的。”
然而当姜颐带着林启蜇到达别墅附近时,却发现太启已经离开了,车门关得好好的,并没有任何打开过的迹象。林启蜇从刚刚的监控中看到,太启只是在车前站了一会儿,便消失了。
“应该是去找你了。”姜颐说,“除了虞渊,他在凡间世界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他有心事,肯定会先找你。”
林启蜇看了一眼手机:“他并没有给我打电话。”
“东君毕竟不是凡人,没有现代人的意识,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第一时间想到打电话。”姜颐拿出一张符箓,一圈光芒包裹住她和林启蜇,很快又把他们送到了林启蜇家门口。
在家门口,他们正遇上背着猫包提着猫厕所的赵天端。
林启蜇问;“你怎么现在才走?”
赵天端侧过身给林启蜇看猫包里的麒麟:“还不是在抓它,它这几天特别暴躁,,把它一只猫放家里我不放心。”
林启蜇问:“太启来了吗?”
赵天端说:“我反正没看见。”
林启蜇看向姜颐,姜颐摇摇头,说;“如果是东君的瞬移咒,这时候早就该到了。”
“难道根本就没离开?”
林启蜇又打电话给下属,下属确定地告诉他,东君在车前站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这就麻烦了。
林启蜇担心太启去了阴山神域,又让姜颐带他回了那边,接着又请姜颐回昆仑,命令下属查各处监控,联系所有太启在凡间世界认识的人。
小赵接到电话,拿着手机走到白乾坤门口,砰砰砰敲门:“师父,堂嫂给我来电话了,让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家里,出门散散心。”
白乾坤睡得早,这时候早已经睡死了,小赵砰砰敲了几声,才听到几声白乾坤说了一句:“知道了。”
说完就没了声音,倒头又睡死了。
合眼后又多久,白乾坤就感觉到有人在推他。
“白乾坤,你醒醒。”
白乾坤困得不行,嘟嚷了两声“知道了”,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了头。
“白乾坤!”
推他的人声音大了些,白乾坤被吵的有些烦了,闭着眼睛骂骂咧咧:“你这个混小子,我都说我知道了,别吵我睡觉。”
“那你知道虞渊去哪里了吗?”
“虞渊?虞总?”白乾坤咂咂嘴,“他死了,别吵我了。”
“什么叫他死了?”床边的人伸手掀开了白乾坤的被子。
白乾坤被冻得一哆嗦,也被吵的烦了,转过身坐起来。
“就是天人五衰,没了,什么都没了,连神格都没了——”
他转过身坐起来,正对上太启漂亮又冷漠的眼眸,顿时吓清醒了。
“东、东君——”
太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乾坤:“天人五衰是怎么回事,神格没了又是怎么回事?”
白乾坤快被吓哭了:“我,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太启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看白乾坤的眼神,宛如一只挡住自己去陆的蝼蚁,“你的眼睛在撒谎。”
一股寒气从白乾坤的脊椎直往上窜,他垂下头,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根本不敢去直视太启,他知道,凡间世界的法律,根本束缚不了太启。
“我说,我什么都说。”在最后关头,白乾坤庆幸还留着一点精明,为了不被太启迁怒,将整个事情说得模棱两可,把自己和小赵,还有林启蜇一起摘了出去。
但是无论他怎么花言巧语,都掩盖不了虞渊已经灰飞烟灭的事实。
“所以、所以虞总算无遗策,却依然没能抗得过天劫,当然,我从镜中察觉到,天道法则也因为虞总受创,虞总不愧是大巫和混沌的后人,恐怕古今中外,除了东君,没有其他神能够,能够——”
“天劫吗?”
白乾坤说了这么久,终于听到太启开了口。
只是,太启就说了这一句话,接着,整个房间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白乾坤斗胆抬起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的太启美貌袭人,只是他看起来完全懵了,宛如凡人离魂一般,木楞地站在窗台边。
“东、东君。”
白乾坤叫了一声,太启没有回答他。
他又动了一下,太启依然没有反应。
白乾坤见状,连忙扒拉过拖鞋穿上,趁着太启懵了,急匆匆地溜出了房间。
一出门,他就直奔小赵的房间,把小赵从床上拽起来。
“给你堂嫂打电话,快!”
“哦哦,好。”
小赵马上拿手机给林启蜇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小赵正和林启蜇打招呼,被白乾坤一把将将手机夺了过来。
“林队长,你快来,来我徒弟家里,东君来了啊,你快来,大事不妙了!”
林启蜇来得很快,和他同来的还有姜颐,腾蛇、天姬等神,以防止太启在失去爱人后,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让所有人和诸神意外的是,太启很安静。
他就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是茫然地侧过头:“林启蜇?”
“是我。”林启蜇和一边的姜颐互换一个眼神,一起走了进去。
“我们聊聊?”
“我,聊聊。”太启语无伦次地说道,他站了起来,忽然又弯下腰,把太师椅上的垫子拿起来,林启蜇走过来时,太启把垫子递给了林启蜇。
林启蜇有些不明所以,一边的姜颐推了推他的手臂,林启蜇会意,把垫子接了过来。
“回家聊可以吗?”
“回家?哦,行,我要回去,我还要等虞渊的。”
太启和林启蜇前言不搭后语,明明说着话,却径直朝门口走去。
林启蜇连忙跟了上去。
太启浑浑噩噩地走到大门口,突然回头问了林启蜇一句:“虞渊还会回来吧?他之前就回来过。”
林启蜇知道太启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敢说得太肯定。
“我先送你回去吧,回去再说。”
“嗯,我回去等虞渊。”
意料之外,此时的太启比谁都好哄,林启蜇和姜颐送太启回了家,想让他先上床休息,太启却执意地坐在窗台边,还要拉开窗帘看着窗外。
“我想看看那辆车。”
林启蜇好言好语地劝:“先休息一下吧。”
他刚说了一句,就被姜颐拉到身后;“好的,东君就在等着吧。”
说完,姜颐拽着林启蜇出了门,回到了车上。
“别和东君说太多话,等虞渊的下一个幻境,强制让东君进入,事情就结束了。”姜颐有些急躁,她总觉得心里有股气要出,又不知道是冲谁,只有骂起了白乾坤。
“这该死的白乾坤!嘴怎么这么大!”
林启蜇说:“也不怪白乾坤,有灵性的人鬼神,会对东君天生的威压感到恐惧。”
“哎,这都什么事啊。”姜颐烦躁地点了一支烟,“只能说果然东君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否则真的不好收场了。”
“让太启理解人的感情,本来就很难吧,虞总花了几千年时间,才让太启有了一点人情味。”林启蜇低下头,有些难过地抠着自己的手指,“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他只是不懂生死,但不代表他不难过吧。”
“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揣测的事情了,虞渊的下一个幻境要等多久?”
林启蜇说:“十天。”
姜颐问:“能成功吗?不会和这一次一样吧?”
林启蜇说:“这次的幻境是来源于混沌的力量,虞总的神格也因此迅速枯竭,混沌本来就是天地未开蒙前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也可以说是所有幻境的始源。”
他又朝别墅的窗口看去。
那个房间只开了一盏台灯,从窗口看过去,只能看见隐隐的暖色光芒。
“以太启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可以成功吧。”
林启蜇以为,所有人都期盼的结果,只需要十天的时间,十天后,一切都会回归到正轨上去。
可是十天过去了,太启却并没有向他们所想象的那样,被强制拉入幻境,幻境就悬浮在整个凡间世界的上空,迟迟不能和凡间世界融合。
林启蜇以为是太启力量的问题,但从能量检测的数据来看,太启和往常一样,在凡间世界压制了几乎所有的力量。
从别墅外面的监控来看,太启多半时间就坐在窗前等着虞渊,偶尔会在别墅里走动一下。
林启蜇不敢动弹,过了半个月,才借口去收拾客厅里的气球和玫瑰,去了一趟太启的家里。
太启却不让他动,他用结界把客厅罩起来,半个月了,那里面的玫瑰依然鲜艳如初。
“我还等虞渊向我求婚呢。”
太启用铁丝挽了一个架子,挂在了门口的玄关上,把他拍的玫瑰的照片和虞渊给他折的青鸟挂在了架子上。
“好看吧。”
林启蜇凑近了些,仔细瞧了瞧,说;“好看。”
他脚下没注意,把门口一双拖鞋踢歪了些,太启弯下腰,把那双明显是虞渊的拖鞋朝门口摆正。
“我想和你一家一样,以后我和虞渊拍的照片,就挂在这里。”太启摆好拖鞋,向后退了几步,“现在只有一张,总感觉孤零零的。”
他像是在和林启蜇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还是等虞渊回来吧,等他回来,一切都好了。”
然而虞渊却一直没有回来。
太启等过了秋天,又迎来了一个春天,他在窗前,看到门口的树枝发出了新芽,闻到了春风带来的万物复苏的气息。
他下楼去看结界里的玫瑰和甜品塔,发现玫瑰的边缘开始发黄,甜品也开始融化。太启把甜品一一收纳进冰箱里,又林启蜇打电话说:““你暂时不要来了,结界里如果沾染上凡间的尘埃,里面的东西就不好保存了。”
他小心翼翼地守护者虞渊布置的一切,期待着虞渊的回来。
然而即便是太启精心呵护,玫瑰依然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枯荣。
夏末,太启注视着眼前有些枯黄的玫瑰,关上了一楼所有的窗户,拉上了窗帘,回到了二楼。
他担心自己身上沾染的凡间的气息,也会影响玫瑰凋零的速度。
太启不再下楼。
他坐在窗边,看着虞渊那辆车的车顶落上厚厚的黄叶,又度过了一个秋天。
冬天终于来了。
一朵雪花被寒风吹到了太启的长发上。
太启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变回了神体,以此来保护他衣着单薄的凡人躯体。
又是一朵雪花飘进来,然后,越来越多的雪花落在太启的身上,长发上。
太启从窗台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
他在窗台边坐了太久,起身时没注意,差点被长发绊倒。
太启连忙扶住墙沿,懊恼地理着自己的长发。
“虞渊,帮我绑头发了。”太启脱口而出,就像是和往常一样,洗完澡后坐在窗边,等着虞渊温柔地帮他把长发吹干绑好一样。
没有人回答他。
太启抬起头,入目处,只有满是灰尘的地毯,枯死的绿植,以及床头,一束枯萎的月见草。
虞渊不在了。
太启愣了一下,随即疯了一般地冲出房间下了楼。
结界被打碎,无数枯萎的玫瑰花瓣在太启的痛哭声中飘散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