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 虞渊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他并没有如姜颐所言直接在海岸边消失,而是出现在了公司的地下车库。
——这是他在去杀黑但丁之前, 脑海里想过无数遍的事情, 以至于弥留之际, 留在世间的执念和残存的精魂竟然勉强撑住了人形,去做这一件本应该在幻境中发生的事情。
此刻的太启, 也收到了南正重送来的青鸟叠纸, 开心地打开。
“还知道折小纸鸟呢,怎么就我送到凡间世界的青鸟就找不到他呢?”太启打开折纸, 看了一眼, 见身边的南正重偷偷摸摸想踮起脚看,又把折纸用手盖住了。
“小姑娘家家,都学会偷看了。”太启故意板起脸做严肃状, “你这在凡间世界, 会被人骂的。”
南正重撇嘴:“我就想看看写的什么嘛。”
“不就是情书吗。”太启拿开看了一眼, 纸上只有一句“回家吧, 我在家里等你”,开心变成了不那么开心, “怎么就一句话。”
南正重竖起耳朵:“虞王写什么啦?”
太启问:“他给你这个小纸鸟时, 说什么了吗?”
南正重突然被问起来, 吞吞吐吐地说:“没, 没什么啊。”
太启觉得这小姑娘今天有些古怪, 盯着她问:“真的没什么吗?”
南正重被看得心头发毛,生怕东君再多盯一会儿, 她和虞渊的小秘密就会被看出来。
她和虞渊可是有很多小秘密呢, 她要替虞渊保守天人五衰的秘密, 还要送这个小纸鸟,做到了,虞渊就会让人陪她去迪士尼。
但南正重也好奇虞渊给东君写了什么。
“就,我觉得虞王很想念东君嘛,想到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才写小纸条给您。”
“哼,他还知道想我,这都多久了。”太启嘴上抱怨,心情却大好,“还折小纸鸟,肉麻。”
他止不住地开心,起身将这张小纸鸟叠好塞进袖子里,又唤过神侍去取他从凡间穿回来的衣服和带来的手机,就在要离开神殿时,薛同急急忙忙地奔过来,询问道:“不知东君是否察觉到方才有所异动?”
太启着急着去凡间世界,匆匆说道:“没有。”
他往门外冲,薛同就跟着他堵在门口:“我刚刚在凡间世界和轮回世界交界处,总觉得凡间世界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特来禀报东君——”
太启更急了:“我这就去凡间世界看看,你先让让。”
薛同一听,东君这是又要下昆仑,连忙跟了上去,太启却用了一个定身咒,把薛同给定在了昆仑神殿前。
“你守在昆仑,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身形便消失了。
太启本来打算直接回家去见虞渊,到了凡间世界和昆仑的交界处,乍然止住了脚步。
凡间世界确实不太对镜。
太启站在交界处,看着眼前如星空般璀璨的城市,心下确定在他回昆仑的时候,凡间世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和家里距离遥远,即便是瞬移,也需要花些时间和精力,太启便瞬移到了最方便回家的一个商区,买了杯奶茶,又借了电源,给手机充上电。
他先给虞渊打了电话,虞渊却没接,转而又打给了林启蜇。
林启蜇那边有些吵,太启问林启蜇:“凡间世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没有啊。”
如果太启懂一些人情世故,他必然会从林启蜇难得的心虚里察觉什么,但他尚对凡人的感情和情绪懵懂,又怎么会察觉林启蜇电话中流露的些许慌乱。
“哦,这样啊,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太启又问,“黑但丁怎么样?抓到了吗?第五元素有蔓延吗?”
“都解决了。”林启蜇终于镇定下来,“你刚从昆仑回来?”
太启说:“对,虞渊给我送了小纸条,说他在家里等我。”
林启蜇说:“那快回去吧,我好像听说,虞总最近在给你准备惊喜。”
太启问:“惊喜?什么惊喜?”
林启蜇按照事先和虞渊约定的剧本,一步步引导太启走入幻境中:“应该是特别的惊喜,又或者还有礼物,和你期待很久的东西——啊,不说了,你自己回去看看?”
太启嘀咕;“也就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也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我还在加班。”林启蜇也担心自己露馅了,“快回家吧,我这边活来了。”
“哦,好。”
太启挂断电话,坐在窗边把奶茶喝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小纸鸟,打开后又看了好几次,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什么。
——惊喜,礼物,期待已久的东西?
——虞渊还准备了很久??
太启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他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太启拿起桌上的奶茶,马上起身离开了奶茶店。
——他猜,虞渊要向他求婚了。
太启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热,他着急着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用瞬移咒回家,又忽然有些近情情怯,停在路边的橱窗前对着大玻璃照了好一会儿,看看仪容上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早知道我就再多带一套衣服回昆仑了。”
太启有些懊恼地理着风衣上的褶皱,之前他是直接回的昆仑,昆仑无垢,这些衣物仅仅只是神侍简单用水清洗,并没有熨烫过,多多少少还是褶皱,而且他回凡间世界匆忙,还没来得及沐浴。
照了一会儿镜子,终于将自己打理妥当,太启一回头,又看到一对情侣在路边买花,男孩买了一朵玫瑰送给女友,女友则顺手把另一朵玫瑰插在男孩胸口。
“桃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卖花的女孩看到太启一直在朝这边看,便走了过来。
“请问买花吗?”
“好啊。”太启挑了一朵,让女孩帮忙包好,“这个玫瑰能活多久呢?”
女孩回答说:“花活不了多久,精心养护的话,十天吧。”
“才十天啊。”太启看起来有些失望,虞渊求婚肯定会送他戒指,他也想回赠虞渊一个可以表达心意的礼物。
“是哦,花是短暂的,但是很有很多方法,可以记录它的美丽呀。”女孩把玫瑰包好后递给太启,“可以拍照,或是制成干花哦,网上有教程。”
说起拍照,太启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想问一下,那种方形的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就是马上就可以得到相片的那种。”
女孩说:“啊,那个,那个是拍立得,可以马上出照片的。”
“对对,就是这个。”太启问,“哪里有卖的,我想去买一个。”
女孩给太启指了附近的数码店,太启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又买了一台拍立得和几包相纸。
他在店里用拍立得拍下了这朵他买给虞渊的玫瑰,和虞渊送给他的小纸鸟珍视地放在了一起。
“以后打算把这些照片全部挂在玄关。”太启开心地对店员讲着自己的计划,“我和我老公,还有好多照片要拍的。”
幸福和憧憬冲淡了太启的情怯,为了保护那朵脆弱的玫瑰,太启并没有用瞬移的办法回家,而是选择了打车。
在车上,他终于给虞渊打通了电话。
“我要回家了。”
虞渊笑道:“巧了,我也正在回家的路上。”
“你刚回家?”太启一看时间,已经离他回凡间世界有一个小时了,“那你还说在家里等我,你把我骗回去做什么。”
虞渊说:“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留在办公室了,回去取了东西,耽误了一点时间——呼——”
虞渊在电话里剧烈地咳嗽,太启有些担心了:“你怎么了?怎么声音这么沙哑?”
眼前正好遇到红灯,虞渊把车停下,他扶着方向盘,打开了广播,来掩饰自己虚弱的喘气声:“可能手机信号不太好。”
“那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当然了,我想听你多说一会儿话。”虞渊的声音里藏不住的温柔,通过电话,缓缓地流入到太启的心里。
太启的心里暖暖的,又有些胀胀的:“哼,你想听我说话,为什么不来昆仑见我。”
“我——”
“因为你也在害怕对不对?”还没等虞渊开口,太启就说道,“你是不是也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和我见面,但是一想到要见面,心跳就很快,还有点紧张,总是会在意这样那样的小事。”
太启说着,心脏又开始咚咚跳了,脸也开始发烧。
“这是为什么呀,我觉得好奇怪。”
虞渊在电话中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太启不满道,“我很认真在给你说。”
“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太启问:“现在不能说吗?”
虞渊瞥了一眼副驾上放着的丝绒小方盒,说:“现在恐怕不行。”
“好吧。”太启听到虞渊那边的音乐声越来越大,还是一首很熟悉的曲子。
“你在放歌?好熟悉的曲子。”
虞渊说:“是广播。”
“这歌真的好熟悉。”太启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吵架,你在喷泉广场接我回去的时候,就是这一首歌。”
“《Por una Cabeza》。”
太启问;“什么?”
虞渊说:“一步之遥,一首挺有名的探戈曲。”
“真好听。”太启随着音乐轻轻哼了起来,“你还有多久到家?”
“还有两分钟左右,拐个弯就到了。”
太启说:“那应该比我早几分钟,啊,我手机没电了,先不和你说了。”
太启朝着手机亲了一下;“等我回来啊!”
电话屏幕被挂断了。
等电话挂断,虞渊重重喘了一口气,忍着浑身被天劫灼烧的剧痛,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把头枕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呼吸着,死前的痛楚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化为齑粉的一幕不断地重现。
虞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轻,像是一团云一样,向四周飘散。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他终究还是没逃过天劫的惩罚,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虞渊苦笑着向后靠在椅背上,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涣散。
顷刻间,虞渊想起来太启。
对了,他还要先回家,他要在家里等着太启回来的。
虞渊咬着牙坐起来,从副驾上拿过戒指盒,又一次发动了车子,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他将车又开了一段,远远地,能看到他和太启小家的门。
可他的执念已经支撑不住精魂的散去,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太启的家,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虞渊!”
虞渊在模糊的意识中听到了太启的声音,又强迫着自己清醒,在生命的最后几秒中,看太启最后一眼。
——如果能抱抱他就好了。
去回应太启所有的期待和快乐,去给他永远的承诺和拥抱,去——
虞渊闭上眼,在即将拥抱爱人的咫尺距离中,化作了尘埃。